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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易在一旁听得好笑,暗道这两人还真能胡扯瞎掰。
原来南岳衡山七十二峰,横跨八百里大地,状如展翅飞翔的大雁,以回雁峰为首,以岳麓峰为尾,这几位岳麓书院的门人显然在为岳麓山打抱不平,要给岳麓山安上个北望中原的“大雁之头”。
瘦子受了鼓舞,更是兴起,眉飞色舞的道:“世人言‘福如东海、寿比南山’,将这南岳衡山称为‘寿岳’,然世人愚昧,只知其一,不知其二,南岳衡山被称为‘寿岳’的典故,亦是因为我等岳麓山所在地长沙的缘故,岳麓山自当为衡山之首了!”
地上山川河岳,天上日月星辰,都是一一对应的,南岳衡山的“衡”所对应的便是天上二十八宿中南方朱雀七宿中的轸星,轸星有四颗星,其中有一颗名为长沙星,长沙星在轸星中主寿命,预示子孙昌盛,而南岳衡山在秦朝时属于长沙郡,在汉朝时属于长沙国,所以与天上的长沙星相连,故被称之为“寿岳”。
典故本没错,但瘦子在此时抛出来,不仅要说地处长沙的岳麓山为衡山七十二峰之首,更有衡山是因为岳麓山而得名的意味了。
茶余饭后的闲聊中,为自己的门派争一争面皮,就像“王婆卖瓜,自卖自夸”。倒也是可以理解的事情,李易本想一笑了之,可是有人不干了。
“谬论,实在是谬论!”一声响亮的声音打断了瘦子的话语,与李易同一桌的孟沛拍案而起。
孟沛家学渊源,一生正气,眼中容不得半粒沙子,如何听得下去这些言论?
亚圣孟子说理畅达,气势充沛并长于论辩,孟沛显然深得其老祖宗的真传,这会儿斥起岳麓书院的四人来,那是如长江之水,滔滔不绝,又如黄河泛滥,一发而不可收拾。
“岳麓岳麓,自然是南岳之麓了,其名字便说明了一切,何来争论?”
“初李四杰之首的王勃曾说过‘渔舟唱晚,响穷彭蠡之滨;雁阵惊寒,声断衡阳之浦。’,其意便是大雁南飞,到了衡阳的回雁峰便停歇下来,什么时候大雁要北望中原了?”
“南岳衡山得尊‘寿岳’,实乃盘古大神造化天地之功,长沙亦是因缘际会,何时与岳麓山扯上了干系,按你所说,长沙有名山千座,岂非都是南岳衡山之首?”
说岳麓山为南岳衡山七十二峰之首,本来就是个经不起推敲的伪命题,岳麓书院几人也不过是在自娱自乐罢了,哪里想到会有人在这上面大做文章?
孟沛这一斥,有理有据,只将岳麓书院四人说得面红耳赤,偏生还哑口无言,辩驳不得,当真是哑巴吃黄连,有苦说不出。
几人面面相觑,数个眼睛对瞪,尽皆楞住。
这场子砸得酣畅淋漓啊……李易强忍着没有笑出声来,可苏媚却是一副唯恐天下不乱的样子,拍掌笑道:“孟书生,我先前还当你和小……女子师兄一般,是个读死书的书呆子,没想到你还有这等本领!”
见得苏媚夸奖,孟沛连称不敢,摆手道:“苏姑娘别这么说,李兄的学识见解,如鸟迹鱼落,天马行空,在下亦是很佩服的,方才与李兄一席话,胜读十年书啊!”
岳麓书院四人已然醒悟过来,瘦子与胖子勃然大怒,“刷”的便抽出宝剑,指着孟沛骂道:“哪里来的小子,也敢多管闲事?”
孟沛拂袖而立,懒得理睬两人。
瘦子与胖子何曾受过这种蔑视?仗剑就要冲杀过来。
少女将两人唤住,与君师兄点了点头示意,于是四人便在君师兄的带领下,望孟沛李易所在的桌子走过来。
看的出,四人当中,虽君师兄最为年长,然而少女拥有一行人的主导权。
几人来到孟沛身前,君师兄慨然道:“在下岳麓书院君不器,与朱师妹以及莫不从、宁不平两位师弟见过公子,未请教公子等尊姓大名?”
“邹城孟沛!”孟沛言简意赅,似话不投机半句多,又指着李易苏媚两人道:“这位道兄以及姑娘与在下萍水相逢,与你我争端之事无关,不说也罢!”
君不器等自报家门,显然有找回场子的决心,孟沛自然不惧,却怕连累李易苏媚,所以先将两人撇开关系。
“我还道是谁这般无礼偷听,原来是邹城孟家的,难怪口气这么大?”瘦子莫不从阴阳怪气的说道。
宁不平接过话茬,啧啧讥讽道:“嘿嘿,邹城孟家,石鼓书院修习的不是孟家之儒么?那些大儒们如今却在何处?”
就如道教有雷法、内丹、符箓、双修等之分;佛教有禅宗、密宗、净土宗、律宗等之分;孔老夫子传下的儒教也并非铁板一块,昔日儒教四大书院中,衡阳石鼓书院修习的是孟子之儒;长沙岳麓书院与庐山白鹿洞书院修习的是程朱理学;登封嵩阳书院修习的是董仲舒之儒。
后来石鼓书院被毁,修习王阳明心学的商丘应天书院崭露头角,取代了石鼓书院儒教四大书院的地位。
众书院名义上皆尊孔老夫子,实际上思想以及修行方式有天差地别之分,其中又以孟子之儒与程朱理学为甚,千年来,两者的争端就没消停过。
程朱理学奉行“三纲五常”,“三纲”指的是君为臣纲、父为子纲、夫为妻纲等三种人间最基本的人伦关系;“五常”指的是仁、义、礼、智、信等五种规范人伦关系的行为准则。
“五常”倒也罢了,乃是儒教祖师爷孔老夫子亲自定下的教条,谁都不敢也没能耐去推翻,因此程朱理学的重点在“三纲”之上。
孟子之儒的核心是“仁”,“仁”是什么?“仁”就是“人心”,“人心”是老百姓的想法,所以才说“民为贵,社稷次之,君为轻。”
并对这句话加以详细的解释“君之视臣如手足,则臣视君如腹心;君之视臣如犬马,则臣视君如国人;君之视臣如土芥,则臣视君如寇仇。”
这就与程朱理学的“君为臣纲”背道而驰,争锋相对,因此,两家不闹矛盾才怪。
“区区萤火烛光,亦敢笑皓日明月?孟某与你等同为儒教之徒,实在羞愧于世。”孟沛冷哼一声,啸道:
“生亦我所欲也,义亦我所欲也;二者不可得兼,舍生而取义者也。石鼓书院在异族入侵之时,为朝廷死节,为儒教守义,虽消失尘埃却万古流芳!孟某倒要问问诸位,那些日日说‘君为臣纲’者,在先君蒙难的时候,都跑到哪里去了!?”
孟沛一席话将岳麓书院诸人说得哑口无言。
修真者讲求敬天地礼鬼神,有“人死为大”之说,莫不从宁不平两人拿已经死节千年的石鼓书院众大儒来说事,未免显得过于尖酸刻薄,太不厚道,也难怪自取其辱。
旁边苏媚将手掌拍得“啪啪”作响,毫不理会岳麓书院众人的怒视,生怕别人不知道般的高声赞道:“好好好!孟书生有理有节,小女子佩服!”
李易很清楚苏媚的水平有几斤几两,闻言心中大汗,将苏媚拉到身边道:“师妹,人家搞学术之争,你瞎凑什么热闹?”
“虽然我不懂,可是我会察言观色啊!”苏媚很是委屈,反驳道:“师兄你看,孟书生高谈阔论,岳麓书院理屈词穷,一瞧便知道高下立分啊!”
这个……好吧,其实在李易的心底,相比于程朱理学,李易更认同孟子之儒多些。
辩论才刚开始,苏媚就已经判定胜负,要传出去岳麓书院的面皮往哪里搁?如果眼光能杀人的话,苏媚已经被岳麓书院众人给斩首了千万遍。
就在岳麓书院三位士子一筹莫展之际,一直默不作声的少女上前一步,轻启朱唇,莺声燕语淅淅沥沥说不出的动听,与孟沛道:“公子所言差矣,昔年先祖朱子(朱熹)在世时,曾被邀请到石鼓书院讲学,并做了一篇《石鼓书院记》,此记被石鼓书院历代学子所推崇,与着石鼓书院一起流芳百世的。”
少女不过一句话,既反驳了孟沛,又推崇了自家,更兼圆转如意,毫无破绽,端的是棉里藏针,柔中带刚,比之先前莫不从宁不平的无理取闹,不知高明了几万倍。
少女先前放下身段向江老头认错,此刻的辩论也是据理力争,孟沛不禁对少女高看一眼,道:“姑娘姓朱,可是岳麓书院朱院长爱女,修真界人称‘微颜无双’的朱微颜朱姑娘?”
少女微微点头,道:“修真界朋友们厚爱,小女子实在当不起‘微颜无双’之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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