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谢洵这几年已经被谢简拘束在国子监不得外出, 好容易有空出来看侄子侄女,却听到阿菀要入宫做公主伴读的事,谢洵暴跳如雷, 正想对谢简狂喷,却不想软软香香的一团朝自己扑了上来,谢洵下意识的抱住扑过来的侄女,“阿菀小心!”
“小叔, 你什么时候来的?我上回要的兔儿你给我买了吗?”谢知仰问谢洵, 她才不会让小叔跟祖父吵架, 她倒不是担心祖父, 而是担心小叔。也不知道这对父子到底是怎么回事, 简直是天生仇人。祖父待人一向温文尔雅,就是对政敌, 也是用政治手段解决, 从来不懂粗。
只有对小叔,他从来不讲理, 只动板子,只要小叔犯了什么错, 祖父第一时间就会让人把小叔押回来打板子。偏偏小叔每次都记不住教训, 打完下一次继续惹怒祖父, 然后再挨打。如果换了别人这样, 谢知早吐槽他不知世务,不懂妥协艺术。
可他是最疼自己的小叔啊,为了自己跟祖父屡屡做对的小叔!谢知嘲讽谁都不会嘲讽小叔, 谁说他小叔是不识时务,他是赤子之心!所以现在谢知都不给小叔犯错的机会,用脚趾想都知道小叔会说什么,谢知抱着谢洵的大腿甜甜道:“你答应我好久了。”
兔儿……陈留、谢简听到谢知提到兔儿两字,面露苦笑,也不知是不是因为拓跋曜送给阿菀的兔子太可爱的关系,小丫头不爱养别的动物,一门心思的就跟兔子干上了,家里养了无数品种的小兔子。
偏拓跋曜知道她爱兔子,还纵着她,属国上进来的兔子第一个就是往谢府里送。兔子又能生,短短几年时间,家里兔子泛滥成灾,谢简每年不知命人私下杀了多少兔子,家里下人也因此得益,身上多了兔皮袄,饭桌上都多了好些兔肉。
谢宁馨不可置信的喊道:“阿菀,你庄子上的兔子不是都快成灾了吗?你居然还买兔子?”
谢知扭头说:“兔子怎么可能成灾?外面想吃兔子的人多得是。”她也没养多少兔子好么,也就八百多只,就兔子的繁殖力来说,八百只兔子算什么?
“可你庄子那么小,还能装得下?”谢宁馨狐疑的问。
“能啊。”谢知说:“我庄子有不小啊。”两人说的农庄是谢知两年前为了放置家里泛滥成灾的兔子而买的,因为谢简已经给她下了最后通牒,不把那些兔子移走,他就让人全杀了。谢知连忙用自己私房给宝贝兔儿们买了小庄子。
因为预算不够,所以谢知没有买良田,她只买了一个长安城附近的小山丘,山丘只有一百多米高,上面寸草不生。听附近的农户说,这座山丘本来种满了松树,后来全被主家砍走烧炭做家具了,山丘也就荒芜了。
山丘上土质也不好,又不能种田,久而久之就荒废了。谢知用很便宜的价格把这块小山丘,连着附近的高低起伏的土地都买下来了。她搬到庄上第一年,只养了从家里带过来的五十只兔子,她也没让佃农种地,让他们在山丘上种苎麻和山茶,山下中苜蓿、大蒜和紫云英,第二年庄子上的兔子就增加到八百只了,要不是古代没疫苗,兔子容易死,兔子的数量还要更多。
谢宁馨怎么都不理解谢知对兔子的热爱,不过她还是很侄女儿养她喜欢的小动物,“表哥前几天也说要给我几只兔儿,我拿来了给你。”
“好啊。”谢知一口答应,“三姑谢谢你,等我庄子上山茶花开了,我给你送一盆最好看的过来。”
“好!”谢宁馨笑眯了眼睛。
谢知又对谢简说:“祖父,我跟小叔下去玩。”
谢简瞅了满脸涨得通红,又死死被孙女压着的蠢儿子,缓缓点头说:“去吧。”
谢洵忍着怒气,等到了谢知的院落里,他才愤怒的低喊:“阿菀,你要是不愿意去,我们现在就去找你阿耶。”他不信大哥也舍得让阿菀入宫当伴读,宫里是什么地方?他才不要阿菀入宫受委屈。
“阿叔,是我自己想要入宫的。”谢知说。
谢洵愕然的看着谢知:“为何?”
“因为我能读到更多的书啊,家里只有刘先生一人,宫里有包括祖父在内,全魏国的大才子当我们先生。”谢知小脸闪闪发光的说,她对谢简、对陈留、对五个姑姑,还有对阿耶、小叔和小姑是截然不同的数种面貌,也不能说谢知精分,只能说人有很多面,在最在意的人面前,谢知一向是乖巧甜美会撒娇的小姑娘,因为她知道,只有这样才能让最亲近的亲人不感到愧疚。
“可是你进去要受委屈的。”谢洵说。
“学知识不怕受委屈,能拜入名师名下,受点委屈算什么?”谢知不以为然。
谢洵握着谢知的小手说:“阿菀你要是不想待在宫里了,就跟小叔说,小叔一定会想法子让你出来的。”
“小叔你放心,我才不会受委屈。”谢知笑着说,拓跋曜对自己这些年的另眼相看,早让自己落入有心人眼中,只要王夫人心里有成算,就一定会嘱咐女儿跟自己和睦相处,毕竟在大家眼中,她将来是内定的宫妃,而高平是出嫁的公主,姑嫂和睦,才是共同发展之道。
“你要的兔子我给你买来了。”谢洵素来疼爱谢知,可也忍不住劝侄女说:“阿菀,你庄子上兔子太多了,还是少养些吧。”都快上千头了,阿菀养什么不好,干嘛养兔子?
谢知笑看着小叔,“小叔,我给你看样东西。”看来大家都真当自己喜欢兔子吗?其实谢知压根不养任何宠物,她从小就不喜欢这种要好废自己心力的小东西,养兔子完全是看中它的经济价值。不过大家对兔子的经济价值认识很晚,她之前所在的世界都到了很晚才开始家养兔子。
谢洵困惑的看着谢知拿出的一件斗篷,质地很粗糙,看起来像麻衣,但又带了一些毛料,谢洵不解的看着谢知:“这是什么?”
谢知说:“这是用兔毛和苎麻夹杂在一起纺出来的毛线。小叔,这些是不是比麻衣暖和多了?”
“是挺暖和的,不过你可不能穿这样的衣服。”谢洵很担心的告诫侄女,生怕这傻丫头会把这么粗糙的衣服穿身上。谢知并不是没有干过这种事,比如说她觉得屋里垫着熊皮太奢侈,反正地上有火地,她坚持要用兔毛皮或者是羊皮当地衣;比如说她觉得练字用蚕茧纸太浪费,就用青砖蘸水练字;比如说她觉得外衣只穿一次就丢了太浪费,所以她会分两种衣服,一种是外出的衣服,一种是家常穿的衣服,家常的衣服时常洗的都脱色了,她还舍不得丢掉……
这种种的种种,曾让阿姐写信跟自己感慨过,她仿佛见到了当年的大父,也就是梁国一代名臣、迄今被人津津乐道提起、谢简童年的阴影、有玉树临风美誉的谢逸。他们的祖父谢逸早逝,阿姐并未见过祖父,她的祖父的印象源自他们的祖母陈氏,据说阿菀的所作所为跟祖父当年如出一辙。
谢知啼笑皆非,“我当然不可能用这个。”麻衣都对她来说太粗糙了,她更不可能会用这种最原始毛衣斗篷,她没想到自己平时的言行居然会让阿叔有如此错觉。谢知前世就是极简主义的信奉者,在“舍断离”还没流行起来的十几年前,她就是开始了自己的极简生活,在家穿的衣服永远就是最简单的,外出的衣服准备几套,家里没有一点多余的装饰。
除了看书、工作、写字、画画、弹琴和运动之外,谢知几乎没有别的娱乐活动,连旅行都是偶尔一次。她大约唯一舍不得就是美容和养身了,所以厨房和梳妆台也是她家里东西最多的地方。养成的生活习惯很难再改,但她没想到自己的极简生活会给长辈和下人带来这么多困扰,她现在已经尽量再改变了,“我是想在通康坊开个小铺子,专门买这种毛线。”
“你缺钱?”谢洵第一反应就是这个。
“不缺,我就想养着玩儿。”谢知漫不经心的说:“我当日读到‘国之山林也,则而利之……然则贪动枳而得食矣。’时想到,我自己也有个农庄,与其将庄里的物品留在农庄,还不如拿出来卖。管子不是说,‘则而利之,故上侈而下靡’吗?那卖了那些毛线,既能让我赚钱,也能让庄子里的佃农也有活干,可以支撑他们生活,两相得利,多好。”她怎么不缺钱了?她缺大钱了!她现在所有列出的计划,每一样都要钱,没钱寸步难行。不过一切只能慢慢来,她还小,不急。
谢洵:“……”那篇文章他也读过,他怎么就没想过这种事?
谢知撒娇的说:“小叔,你就让我玩几年嘛。”
“好,我以后再给你买兔子。”谢洵说。
“不用了,兔子暂时不需要,我明年想养鸡鸭。”谢知说。
谢洵听得一愣一愣的,她喜欢养小东西就养好了,总比她整天闷在家里看书强。
谢知成功用麻兔毛线哄住了小叔,并且让他相信自己入宫是为了知识,谢洵留下了给侄子侄女找来的小玩意,再去同陈留请安告辞,还不忘把自己买来的玩具分了一半给宁馨才转身回府,完全把自己亲爹抛在了脑后。陈留对这对父子已经无语了,为此她还写信找谢兰因抱怨过,再从谢兰因口中得知,谢简当年跟他爹也是这样的,她也就默默的看着这对父子三五不时的闹上一场闹剧。
平时拓跋曜和皇子们上课时间是辰时,下课时间是酉时,午时休息一个时辰,这样的课业对年纪最大八岁、最小三岁的皇子来说是非常繁重的,但皇帝作为国之支柱,享受着全国臣民的供奉,自然也要付出他该付出的代价。
而公主们并无治国需求,所谓的来书房读书,也不过是太皇太后打出的幌子,并不需要如此辛苦,因此公主们是巳时过半上课,同样午时会休息一个时辰,下午是申时下课。当然皇帝学业是国之重事,崔太皇太后也不敢怠慢,几位公主说是跟皇帝一起上课,跟皇帝还是分了两个学堂,走来走去的只有诸位老师。不过既是如此,崔家女能单独跟皇帝见面的机会,还是比以前在太后宫中多多了。
谢知依旧是固定的辰时起床,跟女师锻炼小半个时辰后,换衣梳洗,然后由公主身边的阿蛮亲自送谢知入宫,坐在窄窄的马车上,谢知依然嘴里念念有词,她在背左传。谢知很喜欢短小精悍的左传,她前世看古文看得多,但没用古文写过文章,跟阿耶、阿娘写得信也全是大白话,一点文笔都没有。她现在小,这么写没人会笑话她,反而会赞赏她丰富的词汇量,等长大就不行了,再写大白话要被人笑话的。
所谓文笔,无外乎就是多写加背诵练出来的,多写,措辞造句自然就顺畅;多背,肚子里有了墨水,自然笔下生花,所以谢知准备善用自己记忆力绝佳的优势,率先将左传背完,然后背史记,再背贾谊的策论……阿蛮怜惜的看着嘴里振振有词的小娘子,这么小读书就这么用功了,驸马对小娘子也太严苛了。
等谢知到学舍时,已经有不少伴读来了,四位公主还没到,众人皆端庄坐在书案前一动不动,屋里连呼吸声都几不可闻,但每个女学生脸上都似乎有些期待和兴奋,显然众人对来皇宫上学这件事还是非常向往的。
谢简刚走到门口,脚步就顿了顿,才继续走了进去,她错愕的发现学堂里居然有很多小女郎是光头!要不是她们身上穿着小女郎的衣服,她都怀疑自己走进了少林寺,这是怎么回事?谢知将惊讶压在心里,准备回去问祖父。
同时她还发现课堂里崔家女居然占了三成,这三成崔家女都还是谢知有印象的,没印象的更不知有多少,难道崔太皇太后准备学吕后,让崔家女把拓跋家皇子包圆了?她就没想过吕后死后,吕家有什么下场吗?
学堂上方已经正坐了一名先生,他神色冷淡的看着下方的伴读,眼底有着不易察觉的厌恶。太皇太后让公主们来书房读书,先生们大部分是反对的,来了那么多公主和伴读,皇帝和皇子们还有心情读书吗?
但是太皇太后执意如此,众人也只能听命,但对女学生们越发的严防死守,就怕她们心思恶毒的勾引皇帝和皇子们荒于嬉戏。要不是这些女学生今年最大也才十岁,先生们早吧她们定位红颜祸水了,不过太皇太后也因为先生们反对过于激烈,同意女学生一旦满十二岁就要退学,不可再在书房里待下去。
谢知入门先给先生行礼,然后缓步走到自己书案前坐下,翻看着今天的课本,有急就篇这样的启蒙书,也有诗经、尔雅和说文解字这三本教材,莫非高平公主已经学到诗经了?实在不是谢知看不起高平公主,而是他们家里,祖父那么严盯死守,五个姑姑都能把学上成这样,宫里的公主又不可能有人这么盯着她们的,她们怎么可能学这么深奥?
事实证明,谢知的猜测并有错,先生们开学第一堂就让大家很绝望。可能为打击这些心机不纯的女学生们,前来授课的先生们讲课讲得很快很无情,首先是针对已经读完蒙书的年长女学生,上来就讲诗经,也是跟刘先生一样的教学,将诗经、说文和尔雅三篇串联起来讲。
能当帝师的,即使不是帝国重臣,也是学富五车的牛人,刘先生将这三本书就只针对这本书讲,并不讲开,他不是不想讲开,而是自身没这个能力。这里的先生就没这个顾虑,他不仅展开了,而且展开的非常丰富,从春秋战国历史讲到左传,再讲到夏商周。
课堂里的女学生们有几个一开始还能听懂,等讲到尔雅和说文,双目就开始无神了,等先生们开始旁征博引,除了谢知以外,再无人可以跟上了,几乎所有人都是一张懵懂的脸,先生到底在讲什么?为什么那些字发音好奇怪?它们真是汉字吗?
而四个公主已经趴在书案上睡着了,连向来懦弱的西平公主都不例外,她们都是金枝玉叶,因为太皇太后的命令才来这里,身为金尊玉贵的公主,她们人生是注定一帆风顺,完全不需要任何努力,她们只要来听课就够了,至于她们愿不愿意听、听不听得懂,这些都没有人强迫她们,甚至都不会有人来考校她们功课。
先生从巳时一直讲到午时,一堂课酣畅淋漓,他已经很久没那么舒畅的讲课了,以前讲课他要顾及学生听不听得懂,他们是否能理解,一直不敢放开讲,这堂课是先生们商量好的给女学生们的下马威,所以他完全没顾及底下学生水平,直接自我放飞。能回神发现,学堂里大部分学生都趴在书案上睡着了,偶尔有几个胆小的也在低头走神,只有一个小女童正趴在书案上奋笔疾书。
他好奇的走过去一看,讶然发现这小女童居然在将自己上课讲的内容大致的纪录下来,字迹也算清秀,就是——他眉头一皱,“为何用铅椠书写?”
谢知正在速记先生授课内容,先生过于自我放飞,导致后来谢知也被先生绕糊涂了,她只能先把疑惑的地方记下来,回去问祖父和刘先生,他们肯定会知道的。听到先生的声音,谢知微微一惊,但很快就反应过来,她起身给先生行礼说:“先生,我毛笔写字不快。”
先生盯着谢知看了半晌,淡淡道:“把手伸出来。”
谢知不解其意,乖乖的伸出左手,先生拿出戒尺对着谢知手心啪啪拍了三下。谢知打小娇生惯养,双手就没捧过比书更重的东西,两只小手又白又嫩,戒尺一打就红了,而且很疼。谢知傻了,她不明白先生为什么要打她。
先生看着她困惑的眼神,轻哼一声,“驽钝!毛笔字写的不快就练,岂可因为不快而妥协?难道你一辈子用铅椠?”
谢知恍然大悟,知道先生是好心提点自己,但她不好解释说自己现在年纪还小,不是她不想多练习毛笔字,而是身体限制,她屈身道:“多谢先生提点,学生以后会注意的。”被戒尺打的手心一开始很疼,现在已经不疼了,先生这是打人打出技巧来了吗?
作者有话要说:国之山林也,则而利之。市尘之所及,二依其本。故上侈而下靡,而君臣相上下相亲,则君臣之财不私藏。然则贪动枳而得食矣。徙邑移市,亦为数一。
这是管子侈靡论里的段落,大概意思就是大家可以从山林中获得资源到时常卖了,市场流通,国家就富裕了,朝中上下都可以奢侈消费,君臣的财产都不会窖藏不动,这样贫民也就有工作而有饭吃了。管子真是一部神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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