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县衙堂中,一众顶盔贯甲的武将分列两排,大气也不敢出,生怕触怒了堂上脸色阴晴不定的主将李异,蜀汉前军三万人兵临城下已有数日,虽然目前还未蚁附攻城,但想来应是在打造云梯、望楼之类的攻城器械,对方一旦完成,到时候必然是雷霆一击,就凭城里的这五千人马能挡得住吗。
求援的信使早已派出,但却只带回了宜都太守陆逊坚守待命的寥寥数语,李异看着眼前的回书越想越恼,娘的,陆逊这个书生懂什么打仗,孙策当初杀了吴县陆家多少人,连陆家的族长陆康也未能幸免,苟且求生也还罢了,可他后来竟迎娶了孙策的女儿,这是一个男人能做得出来的事情吗,如此懦弱的人怎么能被安排到宜都太守这样重要的位置上来。
在李异看来,东吴方面就应该集中主力扼守峡口,以重兵屯驻巫县、秭归等沿江要地,拒敌于国门之外,可陆逊现在不仅自己远远躲在后方,还连一个援兵也不肯派出,光凭自己手里的这几千人,巫县失守只是迟早的事情。
是战还是降,李异有些左右为难,要战,就得直面三万汉军的巨大压力,自己麾下的部曲就是自己的安身立命之本,要是拼光了,说话就没了底气,要降,蜀汉是个集权政府,武将只能按照职位保留少量的私人亲卫,远不如东吴的封地养兵过得快活自在。
正自烦恼间,一个传令兵连滚带爬仆进大堂,气喘嘘嘘地喊到:“报……城外……城外有十数人求见,为首的一人自称是蜀汉侍中马良”。
传令兵眼巴巴地望着李异,等待着自家主将给出答复,李异却低着头陷入了沉思,好半天后,眼中突然厉光一闪,喝道:“军中严禁奔驰,你这般慌乱,要是扰乱了军心怎么办,来人,拖下去,杖责三十”。
李异起身整整衣甲,朝着堂下责备到:“都把头昂起来,一副无精打采的样子,成何体统,都愣着干嘛,还不赶快各自回营把人马操练起来,也好让蜀人见识下我们的军威士气”。
堂下众将心领神会,齐齐称诺退下,李异这才吩咐带马良进来。
不过多时,马良信步而入,不卑不亢地朝着堂上施了一礼,李异好整以暇地斜坐着并不答礼,只淡淡的问到:“两国交兵之际,不知尊使来此何干?”
马良闻言扑哧一笑,随即意识到自己失态了,连忙捂了下嘴来遮掩,然后答到:“将军明知故问,良除了劝降还能来干嘛,将军又何必故作姿态”。
“大胆,你竟敢嘲笑本将”,李异猛地一拍桌案,震得案上的瓷杯都跳了起来,“来人,给我拖下去斩首来报”。
几名亲卫立即恶狠狠的扑向马良,马良却面如止水般说到:“不劳动手,我自去领刑便是,不过将军可曾想好了,杀了我,你就剩一条路了”。
亲卫都是久随李异身边的人,自然明白自家主将并不是真想杀了马良,只要他开口求饶泄了气势,李异就会下令放人,可这书生胆子也真大,居然硬着项不求饶,这下可为难了这些亲卫,不知该不该真把马良按倒后推出去砍了,全都傻在当场不知所措。
一名校尉见场面尴尬,轻咳一声站出来向李异说到:“两国交兵不斩来使,将军不如听他说说,要是若言无理的话,再斩不迟”。
李异自然懂得就坡下驴的道理,挥挥手逐退了亲卫。
马良对这些谈判的伎俩心知肚明,但还是又施了一礼以表谢意,接着浅笑道:“素闻将军有名将之风,今日一见果然名不虚传,我大汉前军三万已然兵临城下,另有禁军主力不日抵达,将军却依旧能笑卧孤城,换作是我的话,一见敌我寡众如斯,只怕早就开门投降了”。
李异听出了马良话中的威逼之意,但对方说得婉转客气,他也不好发火反驳,只能装作听不懂,不去接话,马良又徐徐说到:“当今圣上向有爱贤之名,对李将军的才能也是赞赏有加,这才起了招揽之意,特命在下前来通达”。
李异轻哧一声答到:“我是个粗人,不喜欢弯弯绕绕的说话,直说了吧,按吴王所封,这巫县就是我的地盘,我凭什么要拱手让人,你们虽然人多,哼,可我这巫县也是块不好啃的硬骨头”。
“良窃以为不然,我军对巫县是志在必得,就算多有伤亡也是在所不惜,可将军呢,你若守不住,这巫县便不是你的了,就算你守住了,只要部下折损过重,只怕也……嘿嘿,甘宁将军与你同为巴郡乡党,至于他的下场嘛,想必将军也有所耳闻吧”。
李异和甘宁都是早年因在益州叛乱失败,才不得不投靠孙权的巴郡人,两人在东吴一直都得不到重用,甘宁所领长期不过三百人,直到濡须之战时,以百骑扰动曹操中军,立下大功后,才得以授兵两千,拥有了真正从属于自己的力量,但去年他才刚离世,孙权便迫不及待的将他的儿子甘瓌治罪处死,没收了全部的部曲。
李异闻言心口剧颤,诚如马良所言,孙权的确是个刻薄寡恩的人,要是自己折损过大的话……
马良把李异的表情变化尽收眼底,会心一笑道:“将军离乡已有二十余载,昔日的少年英杰也已双鬓斑白,不知梦中可曾忆起家乡的山水”。
李异被触动心事,脑中不禁浮现起当年仗剑游侠时的恣意岁月,忍不住长叹一声道:“回不去啦”。
“不,将军当然回得去”,马良话中颇有玩味的说到,“所谓千金贩马骨,将军若能首倡起义,朝廷又岂会亏待,拜将封侯乃是应有之意,在下临行前已得旨意,将军若能全巫县以降,功当封为阆中侯”。
“什么?阆中侯?”李异这下彻底不淡定了,“此话当真?”
“绝无虚言,否则朝廷何以再望后来者乎”,马良走近两步对李异低语道,“不过嘛,朝廷也不是一味卖好的,如刘阿辈执迷之徒,就需仰仗将军的手段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