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游历了南方诸多小镇,而准备乘车回到宜安的时候。一次很偶然的机会,我遇到了“哑男”。
初次见面,就觉得这人委实特别。个子不高,身材瘦弱得厉害。嘴巴上扣着一只严严实实的白色口罩。脑袋上顶着一顶灰绿色的鸭嘴帽。
现在,回觉起来,哑男的这一形貌,从始至终都没有变过。而越去想它,那如同马赛克般,拼凑而出的形貌,就会越发的让我感到离奇。
我们之间的不期而遇,反倒是变成了一种谶语,一种赌咒,一种难以言尽的特殊错觉。
将故事从头说起。
我是个非常喜欢摄影的人。因此对一些美好的事物,就格外的热爱。于是,就有了后面的,我的一段经历。
那日,我来到了樊镇。
刚来到这里,我就爱上了这个地方。我觉得这个地方实在太特别了。房子是古旧的,行人的衣装,也都十分朴素,甚至于,可以说,古老。
当时,我颈上挂着相机,一边走路,并一边拍着周遭的景物。可尽管一路小心,却还是在拍摄一副凤凰状浮雕的时候,不经意间,撞着了人。
没拍到景物不说,反倒是,害得我浪费掉了一张底片。
而被我撞到的那个人,不是别人,正是哑男。
“你这人,怎么回事?走路不长眼睛啊!”
可能是从小娇惯出来的小姐脾气,助长了我的气焰。当时的我,极为恼火。这从第一次,对待哑男的态度,就能够看出来。
而哑男却全然对于我的“恶人先告状”,置之不理。
这使我变得更加的恶恼。我觉得我必须要找他说道说道。可他人,早已快步走出去了好远。
远远的,望着他那慌张的身影,让我觉得这人十分古怪。
哑男给我的第一印象,绝对是个古怪的人。
那厚实的口罩,让我想到了抢劫犯,亦或是,传染病患者。再加上,那已经过了气的鸭嘴帽,很有点不伦不类的感觉。
但不知何故?哑男对于我的冲撞与傲慢,竟无一丝计较。
他裹紧衣服,匆匆离开。反倒是我认为这人,不知所谓。于是,心一宽,我并未将这件事,当作一回事儿。至于,一张底片,倒也用不了几个钱。
我以为,此事就到此为止了。然而,我错了。故事就像是电影的开场一样。可实际上,“好戏”才刚刚开始。
回到宜安的时候,已经是次日晚上的七点多钟了。
放下包,我就开始亟不可待地,去查看起了自己旅行时候的收获。并将得来的照片冲洗,分门别类。
可是,当我游览照片,并看到那张我以为会废掉的照片的时候,我的心中还是大吃了一惊。
照片上,是一个倾斜的人影。从那人的衣装,我可以确定,他就是被我撞着的那个人————哑男。
当然啦,我当时并不知道“哑男”的名字。
从照片上看,他的口罩从脸上脱落了,不过,一边还挂在耳朵上。没有了口罩的遮掩,可以很清楚地看清他的容貌。
他的脸,白的有些过分,眼睛也有些失神。大大的眼睛,粗长的眉条,均匀地,在他的鼻骨两边对称着。
可这些都不是关键。
最最要紧,或者说,要命的是,他的嘴巴————他没有嘴巴。
这简直太不可思议了。
我将照片上上下下看了数遍,越看越觉得后背生凉。
一种恐惧感,悄悄地蔓延到了我的全身。我发现,我已经处在类似于一种不可抗力的作用下。全身哆嗦,手脚冰凉。
潜意识告诉我,我应该毁掉这张照片。但是,再找到打火机,并准备点燃照片的那一刻,恍惚间,我却又觉得,还是先不要毁掉了。但是,我必须得找个隐秘的地方,将它放好。
开始时,我将照片塞到了床下的箱子里面。可又觉得不稳妥。稍后,我将其用稿纸包好,并把它锁进了柜子。
前前后后,我花了约莫半个小时的时间,才控制住自己心中的那份恐惧感。
可最后,我还是将照片从柜子中取出,并夹到了《圣经》里面。
当时的我觉得照片太过吓人,就像是恶魔。而《圣经》又让我觉得能够抵御恶魔。
这种做法的效果很显著。
开始的几天。我还会觉得很恐惧。但是,后来,恐惧感也渐次减弱。最后,我望着那张照片,竟能专注地看上几分钟。
几个星期后,我发现,我竟然慢慢地喜欢上了这张意料之外,所得来的照片。我爱看它。我觉得它是一件艺术品,是一件绝无仅有的艺术品。很珍贵!
可这并不代表,我的内心深处,就这样的接受了它。
很多时候,我在睡梦中,都会梦到一个声音饱满、五官俊美的男人,站在我的面前,就在我的面前,顷刻间,面部扭曲成恶魔的模样。
而等我从睡梦中醒来,我却又完全记忆不起梦中所见到的,那张脸。
多次在梦中惊醒,并看到床头上挂着的那幅照片后,我都会想到那个陌生的男人————“哑男”。
我觉得,我一定是得了某种怪病。心中更是惶恐不安。
接连几个星期的晚上。我睡觉前,都要吃上一片安眠药,否则,就很难入睡。有时候,从睡梦中惊醒,全身都会湿漉漉的。于是,我就打开窗户,坐在靠窗的位置,并从冰箱中拿出冰块,放到可乐杯中。倒上可乐,慢慢的喝。
而等到冰块彻底地溶解后,我才会回到自己的床上,接着睡觉。
几个星期,因为睡不好觉,所以整个人的食欲都在下降。廋了一圈。耳边还时常会出现幻听。
很多人聊起夏天的晚上,都会说很惬意,很清爽。
可就我而言,每到晚间,却都特别的难熬。甚至于,我觉得自己好像变得与以前不大一样了。
我时常会感到寒冷。睡觉的时候,还会蒙着被子。嘴巴紧闭,可牙齿却还是不住地打颤。
我的生活发生了巨大的改变。我开始不喜人群,整日坐在靠近窗台前的玻璃窗下,晒着太阳。就好像太阳的光束能够保护我。
我想了好多,最终,我将这一切都归结到了,那张照片上去了!我想,这一切,很大程度上,都是因为他。
没错,就是哑男。
我隐隐间觉得,就算不是因为哑男,也与他脱不了干系。
于是,我下定决心————我要再见见他。
我不知道他姓什么,叫什么。
“哑男”这个名字,还是我给他取的呢!私下里,或者说,只有我这么的称呼他。
起这个名字,并未有什么特别的地方。就是因为哑男没有嘴巴,大概也发不出来声音。于是,我就叫他“哑男”了。
想要再见见他?
这种想法产生,就变得不可遏制了。情绪有些按耐不住。于是,我干脆就搭乘了转天的航班,千里迢迢,几经周转,赶往了当初与哑男偶遇的樊镇。并且,又经过了多方的了解。终于,我确定了哑男家的所在。
在打探到“哑男”家所在地的时候,我遇到了当地的几位居民。
他们中的很多人,在听到我描述了一遍哑男的形貌后,都矢口否认,说,“不知道”,或者说,“从未见过这个人”。
当然,我并没有同他们提及哑男没有嘴巴的事情。但我从他们慌张的神色间,还是看出了他们精神上的恐惧。
难道他们见过哑男,并且,他们知道哑男没有嘴巴不成?
我这样想。
最终,我还是从一名憨态可掬的老人的口中,得到了一点关于哑男的消息,并且在老人的指引下,顺利地找到了哑男居住的小屋。
******
当哑男缓慢拉开门锁,而透过门缝向外看,并且看到我时,他并没有过多的表情。他很平静。平静的让我吃惊。
当时,我只说了声,“你好。”
他则是将房门开大,转身,走向了内室。
是在为我留门吗?
大概是准许我进入了吧!?
我没多想,就径直地走进了他的小屋。这个时候,我完全未将自己视作女性,而是一名饱含探索欲望的身体力行者。
我随着哑男脚踏地板的声音,进入了他的小屋。
那是一间不大的小屋。
房间很整洁。整面墙都被粉饰成了白色。墙角处有张木板床。床单是蓝色的,上面有一头绣上去的小鹿。床单一直沿着床边,耷拉了下去。
房间里面,没有什么家用电器之类的东西。窗户未关,几件灰色的衣裤挂在一根墨绿色的细绳上面。
时间是下午。阳光并不强烈,从衣角、裤脚间散落了进来。室内还算亮堂。
房间中没有沙发,也没有座椅。我只好坐在靠近墙角的床上,双手紧握,不知道该干些什么。是意识,怂恿我来的,但现在意识却丝毫不起作用了。我只能干巴巴地坐在床边。
哑男僵直地站在原地。
我注意到,自打我进来,哑男就一直地在盯着我看。他的眼神中,有几分慌张,就如几个月前的初次照面。
而除了慌张外,从他的眼睛中,我就再也看不出其他的什么情绪了。可即便是这样,我心里面的那份不安感,也丝毫没有减退。
他看着我,我望着他。
哑男依旧带着厚重的口罩,以及那顶鸭嘴帽。衣服大概是换过,和几个月前的穿着,不大一样。不过,不论是在外面,亦或是在家中,哑男都有待口罩与鸭嘴帽的习惯。
我好奇地打量着哑男。
其实,那张照片早已让我知晓了他的真实容貌。而他又何必在我面前遮遮掩掩呢?!
我想,哑男应该不知道,我已经知晓了他的秘密。
就这样,我们两个人面面相觑。可这持久的沉默,却也不是办法。于是,在他没有波澜的目光下,我开了口。
“对不起,打扰到您了。但是,我觉得,我有必要见您一面。您或许已经忘记了我。但是,我却还记得几个月前的那个上午。我们是有见过面的。算起来,这是我们的第二次见面了。”
我伸出手指,手背朝外,做出一个代表数字“二”的手势。
而此时,哑男脸上的神情却是有些变幻。他眼中忽然间泛出森冷的光,直直地射向我。
这让我感到不寒而栗。
“您不不不……不要误会!我没有别的意思。我只是觉得,您的装束很特别。”
我期期艾艾地说道。
可哑男的目光仍旧冷厉。
“我我我……我……我是说,我觉得您够前卫。”
说这些话的时候,我已经紧张到了极点。神经紧绷,说话的声音都开始抖动了。我甚至在潜意识中,仿若能够看到哑男扑向我,一双大手紧掐着我的脖子的情形。
但这些,或许都是小女生的臆想。而事实是,哑男就站在我的对面,纹丝未动。
哑男并没有理睬我的说辞,他的视线转向窗外。我有些好奇,视线也随着望向了窗外。
窗外面,有一棵高大的橡树,距离这边有点远。但还是能够看清楚。树上面的叶子很茂盛,在阳光的沐浴下,格外的好看。
哑男就这样的望着那棵橡树,一动不动地看了好长时间。好像是在思忖着什么?
期间,我认真的环顾了这间不大的小屋。别说,还真有所收获。
在一个低矮的柜子上面,我看到了一张相片。
那是一张褪了色的相片。相片上是个女人,看长相,我猜测她的年纪大概在三十岁左右的样子。
“她应该是哑男的姐姐吧!?”我这样想。
可能是我失了神的缘故。等我回过神来的时候,哑男正在用眼睛狐疑地盯着我看。他的眼睛之中,所流露出来的冷厉,更为分明。
看来,我的到来,并未给哑男带来什么过多的好感。或许,我的出现已经给他的生活,构成了困扰。
有的人,就合适生活在自己的圈子中。圈子变大,他们会受不了。圈子变小,他们也会受不了。在别人看来,他们或许更像是一只困兽。而在他们自己来看,生活在这种圈子里面,是没有什么比这再好不过的事情了。
他们会觉得很安全。
“您不需要说点什么吗?”
我尴尬地说。
哑男的额间,出现了许些汗珠。
我赶忙,道,“对不起,对不起!我只是好奇您所居住的小屋,到底是怎样的?现在看来,我觉得这里还真是不错呢!……别看我是个女孩,但是,我的家中也绝对没有您家里面,收拾得干净”。
我尽可能使自己不过于尴尬。可最终,我还是在哑男冷厉的目光中,退下了阵来。
我身上生出了一层鸡皮疙瘩,很不自在。
“那好,那就不打扰您了!那我就先走了。等到有时间,我定会再来拜会的!”
我的这句话说得很是巧妙,或许,平常人觉得这句话仅是句客套话。但是,对我来说,这句话绝对是经过深思熟虑的。
毫不客气的说,这次,我从宜安来到樊镇,就是来探访哑男的。并且我有很多闲暇的时间。
哑男依旧目不转睛,就像是刚才凝望着外面的橡树一样,看着我。
我也不好再多说些什么。因为我的恐惧感已然逐次增重。我觉得,现在,我还是尽快离开为好。
此时此刻,身为女生,性格中胆小怕事的一面,还是显露了出来。
于是,在哑男双目紧盯下,我做贼心虚地开门,溜走了。
转天。
天气晴好,我在小镇附近的一家包子铺里面,吃了包子,就准备,再次前往哑男家,进行探望。
说是探望,实则还是好奇心的使然。本打算带上几个包子,但仔细一想,还是罢了。哑男连嘴巴都没有,该怎么吃东西呢?这个问题,我认为值得思虑。
还是那扇门。
我轻轻地敲着门,生怕惊到哑男。说不准,此刻他正在换衣服,戴面罩或者鸭嘴帽呢?
一下,两下,三下……
好半天,都没人来开门。小屋中也没有响动。
我不由得心中有些沮丧,心想,大概哑男出去了。
又过了几日。
我心中有些烦闷、不安。
我觉得,必须再见哑男一面。这样,我才能安心的离开樊镇。我也不知道出于什么原因,怎么就要非见他一面不可?可能是那张照片的缘故吧!或许,还有别的。
这一次,没有令我失望。
哑男家的门,是开着的,和预想中的不大一样。
在我的想象之中,哑男或许不在家,或许即便是在家,也不愿意见到我。
哑男就坐在他的床上,坐在那蓝色且绣着小鹿的床单上。
我站在哑男的面前。
而他低着头,眼睛僵直地注目着灰色的地板。
“不好意思,又来打扰您啦!但是,明天,我就要回去了。我觉得,我必须要再见您一面。”
哑男依旧呆滞地坐在木板床上,毫无反应。
我开口,接着说,“您可能不知道。早在几个月前,也就是我们的那次偶遇,我就已经记着您了。无意间,我拍下了您的照片,并且照片已经完整地洗了出来。就放在我宜安的家中。所以说,我知道您。”
我不拖泥带水,直接就将照片的事,和盘托出,以及我睡眠不好,总爱做梦的事,也都没有任何的隐晦。
而哑男就像是受伤的孩子一样,随即,低下了头。他的鸭嘴帽压得极低。可我还是能够感觉到,在我提及我所拍摄的照片时,他身上的那细微的异动。
在我看来,他对照片的事,还是有所顾忌的。
说起来,“哑男”也并未做过什么,对不起我的事。反倒是我千方百计的想要找到他。
可越是这样想。我就越觉得我对他有种愧疚感。或许,我就不该来到樊镇,也不该任着心性到处游历,更不该被好奇之心驱使,千方百计的想要了解到关于哑男的一切。
在哑男的世界里,我的出现,只能是滋生不安与烦恼。
我有些后悔了。
我小心翼翼地对哑男说,“您知道。但我无意去揭发您的什么。那只是个很偶然的机会。我更不想伤害您。但是,由于您的缘故,我的生活却发生了巨大的变化……我已经几个星期的时间,都没有睡过好觉了。”
“当然,我并没有别的意思。我的意思是说,我对您的记忆,特别深刻。”
我一时间也找不到合适的话语。心绪混乱间,人就会变得词不达意。
后面的半个小时,我与哑男一同陷入到了沉默当中。
我望着他的鸭嘴帽,他依旧低着头。
半个小时,过去后,我有点不安了。与上次见面不同。这次我仿似闻到了空气中所弥漫开来的,那种更为浓历的戾气。这种“错觉”,让我感到头昏脑胀。
“对不起!我知道,我的几次造访,已经对您的生活有了一定的影响。但是,这并不是我的初衷。我只是对您保有好奇。并且您知道,我好长时间都没有睡过安稳觉了。”
“我也没什么目的,就是觉得应该见您一次。您尽管放心,这是最后一次。明天一早,我就会离开樊镇,远离您的生活。”
我开始发现,这样的解释让我的思绪,变得无比的混乱。可是,在面对哑男的时候,我却又觉得这种解释是不可或缺的。
哑男没有大的反应,仍旧沉默。
这让我局促不安,全身血液都仿似在疯狂地涌动着。
我能够感受到心脏的猛力抽动。甚至于,我后悔,自己再次来到这个小镇。这简直就是一个天大的错误。
现在,我不想了解任何人了。我感到身体乏力,就像忽然间有什么东西将精神头都吸走了一样,
我吃力地喘着粗气。
不能再逗留了!就像第一次一样,还是尽早离开这里才好。
想到这,我快步向门口走去。
可不知道什么时候,开着的门,竟然已经死死地关上了。很难想象,在这个小屋子,或者说小空间之中,接下来会发生些什么。
我用力地掰动着门把手。但无济于事,丝毫不起作用。
我回头想看看哑男是否还在原处?
可刚回头,我就看到了,那站在我身后的哑男。他的一双眼睛,炯炯出神,就像是一只凶恶的大狗。
“对不起,对不起......”
我口中求饶着,两只手臂在身前不断地挥舞着。我的心中满是恐慌,接着脚下一软,我直接就瘫坐在了地上。
我一连说了好多个的“对不起”。自己都数不过来。我的心被恐惧占据着。那种恐惧感,就像是盘旋在我脑袋上的,深沉的黑云。说不定什么时候,它就会从里面迸射出,足以置人于死地的电光。
我真的害怕了,开始不住地抽泣。甚至于,我想到了一个极其不好的结果————我会被哑男杀死。死后的尸体也不得安生,嘴巴被其用针线缝得毫无缝隙。或许,他还会将我制成类似于琥珀一样的东西。就摆放在他家的矮柜上。他还会在房间中审视着自己的杰作,笑个不止。
我整个人都萎靡了下去。
除了哭声,小屋中异常的安静。
这样的安静,没有人不害怕。
我觉得我死定了。我知道了哑男的秘密,他是不会放过我的。
这叫什么?
这叫自投罗网。我这样想。
“你没必要哭”。
很突兀的声音。
“没人会伤害你的!你的到来,很出乎我的意料,却也让我感到很开心。请放心,我会让你平安离开的。”
就在我以为是幻听的时候。声音再度传来,很温润。
我微眯着眼睛,环顾整个房间,试图找出声音的来源。但无果。最后我的目光定格在了哑男的脸上。
我惊异的发现,此时此刻,在这个并不昏暗的房间中,哑男的那张白净的脸面,在摆脱了面罩后,竟然格外的干净。他仍旧是那副模样,与照片上无异。鼻孔下方的位置,的确没有嘴巴。
哑男的喉结在颤动,声音就是那里发出来的。或许,可以称之为,“腹语”。
我原以为哑男不会说话。但是,很出乎意料,他不仅会说话,而且声音还极其地动听。
“你会说话?”
我不禁地问了一句。
哑男点头,喉结颤动,说,“没错,我会说话。说话本没什么了不起的。只是我没有嘴巴而已。但这并不影响我与别人的交流。我也知道,没有嘴巴这件事在其他人看来是超乎想象的。可这也是没有办法的。我出生的时候, 就是这个样子。没法改变。”
“有的时候,我对自己的长相,也很懊恼。但是,后来一想,也就没什么了。或许,这就是我与众不同的一面。只不过,这一面,对很多人来说有点突兀。可对我来说,早已习以为常。”
哑男的声音,真好听,听得我为之着迷。我想,要是给他一张无异于常人的脸,我相信,他定然能够更好地融入到这个社会当中。
我倚靠在门上,就这样,一动不动地坐在他的面前,听着他说话。
哑男蹲下身来,同我聊了很多,还将那摆在矮柜上面的,那张褪了色的相片,拿来给我看。
“知道这是谁吗?”
问这话的时候,哑男的表情很灿烂。即便是,他没有嘴巴,也很好看。
“是你姐姐吧!”我说。这是我猜的。
“不,她是我的母亲。不过,她已经死了。死了快七年了。她给我留下了这张相片,那是她最为漂亮、动人的时候。”
说话时,哑男的脸上晕出一种自豪感。
那种自豪感,来自于他的母亲,也来自于他对于他母亲的爱。
我没有言语,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仅仅是安静地听着哑男的声音。
哑男解释给我听。
他说,他母亲在七年前就跳河死了,说她是自杀。还说,他母亲死的时候只给自己留下了这张相片,其余的,什么都没有留下。
他说,他母亲是位伟大的母亲。从哑男出生,到他母亲离世,这十八年间,都是他的母亲一直在照顾着他,每天为他输液,维持着他的生命。这才使得他勉强地活了下来。
他说,如果没有他的母亲,就没有现在的他。
但是,他并没有提及为什么他的母亲会在七年前跳河自杀。可从他的言语间我还是能够察觉到,他母亲的死,同别人异样的眼光,还有歧视性的言语,是脱不了干系的。
就这样,哑男给我讲了好多好多。全部是关于他和他母亲的故事。那些故事令人动容,仿佛几天几夜都说不完。
哑男说,他愿意将这些故事讲给别人听。但是,从他出生到现在,除了他的妈妈以外,再没有一个人真真正正地听到过他的心声。甚至于,都没有人知道他会说话。而我是第二个。
说这些话的时候,哑男会发出爽朗的笑声。从那时上时下的喉结颤动,从那张覆着皮肤的嘴巴上。那笑声,与邻家男孩无异。可我却听出了许些凄凉。
******
我安全的回到了宜安,又过起了往日的生活。应哑男的要求,我将他的照片寄到了他在樊镇的家中。
后来,他打电话说,他已经收到了照片。还说,那是他的第一张照片。他谢了我。
我问谢什么?
他也不说,只是一直在笑。
可不期而遇的事情,还是发生了。
那是我回到宜安的一个月之后,哑男死了。
这个消息,是在早间晨报上看到的。哑男死在了自己的家中。尸体是在一天前被发现的,已经腐烂。
他依旧带着面罩,但面罩已经被血渍浸成了红色。
当勘察现场的民警,将他的面罩用镊子挑开时,大为震惊。那面罩下面,竟然是一道翻开的口子。但可以肯定的是,那绝不是嘴。
警方初步认定受害者为失血过多而死。不是他杀,是自杀。
整个城市,都陷入到了震惊当中。人们惊讶于自己的身边,竟然有这样的怪胎而他们却丝毫不知。还有些医学家,说,哑男的身体有很强的研究价值。
而我却十分的伤心,不愿张口,也不愿说话。
看来哑男还是没有逃出自己的心结。也许,是我害了他。
——————本故事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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