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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母亲。”
“姨娘。”
果然,刚走进唐府偏南的院落,江云就见到了庭院中的小姨姚惠莹,一袭淡雅的茶色罗裙,秀发高盘,卷起乌黑墨色,三十几许的人,眼神仍旧朦胧,水雾重重的,眉宇间很是开阔,一看便知是位心思不重,极为善良的柔弱女子。
迎梦的性格大多随了母亲,同样善良没什么心计,但骨子里,却又有他父亲的坚韧与固执,金黄本色,所谓‘珀红染黄,朱红映天’,所以这性子泼辣了些,竟与表哥说什么——往后不许占我的便宜……
江云暗笑,曲则全,直则伤,往后说话可不能如此伤人,若是遇到个小心眼儿,会脸红的……
“云儿……”姨娘见了江云,便忍不住掉下了眼泪,委屈的一踏糊涂,以为江云是在记恨她没去书院探望他,故此不来。
但哪是她不想去啊,而是丈夫不肯,还说什么,江云不成器,都是因为她这个做姨娘的过于溺爱所致,但偌大的姚家血亲,只剩下她和江云还有迎梦三人,溺爱了些又怎么了。
江云见此汗颜,因为他活生生的抢了人家的外甥,再有就是,若说狂魔怕什么,那便是女人的眼泪!真可谓是‘英雄冢,化骨水’,情狂赌痴,真当以为他打不过情魔吗……
“姨娘”江云再次见礼,情亲至此,让他这个久登尊位的邪魔,也不免感怀,人世多情。看来往后这个家要经常回来看看,否则迎梦也不会放过他,没见又在暗地里朝他瞪眼睛吃干醋,显然是不高兴了。
“娘,大过节的,您哭什么”迎梦上前道,姚惠莹止住眼泪,拍了拍女儿的手背,柔声的道:“娘只是觉得你表哥瘦了,也黑了”说话时一直看着江云,不一会又粉拳轻握,擦拭起了眼角。
“那是因为他之前太白……”迎梦狠剜江云一眼,江云忙道:“姨娘,江云知道您最爱素味斋的‘雪云膏’,特买了些回来。”
江云真不太适合装嫩,话说的有些生硬,并觉得‘雪云饼’这名字太不雅观,便改了一个字。
姨娘闻言欣慰的道:“好好好”让迎梦接了过去。
而后,江云郑重的拿出黄绸包裹的书籍与锦盒,又道:“这是姨丈和表妹的节礼。”
迎梦闻言眼前一亮,很想看看那最大的礼盒中,装的是什么。她母亲亦是相同,因为这还是江云第一次给姨丈送礼,只不知送的是什么,姚惠莹心中有些担忧。
这时,一位身穿妃红色霓裳,身姿婴肥微胖的华贵妇人,带着位少年和三个孩童,还有些下人出现在环廊上,人还未来到院中,便话语高佻轻浮的笑道:“喲,姐姐真是思子心切。”
江云闻声思索,这人是姨丈的二房昌氏,向与姨娘暗斗,因为姨娘膝下无子,家道也败落,而她却育有两子一女,一直都觉得,自己才是这院中的女主人。
她在挖苦姨娘无后。
姚惠莹闻言却是很有礼貌的回道:“妹妹。”
迎梦虽不情愿,也低首见礼,口称姨娘。唐家的家教很严。
昌氏笑脸相迎,坦然受之,走下环廊时,一双俏丽的美目不断在江云身上打转儿,那神情中似乎还有几分戏弄的韵味。
江云疑惑,这眼神不可不太对。再瞧这昌氏细眼丰胸,身材妖娆,像是颗熟透了得的蜜桃。这才想起,平日相见,昌氏最喜欢戏逗江云,因为她看得出来,江云喜欢她!
不,应该说是迷恋,恨不能得能将她推到在床榻之上……
江云暗自琢磨,这昌氏与从前的江云真是‘一拍即合’,虽未发生过什么,但昌氏也偏爱少年郎。
江云淡然道:“昌夫人。”
这令昌氏失望,因为她很期待能看到江云倾倒在自己石榴裙下,局促不安的神情,似乎岁月从未在她身上带走过什么,她还是那个能令万人着迷的昌如燕。
“恩……”昌如燕走下环廊,来到江云三人身前,特意挑选了个很好的位置,也好让自己饱熟的身姿,完全暴露在江云的眼前,对着姚惠莹款款拜道:“姐姐。”
那胸,那臀,娇迫奔放的春光韵味,确也一翻独好。她与姚氏不同,还未到三十岁,可即便是如此卖弄,江云也没太留意她,而是看向她身后的高个儿少年。
这少年十六七岁,长的还算端正,只是眼神儿中藏不住心事,瞅着迎梦的神情瞳孔微蹙,如同盯上了猎物的豺狼!
更奇的是,迎梦这性子,竟然也有些惧怕他,目光中带着闪躲。
果然,迎梦挽着母亲臂弯,道:“娘,我们回后堂吧。”
姚惠莹说好,并与昌氏等人告别,带着江云穿过环廊,来到后堂。
在后堂,江云见到了自己的姨丈唐守诚,一位风度度翩翩,三十过半的青袍文士,虽也上过书院,但与江云等人不同,他走的是文道,武学修为止步与洞玄境后期。
“姨丈”江云见过礼后落座,并观察起唐守诚,此人举止有度,言行如一,确实是位磊落君子。
“云儿,你的病可痊愈了?”姨丈询问道。
江云从容答道:“已无恙,荒唐自误之举,劳烦姨丈挂心。”
唐守诚闻言偶感惊讶,以前的江云可没这么洒脱,便是知错,也闷着头不说话。
一旁的姚惠莹道:“夫君,云儿给你带礼物来了。”
“哦”唐守诚更奇,其实这么多年来,他早已把江云当成自己的孩子看待,只是烂泥扶不上墙,剩下的,惟有长辈该有的作样——善待此子。
姚惠莹忙对迎梦道:“迎梦,快将你表哥的礼物拿来”看得出,她很欢喜,人孤单的久了,多少年过去,她终于又感受到了来自那个家的消息。
迎梦闻言先是看向江云,而后才拿起桌上的黄绸布卷,她先前便已感觉到,里面装的是一本书,却不知是何书,但愿不是表哥平日看的那些吧……而那些书,江云早已烧掉,隔靴搔痒的事情他已有万年未曾做过。
迎梦不安的递上礼物,唐守诚打开道;“守道忠?”看向江云。
姚惠莹忙道:“夫君,你平日很喜欢此书”姨娘显出高兴的神色,看来江云送对了礼物。
唐守诚谦逊的点着头,并问询道:“云儿,你平时可曾看过此书?”
江云想想道:“偶有涉猎,但不甚精通”这书他有印象,买的时候看过一些。
“那你认为此书如何?”唐守诚觉得,今日的江云与以往大不相同,似乎是变了一个人。
江云思索起来。
不消片刻,姚惠莹不安的道:“夫君,云儿大病初愈,你就别难为他了。”自己的外甥自己了解,江云哪会读书。
话音才落,堂外有人问道:“难为什么呢?”刚刚才见过的昌如燕等人蜂拥入内,姑婆孩子熙熙嚷嚷,吵闹了起来。
两个大些的孩子对桌上的礼盒产生了兴趣,很想看看装的是什么,但迎梦吓唬他们,像是护食的老母鸡般厉害。
“原来是本书啊”昌如燕看清了唐守诚手中的东西,也感吃惊的看向江云。
“守道忠?陈朝刘瑾所著,小侄也看过此书,此书大善,通篇皆有深意。”跟进来的少年快言插话道。
唐守诚闻言看向这少年,问道:“义成你来说说看,此书如何?”
说话的这少年名叫昌义成,是昌如燕的亲侄儿,今年入京前来参加民间的清明境大比,十七岁。
昌义成闻言面露喜色,飘忽的眼神还在迎梦身上的打了个转儿,侃侃而谈的卖弄起来道:“小侄以为,天下以道治世,虽静守清明多年,然凡夫俗子不明大道玄奥,偏废甚多,瑾公立书劝世,乃大善之举,断不可因为书中言论普直,便小觑了它。所以小侄认为,此书典也!”
他曾记得,姑丈大人在《千金言》中提过,此书为典。
果然,唐守诚闻言不住点头,表示赞许。
昌义成得意起来,他自问,先前的一翻话,说的义正言辞,更是极限谦虚厚学之道,将自家的本事好好的卖弄了一翻。尤其认为,自己比江少候,那可强太多了,他算个什么东西,表妹竟与他走的这般亲近!
论出身,昌家属实不好,从商六代,到了昌义成他父亲那辈儿,才步入官场,好不容易攀上唐家这棵参天巨木,自然要好好亲近,多加孝敬。
一时间,昌义成觉得,自己比少候可威风太多了!
这让堂上的姚惠莹很尴尬,因为江云对姨丈的问询只字不答,正想起身,寻个理由去后厨看看,因为就快要到开席的时间,正好也能躲过,去向老太爷见礼的规程,免得一家人起纷争。
她觉得,今年还和往年一样,让如燕去吧,她拖家带口的等了这么久也不容易。
但这时唐守诚见江云仍在思索之中,便随口问道:“云儿,学无止境,最忌无得,你若有什么心得便说出来,姨丈也好为你参研一二”
这话说的可就太客气了,江云才十四岁,哪能跟位居朝堂九卿的唐守诚论道。
不想江云却开口道:“姨丈,我认为此书偏废,虎据羊皮,不伦不类。”
话虽淡言淡语,却令堂内鸦雀无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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