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柳预谶躺在床上,右手臂枕在后脑勺,他闭着眼睛,快要睡着的时候,被震醒了。
他只感觉底下的床变得硬邦邦、滑溜溜的,不仅膈人,还在动!
边动边震!
简直是地震啊!
柳预谶连忙从“床”上爬起来,刚站起来,一个不稳,脚底一滑,一屁股坐在了硬邦邦的壳上。
嗯,他在壳上,还是会动的壳。
土黄色的壳上有纹路,左右前后的打量,这壳半径估计有一米。
有点高,压根看不到地面。
柳预谶趴在壳上,敲了两下,壳硬得膈手。他立马又站了起来,跳了两下,脚下一阵颠簸,身子一歪,显些栽下去。
“山主,别折腾了,小心掉下去。”
苍老的声音顺着前头传来,一个圆溜溜的脑袋偏了偏,那眼睛比他的拳头还大。
不过柳预谶还是可以别出这是个什么东西的,只是难以置信。
他指着“他“的眼睛,诧异道:“你你你是只王八?”
他可没见过这么大的王八!
王八眼睛眯了眯,“山主,虽然塞王让老夫跟着你,可老夫好歹比你长上千岁,山主还是对老夫礼貌些为好!”
“呃……好说好说。”
柳预谶打哈哈,这么大的王八他是第一次见,这王八头上还别着朵大红花?
这可真是灶王台前求姻缘,百年难遇。
柳预谶见那龟/头瞥着他,他指着龟滑溜溜脑袋上的花,问:“你这头上是什么玩意?”
柳预谶刚想着这千年老王八不满自己,于是秉着尊老爱幼的心,补充:“挺别致的嘛。”
“这是山主你送的。”
他送的?
柳预谶眯着眼细细看,越看眼睛越干涩,不禁用力揉了揉。
这细长的五瓣花怎么那么眼熟?
就连这老王八都有些亲切是怎么回事?!
老龟好心提醒:“山主,你眼睛好不容易恢复,还是得注意,不要用眼过度。”
又是一抖,他心都快吐出来了。他建议道:“那个,老人家,你能不能先停下来?”
老龟无奈:“不是我在动。”
“怎么可能?”
老龟解释:“真的,老夫腿伤了,动不了!”
柳预谶狐疑,抓着硬壳边,趴在上边,低头往下看。
这是些什么东西?
一群走尸头顶着大龟?
怎么这么诡异?
柳预谶盘腿坐着,头疼说道:“老人家,我们被抓了。”
老龟淡定瞟了他一眼,柳预谶又继续道:“我想想办法。”
老龟冷笑了一下,“山主这是在想办法,免得被责罚吗?”
“啥?”
柳预谶有点不明情况,老龟道:“我们快到家了。”
柳预谶忘了眼黑漆漆的前头,不解:“所以呢?”
老龟突然沉着脸斥责道:“赶紧让这些鬼东西把老夫放下来!老夫一把年纪了,可丢不起这个脸!”
“……”
什么意思?
什么情况?
没听懂!
怎么感觉他和这群走尸是一伙人一样?
只是他还没问的更多,就醒了。
这是个梦!一个很奇怪的梦。
柳预谶长这么大没做过几次梦,他是一个不想事的欢乐二/逼少年。
所谓日有所思,夜有所梦。他从来不怎么想事,即使他经常被鬼骚扰,但也极少有梦。仅有的几次梦,都是重复的梦。
他第一次做那样的梦是在十二岁,病好了,眼睛也复明了以后。
梦里只有他一个人。四周都黑漆漆的,什么也看不见,什么也听不到。
突然做起有画面感的梦,就和在酸菜鱼汤里翻出狗肉一样诡异。
他刚打着呵欠,揉了揉眉心,一张鬼脸突然掉在他上空。没入眼帘,仅有厘米之隔。
“卧|槽!”
只听咚的一声,他直接从床上滚了下去。
漆黑夜里突然冒出来的鬼脸,吓得他差点魂飞魄散,驾鹤西去!
晕晕乎乎的脑袋顿时就清醒过来了。他爬上床,惊魂未定,无语地看着吓他却毫不自知佯装无辜的鬼,炸毛了:“无常,人吓人都能吓死人,你吓我,难道是想早日送我去极乐净土吗?!”
“对不起。”
白无常无辜地道歉,已经飘下来了,解释:“柳部,你电话打不通,我就只好过来了。”
“怎么?”
柳预谶问,想着这家伙从来只会带来坏消息,估计又出麻烦事了。只见白无常严肃道:“又有人死了。”
柳预谶已经从床上飞快爬起来了,换了一身衣服,就和白无常出门了。
他严肃地交代:“无常,你要是不想换领导,就不要和今天这样突然冒出来吓我。我是个人,经不得你吓!”
白无常委屈巴巴,又在纠结吓人的界限在哪。
柳预谶强调:“那个,我能忍你鬼哭狼嚎,但是不要在我睡觉的时候,从天花板掉下来。”
白无常心里默默谨记不要从天上掉下来,应道:“知道了,柳部。”
一人一鬼很快就来到了现场。
离昨天出事的地方不远,就在对面巷口。
昏黄的路灯下,躺着一具男尸。
眼珠没了,内脏也没了。
他就这么笔挺地躺在地上,手底的地面上仍旧画着一朵细长的五瓣手指花。
柳预谶灵光一现,他刚刚在梦里,那王八脑袋上那眼熟又别致的花不就是这个吗?
他白天在局里的小型图书馆呆了很久,翻了各种书籍,却没找到这种邪花。
即使是灭绝了的花,也该有迹可循才对,书上却找不到记载。
柳预谶想,这花也许在某个时候被人利用,引起过无法收拾的乱子,所以才会在史上被剔除了。
但这也只是他的猜测。
昨天有鬼差登门拜访,不是带他回去,而是让他把从阳癸逃脱的三只厉鬼抓起来。但,如果是厉鬼作恶,能这么风平浪静?
在时管局的地盘,这么嚣张,竟然也没查出行踪来?
要是人,这咬痕未免太古怪了。这花是为了压制这些死的人,避免他们的鬼魂化为怨魂来报仇?
他还没见过吃了人以后,害怕化为厉鬼来报复的鬼。一般的鬼没那么精明,除非是被/操纵。他还没判断出来,到底是人所为,还是鬼或妖。
又或者,这吃人的和画咒的是两波?
又或者,这画咒只是凶手心情愉悦的作品?
不对。
不可能无缘无故失踪了那么多只猫。虽然他不能肯定失踪的全是伏山猫,但大部分都是伏山猫。
这种猫天生带着煞,是不祥之物,它们的血也沾染着带煞之气,歪门邪道的好工具。
到底是在施什么咒?布什么阵?那古里古怪的邪花,柳预谶一时半会没想明白。
局长没来上班,那受惊就幻影的一坨一时半会也找不到,白无常更是一问三不知,所以他只能问荀昭。
当然只热衷发明的荀昭怎么可能认识花?估计连月季康乃馨都分不清。
果然,荀昭不负众望,没见过花花世界。不认识,没见过。
他说完,门一关,又安心发明,两耳不闻窗外事。
最佳员工奖,最佳发明奖,都该是他。
柳预谶现下检查着尸体,眼尖地看到尸体脖子上的红绳。
他掏出一看,是块笑面佛玉。
从菩提,到笑面佛……
柳预谶朝白无常问:“昨天死的那位是不是信徒?”
“嗯?”
白无常似乎没听懂信徒的意思,柳预谶换了个阐述方式:“昨天那位,是不是有宗教信仰?”
白无常点头,“嗯,天主教徒。”
“今天这位,你查查是不是也是……也有宗教信仰?”
柳预谶又继续翻看了下尸体,嗅了嗅尸体手指,有一股夹着古怪气味的恶臭。
难道是恶鬼?
可那淡淡的冷香是怎么回事?
这种味道不太像恶鬼身上会有的。它恰好压制了怨气。那里怪怪的。
柳预谶想着,又嗅了两下那硬/邦邦、腐臭的手,朝白无常道:“无常,你来闻闻,是不是有冷香味?”
白无常凑过去如只灵犬不停地嗅来嗅去,“咦。”
柳预谶以为他有什么发现,问:“怎么了?”
“咦?”
白无常又咦了下,柳预谶无语道:“咦什么咦?你便秘呢?”
“不是。”
白无常顿了顿,绞尽脑汁想了半天,憋出一句话:“这气味我好像在哪里闻过。”
柳预谶见它愁眉不展,心知它想不出个所以然来,开口提示:“有点像忘川河的味道?”
白无常立马摇摇头,“不是忘川河的气味。”
柳预谶挑了下眉,白无常被看得有点难为情了,道:“忘川河虽然承载着万千鬼魂,但却是最至纯至净之地……”
柳预谶见它迟疑,顺着话问:“所以呢?”
白无常认认真真道:“它不会臭,它是香的。”
“……”
愣了两秒,柳预谶无语:“所以,你在哪里闻过?”
白无常还没想出来,困惑地摆了摆脑袋。又听得细微的动静,一个熟悉的猫影蹿过,这不是那只跑掉的猫妖吗?
柳预谶看了眼白无常,去追那猫。那猫叼着个毛茸茸的东西,被柳预谶紧追其后。
猫突然往草里一跃,再出来时嘴里已经没东西了,又跑到了那教堂。
只见这大胖猫再一次从铁门的栅栏里拼命往里挤,终于不负众望地挤了进来。
它机敏的猫眼朝昏暗的四周打量着,小短腿跑了两步,大脸撞上一只黑色皮鞋,仰着脑袋,撒娇般喵了一声,蹭了蹭裤腿,顿时一动不动。
那颀长的身子蹲在地上,修长的右手不停地抚摸着蹭他裤脚的猫脑袋。
柳预谶追过来时,看到的就是这么一副和谐的画面。
清冷的白炽灯下,男人穿着白衬衣,灰色的马甲,高挑的鼻梁上架着金丝眼镜,矜贵的书生气。只见他正不谙世事地抚摸着一个妖怪。
而那只已经活了三十年的猫妖竟然被抚摸得还很享受?!
他是这里的神父。
柳预谶远远瞄过两眼,每次不过匆匆一瞥,总是只看到他的侧脸。
肤色如雪,眉眼如墨,清贵温润,风姿郁美,带着与世格格不入的孤冷绝俗。可远观,而不可亵玩,让人不由得敬而远之。
远远看一眼,他心里都觉得莫名的七上八下,简直是罪过罪过!
柳预谶下意识鄙视了自己一番,想起正事,拉回自己的注意力。他被拦在大门外,这次门上了锁。
柳预谶目测了下高度,朝里头道:“那个,神父,能不能把猫还给我?”
眼见神父不应不理,也不看他一下,柳预谶只好自己翻墙跳进来。
柳预谶刚翻上墙,打算跳下来,就被神父撞了个正着。
神父依旧是半蹲着,手里摸着猫,漫不经心地偏着脑袋瞅他。
神父的眼和他的气质一样,像星辰一样明丽璀璨。
细细望进去,那双眼深沉、睿智,却又孤独。
那沉静的眼底隐藏着某种悠远的孤寂,就好像他已经在漫漫黑夜里行走了很久一样。
明明清冷孤傲,却又偏偏深邃得有些勾人……
等等,他想到了什么?
勾人?
他怎么能对着一张男人的脸,想到勾人二字呢?!
柳预谶甩了甩自己不太清醒的脑袋,这也没喝酒,怎么净想些乱七八糟的东西。
四目相对,他坐在墙头解释:“门上了锁。”
他说的理直气壮,理所当然。
他也没等主人同意,便从墙头一跃而下,朝神父走去。
神父已经把猫抱在怀里站起来了,他的背笔直却又单薄。柳预谶自认为自己还算高,可眼前的神父比他至少还要高出小半个头。
这么近距离看,这神父果然是清雅绝伦。
君子如玉,气度如兰。
柳预谶觉得把毕生所学到的所有美好的成语全用在他身上都不为过。
然后,柳预谶词穷了。
他脑海里已经蹦出了他语文的毕生功底:金屋藏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