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谈笑以为要达成与千肌的沟通需要很久,很久。虽然她担心离歌的伤势,担心他再次发作,但在出谷没有更好的办法的情况下,这事是急也急不来的。
他们没有想到,出谷的机会来得如此之快。
离歌最近经常若有所思地盯着谈笑看。谈笑被他看得不自在时,便与他对望,问他:“有事?”
离歌每次都是摇头,示意没事,最后一次却问:“你真的想出去吗?”
谈笑奇怪地看着他,心想这不是明摆的事吗?他们两个人在这谷中折腾这么长时间,不是为了出去是为了什么?再说了,难道离歌自己就这么不想出去吗?
离歌托着脑袋,“其实在这里修行也无不可。”他最近恢复状况良好,唯一需要担心的隐患就是那尸兽的事情,只要不发作,他觉得眼下修行也是极好的。至少,他感觉到了自己的灵力在恢复。
谈笑不能理解离歌的思维,“难道你不想要解药了?”
离歌笑了一下,“之前你习炼丹术,可有找到那解药的替代物?”
谈笑有点沮丧地摇摇头,“总觉缺一两味材料。”
离歌低低道:“就是缺才好。”却再没提这话。
就像谈笑日日与石壁相对一样,离歌最近喜欢往那溪流小瀑的地方去。
离歌似乎对那水有些忌惮,虽然每每临水而望,但并不靠得太近。更不会让那些水星花子溅到自己身上。
谈笑偶尔听到离歌小声自言自语道:“难道出口真在那里?”
终有一日,离歌又在水边看那白练一样的小溪瀑流。那小瀑也不知从多高的地方坠下来,来势并不汹涌,似乎很节制地拍打着崖上凸出的石块,然后再石块两边分流而下,长长白练随即铺开。然后落入小溪哗哗流淌。
谈笑走过去道:“不是说这水不可靠近?”她记得离歌曾说这水或者是法阵的触发地。她既然把千肌看成是妖兽,很自然地久觉得这溪流便是妖兽的“血脉”。那万水大约就是妖兽的“心脏”。虽然千肌和万水完全是两个事物,但此时摆在一起,难免让谈笑产生联想。
就像人的血液顺着血管流经心脏一样,谈笑看溪流和万水大约同理。
也不知这溪流通往何处,是万水?还是外面?或者……
与离歌所说的不可靠近这溪流的理由不同,谈笑是本能地觉得这溪流或许是最最虚妄的存在。谈笑觉得,无论是千肌也好,万水也罢都是活物,都是有记忆的。
知己知彼百战百胜。对于有记忆的东西。要攻破它自然是获取它的记忆。
谈笑正想着,只听离歌说:“若是万不得已,说不得要走这水路出去?”
谈笑便讶异起来。“你说这里可以出去?”这与他之前说的好像不一样啊?
离歌皱眉,“那日我没将话说完。其实这溪流我并非第一次看见。我们被困这里多日也未见什么奇异之物。现在想起来,最奇异之物怕要属这水了吧。”
谈笑不知离歌有这样的想法,心想离歌在何时见过的这溪流,又怎么会认为这里是出路?便真是这样认为。怎么早不说呢?难道他们的时间很多不成吗?难道他离歌真不想活了不成?
谈笑往溪流中看,溪水如镜映照出两个穿着太真道服的道人。谈笑一时怔然,看自己和离歌眉眼,不知怎的竟然想到了天华山中的姬不弃。
姬不弃。姬不弃母亲的旧物还在师父手中,也不知现在如何了。
离歌也看水面,忽而笑道:“我们又回来了这里。阿笑转眼已是大人。”
谈笑望着水面中让苦痛折磨得清瘦苍白的离歌。觉得时间真是个奇怪的东西。
一瞬的恍惚之后,离歌道:“你可看得清水下是什么?”
谈笑定神看去,却是什么也看不到。
那溪水在远处看并没有什么不寻常的地方。但是临水看去,那水面却像是水银铸就的镜子,映照得岸边的人清清楚楚,但却隔绝了通往水底的视线。
正是什么也看不见,才更不可捉摸。
离歌笑道:“你倒是好打发得很。这几日尽看你在石壁边转悠,却不曾关注这溪水小瀑。”
谈笑认真想了想。发现果真如此。自从离歌说水路不可取后,她鲜少想起这水来,她本就对那声音说的话在意,既然一门心思要寻找与千肌“同在”的感觉,便难得会把心思花在别的地方。
离歌在溪水边走了两步道,“当日我没说,我第一次见这溪流是初进洞的时候。这阎罗洞外面穿得阴森恐怖,我却是顾不上那么多的。”离歌开始回忆,“从人间界到修仙界虽然是我的决定,但当时并不知如此艰难。走投无路的时候,我偶然发现了这个洞。这个世界的凡人是多么脆弱,我遭遇妖兽,负伤躲进这洞里,糊里糊涂地居然走了进来,也活了下去。”
离歌笑了,“那时候我也不知触动了何处,这谷中便凭空出现了溪瀑。当时我也是好奇溪水与常物不同,在伤好之后仗着会泅水便独自下回去探寻。那时我的想法很简单,左右是活不下去了,出去也是死,下水也是死,其实也没什么区别。后来果然如我所想,这溪流看似平静,却暗含杀机。”离歌声色渐沉。
谈笑于是想,这溪流难道是千肌猎杀食物所用?
“你看不到这溪流之下,自然也不可能知道这溪流里有什么。我后来意识模糊,也记不清这里面到底有什么了,但下水之后便觉得身体疼痛,尤其是伤口未完全愈合的地方,像是活生生再被撕开一样。真正发挥我暗巫族潜能的开端便是在这水里。而我多年来修习木术一方面是灵根所致,另一方面却是因为当时救我一命的却是地底枯根。当时的情形我也不完全记得,但是后来回忆,想来当时凶险处我曾以右臂控制枯根包裹全身,以此来逃避身体皮肤的撕裂之痛。”离歌顿住,没有再往下说。
他说得极平淡简单,但谈笑想当时的凶险一定不是几句话就可以描述的。
谈笑见离歌久未说话,便问道:“后来你通过水路出去了?”
离歌摇头,“不,我并没有出去。但水下或许真有出口。”
谈笑皱眉,“既然你没有出去,又怎么知道水下有出口呢?即便真有出口,又怎知不会像你上次说的那样,只是另一个法阵的触发地呢?”
离歌看着水面,良久道:“都只是猜测。我说水下有出口,是因为我依稀记得当时在水下看到了外面。只不过不知为何却走不过去。这可能是阵中幻像,也可能不是,谁说得清呢?若不是,当时我修为低微走不过去,今日以你我之力,谁知到能不能走过去呢?走投无路时,什么都可以试一试的。”离歌下结论。
“我进洞的次数也并不少,虽然走的都是那边的洞口,但并不能肯定就只有那一个出口。而这溪流也并不是我每次来都能见到。此处四面是避,崖高不可攀爬,又正巧有了溪流。我起先不想走此处,期望着能找到其他出口。可眼下我们两个谁找到出口了?”
谈笑语塞。
离歌似乎笑了一下,“当然,我们不出去也是可以的。你我已辟谷,呆在这里也不难捱。修道者心中寂寂,岁月漫漫,只要静下心来,哪里不是修道所?说不定有朝一日便可修成神通哪。”
谈笑听离歌说了这么多,眉头紧了又舒,舒了又紧,想半天才问道:“我们好不容易从太真逃出来,难不成你真是来等死的?”
离歌道:“自然不是,只是若生无可恋,死亦何苦。”
谈笑看了他一眼,“你在说自己?”
离歌表情很认真地想了想,转而一笑道:“不……或许……好,就走水路吧。”离歌看向谈笑。
谈笑看向白头。
白头正石壁旁用尾巴敲打石壁,两只前肢撑在地上像是人在做俯卧撑一样。谈笑看过去的时候,白头有所感应地动了动耳朵回头看她,一双碧蓝虎眼滴溜溜像是宝石流转。
离歌道:“它既是灵兽,也该会水。”
谈笑招招手,白头飞扑而至,望着水面像是照镜子一样。忽然,它伸出爪子试探地再水面拍了拍。
谈笑来不及阻止,只看见那水银镜一样的水面涟漪微动,却依然看不见水面下的情况。
白头继续一巴掌拍下去,水花破碎,可不管那水面如何破碎,都不可能泄露里面的状况。
谈笑看向离歌道:“既然水路也是凶险,你的伤要怎么办?”
离歌皱皱眉,“无妨。只要不发作,总撑得过去的。只是你要多加小心。你我一起也好有个照应。”
这事决定下来,后面的事就好办多了。
谈笑望着水面:“如何下去?现在吗?”
白头抬头看谈笑,只要谈笑去哪里,它就去哪里。
谈笑回望白头,道:“你还是回葫芦里去吧?”
离歌却道:“不可。白头是灵兽,说不定做某些事比你我更合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