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离歌别过脸看自己的手臂,再看了看旁边地上的长剑,一看就知道是谈笑处理的。他眼神闪烁了一下,突然伸手去抓谈笑的手。谈笑正自清醒,骤然之下被吓了一跳,不等离歌手碰到她就倒退了一步。
谈笑不知道她当时的表情是怎样的,但她看到离歌的手微微收成拳缩了一下,便再也没有伸过来过。
她看向离歌的眼,离歌却转过眼自己站了起来。
“我……”谈笑想自己应该要说什么,但开了头却又不知道到底应该说什么。
离歌歪歪斜斜地撞到那矮桌边,从桌上拿了布条要缠自己的右臂,可是他似乎没什么力气,手颤抖着怎么也绑不准位置。
谈笑用袖子抹了把额头的汗,犹豫了一下便走过去夺过了离歌手中的布条。
说是夺,其实不过是轻轻抽了一下而已。以离歌现在虚弱的状况,谈笑根本不需要花费什么力气就可以从他手中拿走东西。
离歌抬头看了她一眼,眼中并没有什么情绪,看起来就像是对外界完全没有了知觉一样。
谈笑咬咬牙,拿着布条微弯下腰要帮离歌绑住手臂。
离歌却躲开,一手抓住布条道:“不必劳驾。”
谈笑脸红了红,耳根发烫,但却没有放手,反而狠狠瞪了他一眼,强行拖过他的手臂从下往上缠。
屋里的气味有点怪,而这些怪气味就是从离歌的右臂散发出来的。
不止是气味怪,气氛也有些怪。
谈笑低着头绑布条,浑然不觉离歌正直直地看着她。当然即便她看见了,也不会知道离歌在想什么。离歌有时候尖酸刻薄,有时候又温和隐忍,谈笑从来不去分辨他的心思。也不觉得有必要搞清楚他到底在想什么。
谈笑好不容易绑好布条,听见离歌从喉咙里破出一声沙哑的笑。
她心里跳了一下,退开两步道:“你还是不说吗?”
离歌的发丝凌乱地贴在额头、双颊,他的头发大半都沾上了手臂上流出的东西,衣服也残破脏乱。他没骨头一样靠在旁边的墙上,整个人狼狈不堪,可是他却一直很安静,很淡漠,仿佛无论怎样的苦难和疼痛都无法让他动容半分。他没有再看着谈笑,他的目光没有焦距。他同样也不想说话,他不觉得此刻无力脆弱的自己还可以说出什么话来。
谈笑的拳头紧了紧,突然走上前去抓着他的左臂要把他扶起来。
“做什么?”离歌要甩开她的手。奈何力气不够,挣扎半天却不得其法。
谈笑道:“回去。”
离歌讽刺地笑了,“你是说我们?回去?回哪儿去?”
谈笑平静地说:“对,就是我们,回天华山。”
离歌于是笑出声来。他越笑越大声。却越笑越沉闷。
谈笑恼了,“你笑什么!”强行扯着他走到门口,却想起松林中似乎有人看守。她这样明目张胆地拖着离歌,根本带不走他。
“谈笑,你不是从来不管别人死活吗?怎么,今天脑子被水浸了。傻了不成?”
谈笑皱眉,却想不到话去反驳。
“行了,不用你假惺惺装好人。你明知道我们出不去,做出这种样子给谁看。”
谈笑又羞又怒,她可能确实是考虑得少了些,但她是真心要带离歌离开这个鬼地方,没想到却被人说成“假惺惺装好人”。
“我没有。”谈笑硬着脖子回了一句。
“哦?没有吗?那你现在扶我出去。走啊。外面至少有十个人躲在四面八方,你只要带我在他们眼皮底下走出去。走出青蒙山,我就相信你。”离歌斜着眼看她。
谈笑气得放开手,“你明知道……”话没说完,离歌由于惯性的作用支撑不住重重摔在了地上。
谈笑急忙蹲下身子去扶,离歌一手挥开她伸过来的手臂,自己慢慢起来扶着墙又回到了矮桌边。
“你……”谈笑不知道说什么好了,她犟脾气起来,咬牙狠狠丢下一句:“随便你。”说着就要出去。
离歌喊了声:“站住。”
谈笑本来不想理他,但一想到底是自小一起修行的同门,除了师父和清微师兄,就数他和肖崇真还算与她有点交情了,于是还是站住了。
离歌缓缓道:“看在同门的份儿上,给你一个忠告。出去时手在树上抹两下,不要带些不干不净的东西出去。”
谈笑翻过手掌看了看,掌心隐隐显出一种灰黑色来。
她实在忍不住了,“他们控制你,威胁你,要你做什么?”
离歌不耐烦地掀了掀眼皮,“小孩子懂什么,赶快滚,一看见你就烦。”
谈笑本来是要走的,但听离歌这么说,心里就咽不下这口气来。
她转头往回走,边走边道:“你不说我也知道。他们让你制造尸兽对不对?那些失踪的人现在已经成了养尸兽的尸体了对不对?我不知道暗巫族和尸兽有什么关系,但是他们既然留下你,一定是因为你能控制尸兽的生长,对不对?尸兽我已经见过了,不瞒你说,那些尸兽就是我杀的!你不是很本事吗?看你现在什么样子?真是……真是……丢人现眼!”谈笑虽然性子冷漠,但对相熟的人却很真诚。她也是气糊涂了,脑子里想半天才想到这么个词。
谈笑气冲冲地走过去踢了他一脚,继续道:“你起来!你倒在这里做什么?你难道就没想过出去?看我做什么!看你自己!说什么别人假惺惺,你有本事一句话也别说,装什么……孙子说话断断续续,你爱说不说,我管你去死!”谈笑脑子里飞蹿着许多她熟悉的或者不熟悉的话语,有很多是她出了天华山这段时间听别人说过的,所以用起来也不太熟练。不过她觉得大概意思应该就是这样了。
谈笑想她大约从出生到现在都没有用这么激烈的语气说过这么多话。而离歌也惊讶地发现,在天华山中经常闷不吭声好几天的谈笑居然可以很顺利地说出这样一番话来。他这么想着,突然就气氛就变了。他被谈笑踢了一脚的地方很疼,但他的眼中却褪了冰霜冷漠和疲累,显得有些古怪。
谈笑说了一堆话,又发泄一样的踢了他一脚,再突然看到他的眼睛,也意识到自己可能反常了一点。她心里有点不自在,但是转念一想她该说的不该说的也说了,该做的不该做的也做了,说出去的话总不能叫她再吞回去,做过的事也没办法重头再来,她想离歌用那些散修的话来说就是嘴巴缺德人欠揍,她骂他踢他也是应该,没什么不对。
所以谈笑立刻又理直气壮起来。她沉默地当着离歌的面挺直了腰板一脚踢开矮桌,将那长桌踢开一段距离,然后大摇大摆地坐上去,虎着脸道:“把你身上那些东西弄干净了,好好说话,没工夫跟你瞎胡闹。”
离歌本来心情很不好,但是看见谈笑这样,就生出一种错位的新鲜感来。他从来想不到谈笑还可以是这种样子。
谈笑一直挺着背,板着脸,眼睛死死瞪着离歌的眼,一刻都不肯放松,仿佛她一旦有一点点的放松,就会被人取笑一样。她心里想着如果离歌再不说,她掉头就走,真的就在不管他死活了。
离歌扶着墙站起身来,一步一步慢慢走到外间,一直走到谈笑看不见的角落去,谈笑便心里忐忑了一下,心想离歌这是什么意思?她想看在同门的份上,她还是要救他的,虽然他不识好歹了些,人嘴巴讨人厌了些。
不一会儿,离歌又走了回来,他的头发整齐地束在脑后,衣服也干净了许多。他的脸色虽然还是不太好看,但到底是比刚才有精神多了,这样的离歌才是谈笑熟悉的离歌,才是天华山来朝峰上的离歌。
“你想知道什么?”离歌道,“我还不知道原来是你做的。若你有那等本事,你想知道什么,我倒是可以告诉你一些。”
谈笑心里也平静了。“神器,失踪的人,你,尸兽,还有……不知道你知不知道万福阵的事。”
离歌浅浅笑了。“不巧我似乎都知道。”这话虽然说得轻松,但谈笑却听出几分悲凉来。
“先说神器吧。这世上并没有什么神器,那种可以让人拥有永恒的生命与力量的东西不过是人们贪欲的产物。青蒙山的道人自然也不会挖出什么神剑来。”
谈笑没有说话,但她心里却知道神器是有的,即便它并不神奇。如果它真的神奇,谈紫上和她的阿娘怎么会死。
“不是神器,却有着恐怖的力量,它其实也可能……是妖器。”
谈笑想这个云享也说过,很多人都猜测过,看来并不是空穴来风。
“妖器之所以被称作妖器,一是因为它是用妖兽的内丹炼制而成的,二是因为它具有妖性。”离歌眯着眼,说完这句话便有点喘。
谈笑皱着眉从怀中摸出一颗丹药递过去,离歌却摇摇头道:“没用的。”
离歌歇了一会儿,继续说道:“你也知道妖性贪噬的道理。那妖剑要维持妖性,便需要不断地吸食修士的精元。太真真是大手笔,炼了一把妖剑出来,又以此做饵为它引来了不少食粮,再妙不过了。”说到此处,离歌冷冷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