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孟春(3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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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你说的功劳得算在这伙计的头上。”伊蔻指了指自己的白马,“是它衔着那匹马的缰绳把它拖回来的。”

    “唔……我的意思是,我以前喊你小白脸……”

    “也许我确实是个小白脸。”伊蔻耸了耸肩膀,他转而看向前方的道路,喃喃道。

    有段时间,他非常憎恨自己那肖似母亲的相貌,这让一些人多了个理由拿他取乐。为此,当导师克鲁利半开玩笑地说他不如毁容以后,他真的照办了……那之后的几年里,淬魔匕首的人员更迭犹如流水,现在想来,认得他本来面目的刺客好像快死绝了——命运如刀刃那般剜了他的过去,让他成了另一个人……这究竟是恩赐还是磨难?

    “你觉得自己是小白脸?不不不,你绝对不是,我在军队里见过太多窝囊废了,大部分人只会随波逐流,上头怎么交代就怎么来,绝不主动揽事,更别提那种会豁出命的事了。老实说,我没料到你会头一个冲出去,你是怎么想的?”

    “或许……我只是具尸体,里头装着碰巧拾来的一条命……”伊蔻想到。他见艾略特的瞧来的目光中既有困惑之色又带着些许崇敬的情愫,不禁失笑道:“我当时觉得要尽可能地减少损失……如果马都被偷走的话,车队就要瘫痪了。”

    “我猜你就是这么想的。”艾略特眼中的疑虑尽除,他拍了下伊蔻的肩膀,但不久便缩回了胳膊。

    伊蔻轻叹了一声,“我想问你个事,你是怎么把它牵到‘南方人’去的?”

    他再次指了指“好吧曲奇”,这匹足有四岁的白马极其认生,故而屡屡令试图偷它的家伙吃着苦头,而倘若那偷马的小贼成功将其窃夺,他就不能将其扑落马下,那小子就可以活得更久一些。不过话又说来,他其实还有个机会救那小子一命,可他却选择了袖手旁观,只因那人未将人命放在眼里。问题是,他过去何尝不是如此?为了取悦克鲁利,为了得那人一句赞扬……

    “是那个叫克罗斯的独眼龙让我这么干的。”

    艾略特语气仓促的一句话把伊蔻的思绪由回忆拉至现实。

    “我没问你这个。”他皱着眉头把之前的问题又重复了一遍,艾略特这才恍然大悟地应了一声,随后摸出根白色的发带交了过来。

    “这玩意也是那个独眼龙给我的,他说要是那匹马不听话,就把它亮到马的眼前……这,应该是你的东西吧?”

    “是我的发带。”伊蔻答道。话音刚落,他便跳下了马车。

    这突兀的举动顿时令马车停了下来。白马“好吧曲奇”在车头处不安地扭动身子,试图调头去主人那边,可狭窄的山道上根本没有转圜的空间,连退路都被排在后头的马车堵死。伊蔻见状,疾走几步来到了白马的身侧,他一手牵住缰绳,额头抵着白马的脖颈,像是在从自己那无法言语的伙伴身上汲取安慰——艾略特交给他的这根发带是在艾拉达的那会儿丢的,事情应该发生在和阿斯图特的首次会面后。当时他对此事并未上心,而现在,属于他的东西竟在赤郡复现……他不愿再去细想背后的隐情。

    转眼间,前方的马车发出了车辙骤停的声响,八指侧身从车上下至地面,瞧向伊蔻的眼里流露出了担忧之色。

    “怎么了?”他远远地喊了一声,继而快步来到了伊蔻的身侧。

    “怎么了,孩子?”

    感觉到有只手在轻拍自己的肩膀,伊蔻有些勉强地舒展开了眉头,“我就是突然有些不舒服,情不自禁……”

    这话让八指的脸上一下子流露出了尴尬之色。

    “能坚持一下不?噢,对了!”他伸手掏摸起了自个儿的口袋,“我带了点儿药,这个准能管用。”

    “不,我只是心里不舒服,想到些不愉快的事情。”

    “这样啊……”

    短暂的沉默后,八指走到马车前,同正在探头张望的艾略特作了番手势。他俩迅速换了个位置,艾略特跑去了头一辆马车,八指则拍了拍身旁的空处,示意伊蔻上来。不一会儿,马车便再次朝前驰动起来。

    “我说孩子,在为前头的事情难受?”

    “没有。”伊蔻颇为木讷的答道。

    八指笑着摇了摇头,显然并未将这个回答当真。他忽然朝前伸展手臂,那两根指套在晨光的映照下顿时变得醒目起来,一圈一圈的木质纹理好似水中的涟漪。

    “我这指套里头是空的。”八指直直地瞧着这只手,神情怅然。

    “所以你要跟我聊聊外号吗?”伊蔻撇了下嘴角,脸上流露出些微讽刺之色。要聊外号的话,他的故事准能令人毛骨悚然。

    “不不不……”老家伙笑着连连摆手否认,之后又深深叹了口气,“我以前在船上干活……海面上吗,半个月不见陆地,人就更加迷信了。可外头人只看到我们赚钱的一面……当时那家伙——我那朋友,就缠着我非要干他一票。可他一登船就破坏规矩,那趟船也极为不顺,死了好多人,大伙儿就迁怒这戆货,要把他吊在桅杆上,晒死他……”

    “你剁了两根指头替他做担保?”

    八指点了点头,他突然耸着肩膀笑道:“可你一定想不到这戆货富了以后,反而处处给我设绊子,还做了好多对不起我的事情……我的意思是,孩子,我们没法预测未来,所以做好当下想做的事儿就成了,没必要为预测不到的结果揪心。”说着,他拍了拍伊蔻的肩膀。

    伊蔻低头应了一声。克鲁利说过类似的话,只是简短得多,听来也更让人绝望——别做无意义的期待。

    “话说,我可是挺感激你替车队追回一匹马的,真心的感激,后头的事情你可真别多想了,谁能料到那家人的小子……”

    八指的话尚未说完,前头的马车猛然间停了下来。伊蔻的白马因险些撞着车尾而嘶鸣着抬起了前踢。这一下子,差点儿没把八指甩出车外。片刻后,两人都下了车,只见艾略特神情紧张地冲他们跑了过来,嘴里一边喊道:“军队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