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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雪下了一夜。积雪达到一尺多厚。
辛力刚推门进来,裹挟着一股凛冽的寒气。文奎刚吃完早餐,正准备去找他呢。
“少爷,大雪一夜未停。天寒地冻的,怎么让那些人下地干活?”
“唉那些流民还好说,而刚刚收编过来的土匪,要是逼急了,还真的不好办。还是等雪停了再说吧。”
文奎长叹一声,摘下挂在墙上的王八盒子,便准备出门。辛力刚还是愣住了:“这么冷的天,我们还去县城?”
“县城必须去。我们要把能买的米都买进来。要不然,真会饿死人的。还有,叫上苏北和孙小山,我们四个人去,路上好有个照应。你们都要带上武器。我们结下的仇不小,千万不要掉心轻心。”
“是。”
四个人,四匹马。四支枪。迎着一路的风雪疾行。大地山川白茫茫一大片。沿途几乎看不到行人。颇有点“千山鸟飞尽,万径人踪灭”的意境。
一个时辰后,他们来到县城。
四名士兵手执长矛,腰间挎着一柄短刀,不停地在原地跺着脚。看来他们冻得够戗,呼出白色的二氧化碳瞬间变成白茫茫的水雾。
或许是天气太冷。文奎通过哨卡时,这几个士兵居然没向他们索要路引之类的文书,而是直接放行。
贼冷的天气,县城也看不到几个人。每家每户的门都是紧闭着的。连宽阔的大街上都是厚厚的积雪,偶尔有马车驶过留下的车辙,很快又被白茫茫的积雪所覆盖。
“卖烧饼啦,卖烧饼”
一个挑着担子卖烧饼的小商人,有气无力的拉长声音招揽着生意。
凛冽的寒风。鹅毛般的大雪。一个水晶般的童话世界。要是没有贫穷和饥饿,文奎还是很喜欢这个冬天的。
街头巷尾,不时可以看见几个乞丐聚在一起互相取暖。他们饿着肚子,哪有什么热量可言?而此时的苏北、孙小山,他们身穿裘皮大衣,脚踩茸毛靴子,浑身是劲!
苏北策马上前半步,说道:“文少,我感觉街上的乞丐比以前多了。”
“那是当然。这世界没饭吃的越来越多了。穷人增多,就是天下大乱的先兆啊。那个愚蠢的元顺帝,大约还在感叹,何不食肉糜乎?”
正说着话,一个拉着平板车的老汉佝偻着背,吃力地向他们走来。文奎侧目一看,平板车上装了满满一板车的尸体,男女老少都有!
“老汉,等等”
文奎被这一情景吓了一跳,连忙嚷叫道。
老汉抹了一把额间的汗,果真停了下来,问道:“少爷,你有事吗?”
文奎指了指平板车上的尸体,问:“这是怎么回事?”
“入冬以来,从北方南下的流民越来越多。他们沿途讨饭、留宿街头。现在,他们连饭也讨不到了。南方的日子也不好过啊。哪家哪户,经得起每天几十拔讨饭的人?现在每家每户都紧闭着门,怕乞丐上门啊。等待这些人的,只有饿死、病死和冻死。这贼天气,要是再下几天雪,恐怕还会有更多的人要死啊。”
苏北和孙小山都曾经是流民。看到此情此景,不由暗自流泪。他们深知,靠文奎一个人,也不可能拯救苍生。
文少爷,正在为黑水寨那帮人的吃喝犯愁!
前面就是一家米店。米店门口,一面白布花边的旗帜上写着“杜记米店”四个字。
文奎来到这个世界没几天,对于县城并不了解。于是便有了如下对话。
“辛叔,饶州县城像杜记米店这种专业卖米的,总共有多少家?”
“大约十几家吧。”
“他们的米从哪里来?”
“新米上市,低价买进。青黄不接、闹饥荒时,再高价卖出,米贩子赚取其中的差价。这些人可都是吃人不吐骨头的主儿,每个人的良心都是被狗吃了。街上饿死几个人,又关他们何事?”
说话间,文奎信步走进“杜记米店”。敲了小半天门,才露出半个肥嘟嘟的脑袋。
“怎么连米店也关门?”
“这天不是下雪吗?冷啊。”
“下雪了,连饭也不吃了吗?”
“……”
老板是个体态雍肿的男子,大约五十岁出头,两只绿豆眼透出无比狡黠的光芒。他的怀里抱着一个火钵取暖。
“客官,你要买米?”
“你有多少米?”
杜老板被文奎逗笑了:“你要多少我就有多少。店里不够,我还可以从其他地方调拔嘛。”
“这话可是你说的?”
“当然。蛇有蛇道,鼠有鼠洞。不过,咱话可说在前头,天寒地冻,米市早就涨价了。”
“多少钱一石?”
“前些日子两文钱,现在要四文了。”
“这么贵?涨价番翻?”
“没办法啊。你看这天寒地冻的,北方又连年灾荒。”
“你店里有多少米?”
“大约五千石吧。”
“行,我现金结帐。全要了。”
“四文钱哟?”
杜老板听得脸上绽放出鲜花。暗想,今天真是遇到大主顾了。仅仅一笔生意,竟然把他店里的粮食全部卖光。
辛力刚不知道文奎葫芦里卖什么药,怔怔地问道:“少爷,你?”
“老辛叔,别叽叽歪歪的,按我说的做!”
“嗯。”
“苏北、孙小山,你两个人负责去杂货店买两口大锅,搬到城西土地庙去,然后把城里的流民、叫化子之类的穷人,全部请到那个地去,让他们排好队等待。老辛叔,你叫人把这五千石粮食运到土地庙。我要施粥!”
“啊?”
三个人不约而同地叫了起来。这个文家大少,简直是疯了!要是让文夫人知道,她的宝贝儿子竟然花两万文钱,买下五千石大米去施舍穷人,还不以为文家出败家子了?
文奎吩咐完,自己往米店的椅子上一坐,一双皮靴搁在吧台上,神情自若,看上去就是一个极度有钱的纨绔子弟。
老板杜新京看在眼里,喜在心上。要知道,他开出的价格每石大米比市场价高出一文钱,对方连讲价的意思都没有。要不是钱多得烧脑,就是他家祖坟出问题了,生出了一个超级败家子。
“请问公子贵姓?”
“杜老板,你想和本公子交朋友吗?”
“岂敢?岂敢?敝人这小店,怎么高攀得起?敝人就是想说,贵公子如果还需要大米,敝人还是有能力再搞一些来的。”
“哦?”
文奎连忙收起脚,两眼放光地问道:“你能调拔多少?”
杜新京伸出两个手指:“这么多!”
“两万石?”
“不,二十万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