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结果下午亨利没过来,晚上也没人给秦恬送吃的。
这几天好吃好喝的供着,秦恬也没觉得自己被亏待了,远处传来号令声,还有行军以及车辆的声音,估计是这一片在进行军事调动,她本来就是“疑犯”,干脆就缩着头不出去,一动不动。
她看看四周,连个日历也没有。
离开波兰的时候已经是四月中旬,现在差不多要四月末了,她对二战的精确时间并不清楚,顶多知道开始的时候和结束的时候,只是时间拖得越久就越觉得战争即将开始。
这时候在马奇诺反而安全吧。
深夜,秦恬滚在床上睡得正香,忽然一阵敲门声响起,外面传来亨利的声音:“秦小姐,秦小姐在睡觉吗?”
“呜……”秦恬还在朦胧中。
“秦小姐,起来吃点东西吧,抱歉,我今晚有事,拜托的那个人临时忙去了,竟然没给您送吃的,您现在起来吃点好吗,别饿肚子。”
“不了……”秦恬翻个身模模糊糊的应道,死宅是一天三餐不继星人……
“必须吃的,您连下午茶都没吃,饿着很容易生病的。”
“……”秦恬很想抓个东西扔门上去,但最终忍住了暴力冲动,起身揉揉头,开了门。
门外亮了廊灯,亨利站在门外拿着托盘,睁大眼看着秦恬,露出了微笑:“给。”
“谢谢。”秦恬打着呵欠接过托盘。
“十点我来收东西好吗?”
“等等。”秦恬忽然道,“所有犯人都这个待遇吗?”
亨利一愣,摇头道:“如果是犯人,自然是在牢房里。”
“那我这样算什么呢?”
“因为……”亨利有些踌躇,“你的嫌疑不大。”
“这就关系到待遇问题了?”秦恬失笑,“嫌疑不大也是有嫌疑吧,我不介意受点苦洗去嫌疑,也不想被这样莫名其妙的供着。”
“是不是因为我上午冒犯了您,您还有点生气?”亨利小心翼翼的,然后又有点懊恼的挠头,“我就知道我又把工作搞砸了。”
“……不是,我觉得你很认真。”秦恬由衷的夸奖,“我只是想知道我现在在几个地方处于什么位置,我不认为所有嫌犯都是能住工作人员空出的屋子的。”
“谢瑞尔的说法是……你基本排除了嫌疑,只是你来的第一天我们还不敢放你走,可是现在,是你没法走了。”
“什么?!”
“您应该知道,战争时期,很多事情都无可奈何。”亨利的声音有些低落,“既然已经确定你是法国人,那么我也就跟您说了,德国人占领了挪威,与英国对峙,作为盟国,我们必须高度警觉,甘默林将军要求我们加强防范,所以很多士兵被送了过来,补给和后勤压力都增大了,很多人忙不过来,根本没法给您安排到巴黎的车。”
“这我理解。”秦恬很坦然,她甚至觉得有些惋惜,这些士兵都在这儿虚度了光阴,背后德国军队迅猛的绕过这儿直接兵临城下,怪悲惨的,只是她一时有些想不起挪威到底在欧洲哪个地方……“挪威,和英国很近?”
原谅她脑残,她真的只是没想起来。
“它在斯堪的纳维亚半岛西部。”
“……”秦恬瞪着一双死鱼眼。
亨利挠挠头,脚在地上的泥土上画了个简略的欧洲地图,在英国对面那个突起的半岛外侧描绘了一下,“就是这儿,离英国很近,就隔一个海峡。”
“哦!”秦恬点点头,她恍然了,又有点不好意思,“对不起,我总是记不住地图。”
“很多人都记不住。”亨利表示理解,“说起挪威,虽然被德国占领了,但我还是很敬佩。”
“什么?”秦恬侧身,“进来说吧,站着太累了。”
“不了。”亨利摇摇头,只是靠在了门边,秦恬这才注意到他今天竟然穿的很正式,是白色的军装,镶着红色的领口袖口还有金色的绶带,充满着欧洲特有的华丽骑士风,“今天来了几个英国高级军官来作备战顾问,他们和我们谈起了挪威。”
秦恬静静的听。
“其中有一个是负责情报工作,他说四月初时他们部门首先侦查到在纳尔维克海域,也就是挪威附近的海域发现了德国舰队,当时英国正有一支部队准备登陆挪威,收到消息后,英国本土舰队倾巢出动,已经做好一切准备和德国舰队在大西洋决一死战。而就在那时候,德国驻奥斯陆的使节向挪威政府提交了最后通牒,限一小时内答复,这时候英国舰队还远在对岸正在赶来,可德国舰队已经彻底包围了挪威各个港口,只要命令一下挪威立刻就会成为地狱。”
亨利深吸一口气,看到秦恬闪亮的双眼,接着道:“一小时不到,挪威人的答复就出来了,只有六个字。”
他站直身子,看着远方,一字一顿道:“我们绝不屈服!”
没有联篇累牍,面对威胁,他们只有六个字的答复。
秦恬忽然有一种澎湃的感觉,在这寂静的夜中,在远处悠悠传来的迈步声中,在身旁军人淡淡的金属味中,那六个字在她的脑中转了一圈又一圈,最后变成眼中酸酸热热的感觉。
那个遥远的国家,她甚至想不起在地球的哪个地方,可是依然给了她震撼。
虽然他们输了,虽然他们战败了,可是却因为六个字,后世能给他们的评价必须多三个字,那就是:好样的!
她想到了波兰,想到了华沙,想到了涌向广场的人流,想到了万人齐唱的国歌,想到了那个大学教授从容的眼睛,想到了黑夜中跑走的跌跌撞撞的游击队员,甚至受伤的微笑的另一个亨利,还有嘶叫着被拖出去的安妮,最后定格在卡瑟琳苍白的脸上。
她说不出话来,只是拼命忍着哭意。
“不要担心。”亨利温柔的声音,“为了保护你们,我们会不顾一切……这是每一个来这儿的小伙子发过的誓言。”
“我们会和马奇诺共存亡。”
“不……不会的……”秦恬摇头,“你知道吗,我在华沙,有一个朋友,也叫亨利。”
“哦?是吗?”
“他被纳粹射穿了双腿。”
“……”
“他的爱人为了报仇,给游击队通风报信,制造了一场失败的暗杀,被,被处决了。”
“……”
“他们都是我的朋友。”
“我很遗憾。”
“这就是我离开华沙,最重要的原因。”秦恬抬起头,看着亨利,“我不想再看到,更多的平民的牺牲,战争没有正义与否,我只想活下去。”
亨利定定的看着秦恬的眼睛,忽然执起她的手,轻轻的啄了一下:“所以请相信我们,绝不会让波兰以及挪威的悲剧重演。”
秦恬微笑。
谁能知道她的无奈多么汹涌。
就这样,马奇诺防线一天比一天热闹,一天比一天紧张,每一天都有部队调动,医院,工厂都在休整和补充人员,秦恬说真的是一无是处,她估计唯一比周围人好点的就是德语,奈何很多人都很忙,而很多人表示他们的目标是杀了德国鬼子,而不是和他们磨叽。
“要说交流,我倒觉得让他们学法语比较好。”有一天秦恬表示她可以教亨利几句基本的对话,结果亨利说基本的对话他也会,但他不会去用,“因为他们要是投降,当然得用法语才能让我们的士兵听得懂。”
秦恬无奈,法国的性格从来都是自恋而有些自大,黑塔利亚里的法国可真像现在的亨利。
而虽然每天法国从各地到这儿的物资运送和运兵车来来去去,亨利却从没提出让秦恬随便搭一趟车回去,秦恬也没问,因为德法战争期间,巴黎虽然安全,但是巴黎以外就不一定了,这时候回去,要是不幸刚好碰上战争爆发,那被滞留在当地可真是叫天不应了。
这样,秦恬每天扮演着小透明,一日三餐,宅得死死的,看着书慢慢适应着法语,竟然安然的度过了半个月。
前几天应她要求,亨利给了她一本日历,她划着日子,一直数到五月九号。
睡前,她划掉了九号,看了一会五月十号,心里默默吐槽,五四过了,黄金周过了两天了,母亲节都快来了吧……
结果凌晨,她被纷纷攘攘的声音吵醒了。
她打开门,在清晨的薄雾中,看人影跑来跑去,四面都是喊叫,士兵一队一队的跑过,老远还有警报声传来,她看到远处模糊中,一排被遮雨布挡住的东西露出了面目,竟然一排大炮,而远处山头上的碉堡中,炮管正狰狞的延伸。
没人来理她,也没人有空招呼她,她终于鼓足勇气走出去,踩在柔软的泥土上,迷茫的看着四周。
历史改变了?德军进攻马奇诺了?
不可能呀……
秦恬心跳如鼓,她亲眼看着平时温柔又亲切的马其诺防线在短短一个凌晨露出了狰狞的面孔,那绵延数百公里的一个一个山头一个一个碉堡都有着坚固的军事设施,她真正知道了什么叫做坚不可摧,这个防线任何人看了都会惊叹其严密的射击和无敌的防护力,就好像是法国的金钟罩铁布衫。
可惜,阿登山区就是法国的死穴。
五月十日,原来那个特殊的日子是在今天吗?英法的宣而不战局面被德国决绝的打破了,在马奇诺严阵以待的时候,荷兰,比利时,正在惨叫。
“小姐,请快回屋!”一个焦急的声音传来,是一个年轻的士兵,他手提着□□,穿着土黄色的陆军军装,在十几米外大声叫着,“外面危险!等会请认真注意广播!后勤会尽快撤离无关人员!”
秦恬踌躇了一下,大声喊道:“请问!发生什么事了吗?!”
那士兵没答,跑走了。
“战争开始了。”一个女声传来,秦恬看到一个穿着修女服的中年女性从远处走来,路过她时一把抓住她的手臂就往屋子方向走,她的声音很镇定,“德国无耻的突袭了荷兰和比利时,我们必须做好迎战准备!”
“可是,荷兰和比利时离这儿很远啊!”秦恬跌跌撞撞的跟着,这两天她也研究了一下两边战略位置,她在马其诺防线靠近阿登山区的地方,但是说说靠近,毕竟是广义上的,要说实际距离却还相当远。
从地理上讲,法国靠北地区被阿登山区保护着,阿登山区以下就是马奇诺防线,两者形成了法国的万里长城,而阿登山区和比利时荷兰接壤,马奇诺则直面德国领土。
要绕过马其诺防线,德国必须突破荷兰,比利时,卢森堡还有翻越阿登山区,这在当时大多数人看来是不可能的任务,所以修建了马其诺防线后,法国人认为他们已经成为了忍者神龟,有了超强防御力,却没想到,德国真的“舍近求远”了。
修女却没有多说,她表面淡定,但是拉着秦恬的手却在颤抖,她把秦恬拉到另一边的一个屋中,里面很大,有很多物资,她翻找了一下,找出一套衣服给秦恬:“穿上!”
秦恬一看,哭笑不得,竟然是一套修女服,她不介意cosplay一下,可是奇怪于为什么要穿这衣服,行动很不方便耶。
“上帝会保佑你,尤其会保佑你这身衣服。”修女依旧翻找着东西,秦恬无奈,一边穿衣服一边想到了中国的少林寺,貌似宗教在战争时期总是救赎一般的存在。
衣服有些大,秦恬研究了好久才穿上,又用了好久才适应这宽大的衣袍,她拿着自称赛琳娜嬷嬷的中年修女扔给自己的一个大布包,跟着她走出去,眼看着就要走出她住了很久的排屋区,秦恬忽然站住了,她知道产生了一点误会:“对不起赛琳娜嬷嬷,我的身份有些特殊,必须在那儿等着,否则看守我的人会以为我逃走了。”
赛琳娜嬷嬷却头都不回:“人手不够,等会回去。”
于是两人一直走,在林间的大道边,不间断的有一队一队的士兵跑步过去,还有无数车子,虽然有掩盖,但依稀可以看出是物资和武器。
秦恬有点被这气势震慑到了,跟着赛琳娜嬷嬷一路走,她手中的布包有点小重,鼓鼓囊囊的,隐约感觉里面有很多硬硬的小东西。
两人走了很久,远远听到很多声音,那是一片田野,此时边上的一个大空地沾满了士兵,另外还有一小波似乎都是修女以及神职工作者,他们站在一排长桌前,手忙脚乱的派发着什么,边上停着一长排运兵车,每一个被派发到东西的士兵就一溜小跑跳上运兵车,等满员了车就开走。
赛琳娜嬷嬷步速越来越快,秦恬也不得不小跑起来,两人很快走到那长桌前,最前面一个神父装的老爷爷见到她松了口气:“你可来了赛琳娜,快点,后面已经快不够了。”
赛琳娜嬷嬷点点头,拉着秦恬往长桌尽头处走去。
远看还不觉得,近了才发现,真是乌压压一大群士兵啊,比高中三个年级一起做广播操时的情景壮观多了,少说也有四五千,蔓延到很远处,全挤在长桌前,领着东西。
秦恬回头,看到那个神父爷爷不间断的坐着手划十字然后伸手洒圣水的动作,领好东西的士兵一群一群路过他,每路过的不是低头就是略微停顿划个十字。
两人走到一个空位上,秦恬这才知道她们竟然都在发十字架,所有人都手忙脚乱的递着做工精致的十字架,每递一个都会说一句上帝保佑你。
“看明白了?就这么做。”赛琳娜嬷嬷把手里的大包扔给另一边已经物资告罄的人,手下打开了秦恬的包裹,里面装着用线串着的全是十字架。
秦恬立刻投入工作,她没时间多想了。
“上帝保佑您。”她递出一个十字架。
眼前的士兵拿过十字架,还没戴上就跑远了,而很快就有另一个上来。
“上帝保佑您。”她微笑。
“谢谢。”
一个又一个。
整整一个多小时他们都在紧张的派发着十字架,那些士兵不例外的都极为年轻,他们接过十字架后都毫不犹豫的跑向运兵车,一辆一辆运兵车开走了,一直到广场空旷下来。
神职人员们疲劳的收拾着残余,大多数人沉默不言,他们被紧急召来带给士兵“上帝的祝福”,还不曾有人给他们准备水,说了一上午上帝保佑您,说的口干舌燥。
当然,也有略微的交谈,让秦恬获得基本的讯息。
由于他们这一片防线靠近阿登山区,这些士兵都被派到阿登山区去维持从比利时和荷兰涌过来的难民,说不定他们就是第一批撞上德军的法国士兵。
那么年轻,他们很多人在接十字架时还在打闹玩笑,有些还调戏下娇俏的小修女,可是转身,就一脸坚毅的上了运兵车。
无论法国整体在二战中处于什么尴尬位置,细化到他的士兵和战争中,他们不该被斥责。
秦恬担心久久不去亨利有不好的想法,于是拒绝了赛琳娜嬷嬷等人共进午餐的邀请,一路小跑回到了自己的小屋,果然没一会,就见到亨利跑过来,见秦恬在屋中,松了口气:“你在啦。”
“我刚才……”
“没事没事。”亨利气喘吁吁,穿回了土黄色的军装,秦恬这才发现,他竟然还是个中士,“秦小姐,你准备一下,等会就跟车离开这吧。”
“什么?”秦恬瞪大眼,她摇头,“不不不,我不走。”
“你必须走,这儿不安全!”
“这儿很安全!”秦恬下意识的说出来,立刻看到亨利脸色不好。
“不,这儿不安全。”亨利固执道,“你必须快点离开!”
秦恬无奈:“去哪?巴黎?你确定我不会路上被难民给吞了?”
“别担心,我们的士兵会保护好你的。”亨利道,“快走吧。”
“亨利……”秦恬忽然想到一个诡异的情况,“你不会是还相信,德国占领了比利时和荷兰还有卢森堡,还会特意放着阿登山区不要,转过来攻打马奇诺吧。”
“……”亨利脸色变幻着沉默。
秦恬捂住额头:“面对现实吧亨利,德国分明是打定主意翻山了。”
“我知道。”亨利喃喃道,“可是,就算这样,他们也不可能无视马奇诺防线。”
秦恬一噎,这倒是个问题。
她知道德国绕过了马其诺防线,知道法国投降了,却不知道马奇诺怎么样了,是跟着投降,还是在法国投降后德国来接收时还死撑到底?那这儿可真不安全。
“马奇诺的荣耀不能被这样掩盖!无论如何我们都是会是法国坚持到最后的一道防线!我们不可能失败!”亨利忽然激动起来,“所以秦,你已经在这耽搁了这么久,我们更不能让你卷入危险之中,快点准备,傍晚就有一趟车要前往巴黎。”
说罢,亨利大步离开了,秦恬注意到,他竟然还背着一把□□。
她叹了口气,只能收拾起东西,这才注意到自己还穿着修女服,摸了摸有些不舍得脱下,便一直穿着了。
此时法国东北部到处都是邻国难民,还有往南逃窜的法国人,她真的很怀疑自己能不能安全到达巴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