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叶承浩站在人群之中, 神情恍惚的看着悬挂在城门上的虞刺史的头颅, 看着周围弹冠相庆的百姓,听着百姓们对长喜公主竭尽美辞的赞美,心里复杂难言, 不知道该如何是好?
来到汴州的这些日子,他不是没有看到长喜公主早出晚归, 不是没有听说过她出谋划策,但他却只觉得她只是随着三殿下和礼郡王出门游玩, 真正的事情是做不了多少的。
原来, 全是他想错了吗?水源是公主找的。钱粮是公主谋划来的。罄竹难书的汴州刺史出生权门虞家,除了受尽帝王宠爱的长喜长公主,谁还敢对他下诛杀令?
叶承浩也不知怎么的, 心中堵塞的厉害, 他抬起手揉捏着脖颈,想要将突然汹涌而来的酸涩压制住。可转念间, 他又想到了前些动弹不得的时候, 想到了负债累累的现在,想到了住在矮小破屋中的谢静姝母子以及被长喜公主吓得现在还噩梦不断的母亲,叶承浩心中那为数不多的酸涩感动瞬间化作难言的羞恼愤怒。
听随行侍卫还在谈论长喜公主的功德,叶承浩眼神微凉,毫无迟疑的转身离开。随行侍卫见状, 也沉默片刻,跟上了叶承浩的脚步。
有了被疫病感染的患者让容祁对症治疗,有了足够用于治病的药材, 又有本地老大夫从旁协助,容祁很快就研制出了能够控制疫病蔓延的药剂,只是想要根除疫病,尚无法子。无论如何,汴州的灾情都在时刻好转,百姓灾民虽然还没有完全摆脱性命遭挟的阴影,但好歹有了生存下去的力气了。
疫病一日未有根除,患病者就随时面临着失去性命的可能,容祁和汴州数名大夫不眠不休两个日夜,才勉强钻研出保住患者最后生气的药方。容祁亲自将药方写出,再三检查,确定无误之后才将其交给了最为德高望重的老大夫。
老大夫双手捧着新写成的药方,周身萦绕着的日夜未歇的疲倦顷刻间被一扫而空,昏黄的脸上布满了笑意:“有了这张方子,汴州就有救了。公主且先歇息,老朽现在就去熬制药汤,查看效果,老朽亲自去,亲自去!”
容祁刚想说些什么,忽而觉得心跳甚是异常,不安的感觉油然而生,他微垂着眼睑,隐在袖中的手不停的掐着指诀,推算接下来的运数。容祁的奇门八卦运数推理从来精准,他连着算了两次,皆是大凶。
容祁忽然想起了死城的传言,被疫病蔓延的城池会成为死城的原因只会有一个,屠城。
容祁视线微转,老大夫抱着药方欣喜若狂。躺在病榻上的疫病患者虽然满身脓血,面目全非,但他浑暗的眼中却由抱着希望和喜悦,他的视线随着老大扶的移动而挪动,将所有的期盼都放在了那张新完成的药方上面。
回到暂住的客院,容祁并没有立时歇息,他沉思少时,还是让人把萧长清和容逸都请了过来。
虽然萧长清和容逸都极力遮掩,但容祁还是一眼就看出了两人隐藏的并不深沉的凝重和不安,容祁又想到了之前的推算,心中猜测了个大概。
冬霜给萧长清和容逸各斟了一杯茶水便安静的退了出去,留给三人谈话的空间。
容逸连续灌了两杯温茶,才悲声开口:“我刚接到消息,汴州爆发瘟疫的消息已经传回皇城,为防止瘟疫蔓延,让更多无辜人受到牵连感染,父皇下令……屠城。”
来到汴州的这段时间,容逸对百姓生存之艰可谓是颇有感触,他总算是明白了,明白为什么许多老百姓都说宁做权门一条狗也不当穷家主了。权门家的狗能住金窝锦被,能吃山珍海味。而穷家主却得朝夕难保,风雨无挡。抵不了天灾,抗不了人祸,连性命都不在自身的掌握之中。
容祁握着茶杯的手微颤,指尖有些发白,他抬眸望向萧长清,萧长清不敢与容祁对视,便转开了视线,僵硬的点了点头。
容祁眸色微凝,沉思半晌,说道:“决意调遣何处驻军?”
萧长清擅长排兵布阵,容祁问题刚言,他立刻就明白了他想要表达的意思,遂从善如流的开口:“是并州,从并州到汴州,脚程摸约三天。”
容逸插嘴道:“父皇派遣的人已经从京都出发了,再有小半月就能到达并州。”
“汴州有多少人得知此消息了?”
“尚无。”
容祁修长的手指轻轻叩击着茶杯,低声道:“现在还未到存亡绝续的时候,兄长,礼郡王,我们现在最需要的便是时间,我还需要半月时间和一些药材,麻烦你们了。”
容逸听说还有办法保住汴州,悲痛愁怨的情绪顿时散去,打起精神道:“长喜,你说。”
容祁道:“兄长,你现在就赶往皇城与并州的必经之道,务必要将宣旨者拦截下来,尽量多拖延些时候。礼郡王,你就拿着我的金牌赶往并州,让并州务必出人协助你找寻药材,所寻药材尽快送到汴州。”
自疫病爆发始,容祁便遣了人外出找寻药材,只是未想到汴州附近竟有军队驻扎,现在既已知晓,没必要空着他们。
容逸和萧长清都不放心容祁独自留在汴州,便想将容祁分下的任务交给别人去做,他们留下保护不懂武功的他。不过事从紧急,在容祁再三保证能自我保护之后,两人还是迅速离开了汴州。
萧长清和容逸离开,容祁又再次全身心的投入到根除瘟疫的药方研制中,他将可能用到的药材都经过再三比对,却依然没有找到最适合的药材。在此之前,容祁从未接触过疫病,也没研究过要如何救治疫病患者,再加上汴州药材不全,容祁就只得用现有条件来开基础药方阻止疫病迅速蔓延以及患者生机的流逝。
萧长清离开汴州的第三天,第一批药材被送进汴州,药材数量不多,种类却是十分齐全,容祁在确定过各种药材的药性之后就开始对患者所有的症状针对性入药,收获甚好。
萧长清离开的第七天,大量药材被送进汴州,其中很有一些于清除瘟疫有效,容祁再次将药方改良,用于治疗患者,患者大有好转。
半月后,萧长清所送来的药材中有一味是容祁遍寻而不得的,以它入药,对治疗瘟疫有奇效,能将汴州瘟疫彻底清除。
瘟疫过后,汴州的百姓并没有颓废多久,艰苦的生活已经将他们的心智磨砺的十分强大,在刺史府出示关于疫病医治的告示之后,他们很快就恢复了往常的日子。该下地的下地,该做生意的做生意。
老大夫目不转睛的盯着慢慢热闹起来的街道,时隔多年,他已经快记不清楚百姓们在什么时候有过如此轻快的表情了。许是有感而发,老大夫在不知觉间竟泪流满面,他抬起布满老茧的手动作粗鲁的抹了把脸,略微刺痛的感觉无比清明的告诉他,这不是他多年来所梦到的景象。
汴州是真的不一样了!
虞刺史死了,欺压百姓的恶官狠隶被抓了,钱粮有了,药材有了,连瘟疫都被治好了,汴州城也会越来越好的。
老大夫正在幻想美妙的未来,他收留的药童满头大汗的跑了过来,嬉皮笑脸的说:“师傅,师傅,你是不是又在悲春伤秋啦?你放心了,你现在看到的都是真的,不是你跟我说的梦里的景象,不信你使劲儿掐你自己,看是不是很疼。”
老大夫一巴掌拍在药童的脑袋上,见药童揉着脑袋龇牙咧嘴的呼疼,他还算清明的眼中掠过几丝笑意:“行了小兔崽子,你就别跟为师装了。说罢,这时候不在到处野,来找为师做什么?”
药童是老大夫收留的孤儿,他的父母是他的邻居,在灾荒中过世,他孤苦伶仃又见孩子可怜,就把人捡了回来,饱一顿饥一顿的拉扯到了现在。
许是这几天吃得饱了,药童很是长了些个子,看着也精神许多,他仰着头,目光灼亮的盯着老大夫,说道:“不是我找你,是公主找你。”
老大夫似怒非怒的瞪了药童两眼,又忙仔细交待了些事,便紧赶慢赶的去往刺史府。他到的时候已经有丫鬟在门口恭候着了,在丫鬟的带领下,老大夫很快就见到了容祁。
刺史府修建豪华,青砖铺地,白玉为栏,复道回廊,镂刻凉亭,垂柳碧湖,锦鲤卧莲,风吹涟漪,花香迎面,院中的花草四季不败,树木都是被精心修剪的,看着颇为精致。
容祁是在刺史府中一个较为僻静的偏院中接待的老大夫,院中只种植了几株翠竹,摆了张石桌几个石凳,虽不奢豪,却极为幽雅。
容祁请老大夫坐下后便直接说明了请他过来的原因,他是迟早要离开汴州的,汴州的瘟疫问题虽已经解决,但后面还会发生什么谁也不清楚。他用两三日的时间配出了几张方子,用以解决后续。
老大夫颤抖着从容祁手中接过方子,翻看之后更是激动地不能自已,他倏地朝容祁跪下,恭敬郑重的磕了三个响头,只为公主对汴州上下之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