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打发走了庞辉,高原陷入了沉思之中。
他忽然感觉不认知刘远军了,这个相交十多年的好朋友,变得越来越神秘莫测,令人难以捉摸。
如果说刘远军的变化令他无形中产生了距离感,那嚣张跋扈的贾东明则让这份距离更加显著,以至于有了划清界限的想法。
他是云州土生土长的人,父母都是普通工人,既无靠山,又没背景,如此身份,冒然踏入这个迷雾重重的局中,稍不小心,便会成为他人的替罪羊或者垫脚石,稀里糊涂的,连死都不知道咋死的。
我的专业是技术,玩政治,还是差点火候啊。
那么,不去南山,留在云建呢?
这当然也不在考虑范围之内,广阳入股之后,赵天成势必想尽办法将其扫地出门,与其受那份侮辱,还不如及早另寻出路了。
另立门户,似乎是个不错的选择,总比四处飘零打工要强,可是,庞辉这帮年轻人把问题想得过于简单了,建筑业本就不是什么高利润行业,建筑市场的竞争又非常激烈,用白刃战来形容丝毫不过分,依托着有几十年历史的大型国企尚且举步维艰,十多个人,募集点资金,就想在市场上站稳脚跟,谈何容易?
理想很丰满,现实很骨感,创业如果那么简单,世界上就到处是比尔盖茨了。
思前想后,始终拿不定主意,最后他不禁有些伤感,三十五岁,看似很年轻,实际上却是个尴尬的年龄,青春已逝,羁绊渐多,那种大不了从头再来的豪气被残酷的现实消磨殆尽,剩下的只有瞻前顾后和进退维谷了。
转眼到了下班的时候,他的情绪很低落,只想找个人喝酒,于是便拨通了庞辉的手机。
听说大哥要找他喝酒,庞辉想都没想就答应了。两个人也没着急,又磨蹭了一阵,东拉西扯的聊了不少公司的事,看看六点多了,这才收拾东西,准备出发。
高原的收入还是很可观的。刘远军为了把他挖来,不仅提供免费的房子,还给出了一万月薪外加年底双倍绩效的条件,这个数目在经济发达地区可能算不上什么,但在月平均工资不到三千的东北地区,绝对称得上高收入了。
带着小老弟出门,当然不能太寒酸,而且,他向来对饭店很挑剔。
最近云州新开了一座饭店,以经营粤菜为主,非常火爆,两人商量了下,便决定去尝一尝。
到了饭店一瞧,还真不错,环境相当优雅,而且服务也非常周到,听说高原驾驶的帕萨特是单位用车,还主动用一块印有VIP字样的套子将前后车牌都遮挡上了。
其实遮不遮倒也无所谓,毕竟,企业车辆和政府机关公务车还是有一定区别的,要求和监管并不是很严格。不过这份服务蛮用心的,两人也没拒绝
进了酒店。找了个包房坐下,点了几样招牌菜,边吃边聊。
庞辉今天的话非常多,聊了很多公司员工私下议论刘远军的内容,甚至包括物色年轻貌美的单身女孩供赵天成消遣的事。
“真是怪了,你说的这些事,我咋一点都不知道呢?还有,你早干什么去了,为啥不告诉我呢?”他埋怨道。
庞辉却一脸委屈:“哥啊,你和刘总那关系多亲密啊,谁敢当着你的面叨咕这些烂事,那不是找倒霉嘛?如果不是最近发生了这么多变故,大家到了分道扬镳的节骨眼,我也不敢乱说呀!”
他无语。
是的,公司上下,谁都知道他和刘远军是一个战壕的亲密战友,即便这些话传得再广,也不会有人主动告诉他的。
“刘总搞这种事,已经不是第一次了,行政办的那个小刘,就是被赵天成祸祸过的,这次林茹连手续都没办就突然辞职,估计也被赵天成给弄上床了。”庞辉信誓旦旦的说道。
他听得心惊肉跳,同时又暗暗埋怨自己,这两年多,只埋头业务,对工作以外的事极少关心,真是光顾着低头拉车,也不知道抬头看路了。
正聊得热闹,庞辉的手机响了,接起来才知道,原来是家里孩子发烧,媳妇催他赶紧回去上医院,这自然耽搁不得,只好急匆匆的去了。
剩下他一个,自然了然无趣,于是在前台结了账,顺便又叫了代驾服务,正打算离开,却听到楼上传来一阵粗鄙不堪的骂声,同时,似乎还有女人被打了,正哀求着什么。
而令他奇怪的是,前台众多服务人员对这种情况置若罔闻,竟然没有任何反应。
高原并个爱凑热闹的人,但今天喝了些酒,多少有点兴奋,于是便追问怎么回事,服务员面面相觑,谁也不搭言,倒是那个找来的代驾小哥嘴快,笑着道:“还能咋回事,肯定是那个小鬼子作妖呗?”
“什么小鬼子?”高原一愣,冷不丁没反应过来。
代驾小哥则继续道:“山内宿目啊,您不是云州本地人吧,否则肯定知道这家伙呀。”
高原恍然大悟:“哦,原来是他啊。”
“可不嘛?这王八蛋只要喝点猫尿就他娘的耍酒疯,摔盘子砸碗是经常事,上次,把服务员还给打了,可难伺候了。”代驾小哥苦着脸道:“云州的所有服务场所一看这位爷来了,老板脑瓜子都嗡嗡的。”
由于地理位置的原因,云州地区日资企业很多,大名鼎鼎的山内制药株式会社便落户于此。公司董事会主席的小儿子山内宿目从七岁开始就生活在云州,能说一口流利的汉语,要是不把护照拿出来,根本看不出是个日本人。
一般来说,日本人在中国还是比较低调的,但这位山内公子却与众不同。或许,他从来没把自己当成日本人,还有更重要的一点,他的朋友太牛逼了。
山内宿目、贾东明的外甥候超永,邱副市长的儿子邱明明,号称云州三少。这三位少爷有一个共同的爱好,那就是玩车。
玩车,当下是最烧钱的游戏之一,而这三位当然不差钱。
最疯狂的时候,市区通往翠溪山的景观公路几乎成了他们的专用赛道,每天晚上九点一过,三位公子哥便驾驶着自己心爱的跑车驰骋在蜿蜒的山间公路上,这当然是违法的,可交警部门也束手无策,只能假装什么都不知道。
后来,邱副市长迫于社会各界的压力,强行将儿子送到国外读书,组合虽然少了一个人,但剩下这两位,仍旧让云州老百姓谈之色变,畏之如虎。
楼上传来一阵瓷器碎裂的声音,其中还夹着女服务员的哭声。
高原愈发纳闷,转头问身边的酒店大堂经理:“报警啊,总不能任由他就这么闹下去吧。”
大堂经理苦笑着摇了摇头:“报什么警啊,光是山内那个小鬼子还好办,可永少也在楼上,警察来了又能如何,贾二哥的外甥,哪个敢惹啊?”
永少,指得就侯超永,仗着贾东明是自己的亲舅舅,从小在云州就横着走路,初中没念完便开始在社会上厮混,是三少组合中年龄最大,也最嚣张的一个。
一旁的代驾小哥也附和道:“让他闹吧,折腾累了就走了,没办法,开门做生意,遇到这样的人,只能忍了。”
高原听罢,在心里默默的叹了口气。
算了,这种闲事管不起,眼不见为净吧,他想,正打算和代驾小哥离开,却见一个戴着棒球帽的男人低着头,快步朝楼上走去。
二人擦肩而过,四目相对,都是微微一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