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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帝跟前儿服侍的宫女统共就仨,司寝、司衾和敬茶。蘅言一人占了俩缺,用常满寿的话说就是,万岁爷一天的时间有三分之一都归她管了,天底下独一份儿,多荣耀的事儿!
可蘅言不这么想,她一人干俩人的活,然后拿零个人的工资,这比资本主义的剥削还剥削!可她不能不干,还不能带着埋怨干,那得脸上挂着恬淡的笑,可着心的好好干。
建章宫不比寿康宫,寿康宫里是太皇太后上了年纪,瞧着眼皮子底下一群姑娘们欢心,养得也娇贵些。建章宫是皇帝的地盘儿,直接的御前行事儿,规矩是格外的严。皇帝是开国皇帝,虽龙椅上坐了近十年,性子软和了些,可骨头缝儿里还是往外冒着杀伐之气的。蘅言是得罪了皇帝后被拎到建章宫的,算不上升发了,顶多是戴罪立功。她自己个掂量的十分清楚,办起事儿来,啧啧,一百二十个用心。
上夜的第一天晚上,碰上万岁爷翻了姮贵嫔的牌子。
老话说冤家路窄,她和秦姮妩就算是冤家!秦府尹就这么俩姑娘,一个嫡出,一个庶出。话本子里也常说,嫡出的姑娘是宝,庶出的姑娘是草,更何况,她还是个没娘的庶出姑娘。自打她穿到这儿的时候,秦姮妩都是拿她当丫鬟使唤的。这没法子,谁让人家不仅占了个嫡长的名号,还是个才名美名远播的?阖府人拿嫡长女当宝贝待,也很正常嘛!这姑娘当年也够争气的,选秀的时候,以超过选秀年龄限度的劣势入了皇帝的眼。当年的选秀就选了这么一位姮嫔,一入宫就一枝独秀了,这在大邺朝那是首例儿!
秦府尹的同僚,谁见了他不伸伸大拇指?
有嫡长女冠宠后宫,谁还会记得秦府还有个草儿一样的庶女因“蠢笨”入了掖庭局干些苦累差事?
蘅言能有今天这副整天活在刀刃儿上的日子,全拜秦姮妩所赐!所以她挺不耐烦见她的,觉得瞧上一眼就难受!尤其是当秦姮妩披着桃红洒金斗篷,从她面前满面春风的进了体顺堂时,她竟隐约有了点子恨意,但更多的却是对这个世界的厌恶。
佛说三千世界本无穷,她原本的那处世界同如今的这处世界时空不一样,规矩也不一样。那个世界是自由的,有尊严的,而不是像这个世界这般,身不由己。从穿到这个时空起,她便不喜欢,她不明白为什么很多人喜欢穿越,反正她自己个儿厌恶极了这种感觉。大邺朝的规矩颇像明清时候,封建伦常臻近完善,一言一行都在规矩方圆之中。不过同明清,又有些不一样。
她从前瞧野史,上面儿说明清时候,皇帝召宫妃侍寝,都是赤条条的裹着明黄绫被子,由驮妃太监背到皇帝寝宫的,侍寝的妃子从皇帝脚头儿钻进被子里去,慢慢的爬出来。皇帝发泄完性\欲,再由驮妃太监背走。而这邺朝,倒还有两分人性,侍寝的宫妃自己走来就好,先在东围房那儿沐浴更衣,再到体顺堂伺候万岁爷,然后能在东围房歇一晚上。
敬事房的执笔太监和常满寿都挨着窗户台儿在外候着,掐点儿瞧时候,差不多了就叫上一声“万岁爷保重龙体”,恐中马上风猝死。
常满寿挺同情这姑娘的,一个没出阁的姑娘家,还得听里面那臊人的声响,怪遭罪的。他说:“言姑娘,要不你先去歇着,等事儿完了,咱家再去叫你?”
蘅言吸了吸鼻子,低着头回话:“不劳烦谙达了,没的让万岁爷知道了,还得怪罪您。”
这话说的,都到这时候了,还想着别人呐!怪不得崔那老东西下午巴巴的到建章宫来,千叮咛万嘱咐的说要回护着这姑娘,真是个善心的实在姑娘。可万岁爷呢,心里对自己个老婆和祖母有怨没地儿发,就发到这姑娘身上来了,这不作孽么!多好的一姑娘,正是被捧在手心儿里当宝疼的年纪,怎就遭这罪呢!
屋里面的声响渐渐歇了,比平时要早些,听声儿像是只一次就完事儿了。众人低着头袖着手站在门口儿,恭迎贵嫔小主出来。蘅言的头垂得格外的低,相当不乐意瞧见秦姮妩春光满面的模样,忒烦!
秦姮妩出来后,并未急着离去,而是站在门口发了会子呆,瞧着卑顺的蘅言,勾了勾唇,带着三分不屑七分艳羡,说道:“常满寿,你先进去伺候万岁爷,我有话同她说。”
常满寿是皇帝的一条狗,嗅觉灵敏的很,忙躬着身子进了体顺堂,留这姐妹俩在外面说会儿话。
蘅言不耐烦见她,冷着一张脸,不咸不淡的语气:“小主有什么要吩咐奴婢的尽管吩咐,奴婢一会儿还得去伺候万岁爷。”
还是以前的臭脾气,喜欢谁厌恶谁全都表现在脸上,心眼儿比针尖儿还小呢!这样的破性子,怎么就让万岁爷上了心呢?姮妩撇撇嘴,“将你那副倔牛脾气收起来点儿,你现在是在御前伺候,没人护着你,再这个样子下去,甭说到了二十三平平顺顺的出宫,恐怕你一踏出建章宫的大门,后宫的那群女人都能将你生吞活剥了。”
“不劳小主费心,奴婢卑贱,命不值钱,赏白绫子还是赐鸩酒不都主子们一句话的事儿么?奴婢为人蠢笨,可在掖庭里呆了这么许久,能不少一根头发丝儿的活下来,活到小主还有空再想起奴婢,说明奴婢命格硬,活得长!”
真是一副油盐不进的惹人厌性子!
姮妩拢了拢斗篷,神色有那么点子恍惚:“别人再怎么编排我,我不在乎,但我们是亲姐妹的,你应该知道我是什么性子的人。我被赏封贵嫔,全因这张脸。从前萧朝歌没出现的时候,万岁爷当宝贝疼我,你瞧瞧,这萧朝歌才出现多久,他就对我不冷不淡了。”
蘅言“呵呵”笑了几声:“小主多虑了,万岁爷要是不宠你,怎么会赐你名儿里的‘姮’字为封号?要知道,女儿家的闺名最忌讳外人知道的。”
秦姮妩好像是遭了雷劈一样呆在原地,半晌了还没回过神儿来。女儿家的闺名最为秘密,谁没事儿将自己的闺名说给外人听?从前万岁爷赐她“姮”字的时候,她还想着自己定是有着姮娥至美,今儿听蘅言这么一说,细细想来,只觉得胆战心惊。
天上零星挂着几颗星子,姮妩失魂落魄般的离了体顺堂。
蘅言“哼”了一声,通体舒畅的进了体顺堂。
皇帝沐浴去了,她忙按照规矩将龙床的床单子换了,又重新铺上明黄绸缎绣兰桂飘香的床单,将方枕锦被一一摆放好,才揖手侯在一旁。
皇帝不知道什么时候进来的,正在她身后不远处悄无声息的瞧着呢。瞧这姑娘做起事儿来,丁是丁,卯是卯的,一板一眼,多齐整!
皇帝说:“入宫时,尚仪局的姑姑没教过你怎么伺候主子么?谁让你将寝被叠成这豆腐块儿模样的?头脚不分,这是藐视圣躬,你活得不耐烦了是吧?”
蘅言忙不迭跪下,吓得魂飞魄散的!凸(゜皿゜メ)靠! 尚仪局的姑姑调\教的是后宫各处使的宫女,建章宫不归那儿管啊!再说了,司寝是谁都能干的么?姑姑自己个都没干过这差事呢,怎么教她们?
“主子……主子饶了奴婢吧,奴婢实在是惶恐的很。”
“饶了你?”皇帝起了身,悠着步子踱到她跟前儿,“朕今儿饶了你多少次了?你自己个想想,哪个宫女在主子面前做事儿的时候,像你一样没规没距?从前在掖庭怎么当的值,就这般做事儿需尽十分力,你尽了五分的应付态度,管你的姑姑没拿毛箪子抽你?若朕当年打江山时也跟你这般,凡事凑合,如今这泱泱天下,还有朕立足之地?”
她恭顺的跪在地上,身上毫无白日的凌厉之气,是极怕的模样,皇帝瞧去,一时胸中五味陈杂,全然不知是什么滋味了,就好像是一拳打在棉花上一样,使了十成十的力气,打起来却一点儿都不疼!
谁让自己个将她讨来的?真是活该!
皇帝绕开她上了床,蘅言忙起身将绸缎帷帐放了下来,又拿了几个香囊放在龙床边儿的小叶檀束腰三足圆桌上,听着声儿,觉得呼吸均匀了,才轻轻的躬身退了出去。
“去哪?”帐中人囔囔的鼻音在静夜里格外的清晰。
蘅言打了个冷战,忙不迭跪下:“回主子爷,奴婢去外间候着。”真缺德!自己舒舒服服的睡了,还不让别人睡!只许州官放火不许百姓点灯,也不嫌臊。
皇帝“唔”了一声,停了半晌子,才说:“……从明儿起,朕亲自教你建章宫里的规矩。明早朕下了朝你就在无倦斋候着,朕要让你知道知道什么才是规矩!”
“奴婢惶恐!”蘅言声儿低低的,恭敬安顺。
又过了半晌,床上又发了话:“滚下去吧。”
这人真是冷心冷肺,还有抖S倾向。新领导并不如表面瞧着那般好伺候。被皇帝这么一呲哒,尤其是常满寿带着人还侯在抱厦下,更让蘅言觉得跌份!
常满寿眼瞧着她出来,朝里面指了指,低声问她:“可歇了?交代什么话儿了吗?留还是不留?”
“什么?”蘅言没大明白。
常满寿“嗨”了一声,拍着帽顶子向蘅言赔不是:“咱家的意思是,方才姮贵嫔侍了寝,留还是不留?”
蘅言猛地一跺脚:“留!”
常满寿朝她伸伸大拇指:“言姑娘,好样儿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