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蘅言这莫名其妙的挨了一脚,用素满的话说,就是因祸得福。
得了太皇太后的恩典,躺在床上足足歇了十天才下床。而皇帝,大约是为了安抚太皇太后的心吧,不仅赏了她一堆绫罗绸缎翡翠明珠的,竟然还于某一日命人用小滑竿将蘅言抬到建章宫里亲自探问了病情,回来后还让素满、秋华她们好生嘲笑了一番。
终于在床上歇够了时候,蘅言可不敢再躺下去,没的让人逮着话柄说她托大,那她可是吃不了兜着走了。
多日未给太皇太后请安,蘅言在寿康殿里见到眉目和善的老太太,激动地差点当场落泪,忙跪地行了大礼。
太皇太后将手里的书卷放下,招呼蘅言到她身边去,拉着她上上下下打量了半晌,仍旧不放心的问道:“身子可大安了?我前儿个问素丫头,她说你还不能起床呢,今儿个怎的就来这了?再休整两天。”
蘅言侧身跪在她靠着的罗汉床的脚踏上:“谢谢老祖宗,奴婢好多了,再躺下去,奴婢可不是得想老祖宗想得茶不思饭不想了?”
“你瞅瞅,”老太太朝素满笑道:“这个泼猴,嘴巴利索的很。得了,哀家这会子也用不着你们伺候着,该歇着的歇着去吧。再过几天就是除夕了,除夕夜里有宫宴,那可是费劲的事,这几天都吃好睡好,可别到时候出了岔子。”
“是。”素满领着蘅言并几个不当值的先下去了。
走到半晌,素满忽然说道:“我记得老祖宗泡脚的药草不多了,胧月,你拿着对牌去御药房取些药。”
胧月是专管太皇太后每日泡脚事宜的,这事也本在她的管辖之内,正巧着今儿个空闲,就乐呵呵的应下了,转而又朝素满笑道:“素姑姑,反正出寿康宫往御药房去得两人作伴,蘅言又在床上呆了这么久,让她陪我一起去吧。”
素满瞪了她一眼:“你就直说是想让蘅言帮你拿药就得了,哪儿那么多的借口?”
“素姑姑是诸葛孔明转世么?”胧月笑嘻嘻的奉承素满,在素满抬手拍她之前,拉着蘅言一溜烟跑了。
两人出了寿康门,往南走,沿着长长的夹道走了许久,又转了两道回廊,过了处塘子,才到太医院。御药房在太医院正门进去往左拐的地,只允许拿了对牌的人进去。胧月进去了,蘅言只能在外面候着。胧月指着不远处的歇脚葫芦棚:“那儿烧着热水呢,你去喝碗茶等着我,老祖宗的泡脚方子得给张太医看看,估计得一阵子才能好。”
蘅言点点头,不过并没有往那去。她不大喜欢和不熟的人瞎唠嗑,就拢了拢衣袍在附近溜达着。
太医院已经是在内廷最南,沿着这条道往前走,过了重楼门,就出了内廷,就该到皇城,那就是御林军所管辖的地儿了。她不由自主的向那边走去,抬头望着高高的城楼,想着自己个要是像那海东青一般,飞过这城楼,飞出宫城,飞向自由自在的天空……
神思走的有点远了,没大注意自己已经溜达到了重楼门旁侧的角门,她颇有些感慨的时候,身后一辆马车疾驰而过,扬起的尘土扑了她一脸。
蘅言不忿的朝那马车比了个中指,忿忿不平的转身,不经意眼角余光瞥见驾车的人……蘅言晃了晃,那人是寻常公侯家阔老爷的打扮,腰间带着一块无字玉佩。剑眉星目,俊朗的脸上带着一股睥睨天下芸芸众人皆不放在眼里的霸气……
乖乖!蘅言腿直打软,居然是皇帝。
那马车正巧在她不远处停下,她忙跪下请安:“奴婢给万……”
“闭嘴!”皇帝低声喝止她,顿了顿,又冷冷吩咐:“过来。”
蘅言左右瞧了瞧,见夹道里并没人,这才意识到皇上是在叫她,忙不迭的跑到他身边,跪下请皇帝吩咐。
皇帝自怀里讨出一块建章宫的对牌扔给她,又很倨傲的呵斥她:“上车!”
蘅言一时没反应过来,愣了会子。
皇帝瞧白痴一样瞧着她:“朕不想再说第二遍。”
蘅言啊了一声,犹犹豫豫向前两步:“万岁爷,奴婢,奴婢不敢坐万岁爷掌的车啊。”
开国际玩笑,她要是有胆子坐上去,明儿个脑袋就该搬家了。
“朕让你上你就上去,那么多废话做什么!不想活的话,可以再等会。”
“可,可奴婢是和别人一起出来取药的,不能擅自离去啊。”
皇帝几乎被她气出内伤,再次瞪瞪眼:“你要是不在,药就拿不回去?朕怎么不知道你在寿康宫里这么重要了?”
这人怎么这样啊!说话尖酸刻薄,一点子帝王的宽容和仁慈都没有。
蘅言沉默许久,才不情不愿的爬上了车。皇帝亲手帮她打开了车门子,瞧见车中人后,蘅言大惊失色的“啊”了一声,亏得皇帝出手快,及时按住了她的嘴。
车上躺着一位如花似玉的美人,只是有些狼狈罢了。那美人毫无声息的半躺在厚厚的青地番莲纹印花织毯上,凌云髻早已凌乱的散在身上,遮住了半张脸,面色苍白的有些吓人,狭长的丹凤眼紧紧闭着,似乎特别痛苦的样子。西瓜红的五云翔鸾妆花缎琵琶襟袄子上面解了三个扣子,能瞧见藕段子似的脖颈子,不过那上面有一道浅浅的青紫色淤痕,双手无意识的抱在胸前,右手腕上带了个缠丝镶红宝石的赤金镯子,不过那镯子并不能掩盖住手腕上触目惊心的绳子勒过的痕迹。
那篇高H肉文里时常出现的一个词,适时的打蘅言眼前闪过:破布娃娃。
蘅言缩着脖子,不大敢上车了。这……种场合,实在是太……不适合她这种“未成年”儿童瞧了。蘅言小声乞求皇帝:“万岁爷,奴婢还是给老祖宗拿药去吧,这……”
皇帝呼吸微窒。
蘅言浑身一个激灵,忙连滚带爬的上了车,蜷缩在车厢一个小小角落里,惊魂未定的瞧着面色铁青的皇帝。
皇帝也不搭理她,自顾自上了车,占据了车厢一半儿的地。伸手将一个杏黄色仙岩寿鹿缂丝斗篷搭在美人身上,轻咳了一声。
外面候着的小苏拉轻轻一甩鞭子,马车就稳稳当当的往宫外走去了。
到了重楼门,照例是要检查进出宫禁的对牌的。皇帝轻飘飘的瞥了蘅言一眼,蘅言马上狗腿子一般爬到马车口,将车门打开一道不大的缝隙,拿出揣在怀里的对牌给守卫瞧。两个守卫细细端详了蘅言一眼,又往车里瞧,蘅言冷声训斥道:“还不赶紧放行!”
守卫略迟疑,揖手道:“请示车里人。”
皇帝在车里轻咳了一声,轻声道:“是朕。”
重楼门的守卫是皇帝打天下时带出来的亲兵,听见这声音立马甩袖子跪了下去。
皇帝忽然伸手揽在蘅言腰间,探出半个身子出去,轻声吩咐道:“朕带言言出去走走,私事而已。你们好好守着,不要惊动其他人。”
那守卫瞧蘅言的眼神立马不一样。万岁爷亲自带着出去玩的,日后一定是个贵主子,瞧万岁爷这捧在手心里怕摔着的心疼劲儿,指不定过了春就成了皇贵妃呢。
宫门缓缓打开,车门又再次合上。皇帝重新坐回原先的位子,颇嫌弃的将蘅言推开来。蘅言无语至极,别扭的转过脸去。哼!反正按照皇帝这话,自己一时半会儿也不会不明不白的就被砍头了,自己就“大不敬”一回。都被人当枪使了,还不许自己耍耍威风?自己是秦蘅言的时候,恭顺卑微,那是迫不得已。可这个灵魂是赵萌萌,活了二十多年什么时候受过这种委屈?清白的姑娘家,就莫名其妙被人给“占便宜”了,凭什么呀?!
皇帝有什么了不起的?最终还不是被孙先生和袁世凯逼得退位了!
马车渐渐到了闹市,车外人声鼎沸的,伴随着孩童的嬉笑声和爆竹炮仗声儿,年味儿是越来越浓了。
蘅言往车厢正中间瞧了瞧,不知道什么时候那美人已经醒了,正爱恨交加的抓住皇帝的衣袖,一双丹凤眼红彤彤的,盈满了泪水。整个身子有一大半都扑在了皇帝身上,说起话来还自带娇喘的。
皇帝仍旧是面无表情的坐着,任由美人在怀,既不伸手抱她,也不伸脚踢开她。
蘅言下意识的离那俩人远点。
皇帝瞧见她的小动作,不由得凝眉瞪她:“你躲什么躲?”
蘅言酸道:“奴婢恐怕碍着万岁爷和萧姑娘的好事了。”
皇帝不说话了,只是那黝黑的眼珠子里,漾着犀利而锋锐的光芒,似能将蘅言给一片片的割开了。
做奴才的不能与主子对视,蘅言自觉的别过头去,随他俩爱怎么着怎么着吧。
萧朝歌似是此时才瞧见她,瞧着蘅言像是瞧见了什么野兽一样,像是惊吓到了的小白兔一般,又往皇帝怀里钻了钻,指着蘅言惊嚷道:“澜珽哥哥,她是谁,为什么会在车里?”
圣元帝夏侯澜珽,原本叫夏侯兰珽,为避兄弟字,改为澜珽。
天底下居然还有敢称呼皇帝名字的人,果真女神范!
蘅言白了她一眼,没理她。
萧朝歌气得急急喘了几下,才缓过来,指着蘅言大骂道:“狗奴才,胆敢不给本宫面子。”
蘅言张了张嘴,想给她说说现在已经是夏侯氏邺朝了,不是萧梁王朝了,但瞧皇帝正似笑非笑的盯着自己瞧,立马闭了嘴。
其实论起来,萧朝歌一个亡国公主,按规矩这会子应该在掖庭局里伺候“官房”呢,不过是仗着万岁爷和宝亲王喜欢她,才能继续过着金尊玉贵的生活,还真当自己个是正主了不成?秦蘅言好歹也是寿康宫里敬茶的姑姑,皇后宫里的掌事姑姑瞧见她也得行个平礼呢,一个亡国公主罢了,切~~(﹁﹁)~~~
大约过了筒子河了,人烟渐渐少了起来,热闹也听不见了。除了耳边萧朝歌那抽抽噎噎似乎随时都能断气的哭泣外,周遭再也听不见任何声响。
蘅言偷偷去瞧皇帝,见他微合着眼,似是在闭目养神。又瞧瞧自顾自哭得伤心的萧朝歌,忽然觉得好玩儿起来,像是看戏一眼,多逗啊!
也不知又走了多久,外面小苏拉轻轻呵了一声,停了车,叩了两下门:“万岁爷,到地儿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