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乔叶和贺维庭心照不宣地没有吭声,他们都明白叶朝晖不是随随便便会出手帮人的那种好好先生。这样的巧合,乔叶也就不追问是怎么发生的了,眼下最不妙的是念眉对他的态度――隐隐约约的羞涩和毫不掩饰的信赖,看他的眼神都潋滟生波。
她还从没见过念眉用这样的目光看过一个男人,叶朝晖对她而言是特别的,他显然也很清楚这一点,但也乐于接受,完全没有亟欲澄清的意思。
“那还要多谢叶检费心。”贺维庭终于开口,淡淡道,“我看乔阿姨和沈小姐都很累了,不如先上车再说。酒店安排好了吗?我可以让秘书预订,或者跟乔叶一起住到嘉苑去,那里在半山高处,环境比较好,对阿姨的身体有好处。”
念眉摆手道:“不用麻烦了,我们来之前叶大哥就帮忙订好了酒店,离嘉苑不远,跟叶子见面也方便。”
叶朝晖笑笑,“是啊,已经安排好了。正好顺路,我送你们过去吧!我家里派来接我的车就在大厅门外等。”
他特意强调“我家里的”,乔叶几乎已经看到乔凤颜脸上那种微妙的感情变化。果然她很快就点点头道:“我们就坐朝晖的车吧,乔叶你还是坐贺先生的车回去。等安顿好了,我们再跟你联系。”
此刻她好像忘了乔叶才是她的孩子,也不在乎其他人怎么看待她的这种舍近求远。只不过她对贺维庭似乎还是很满意的,临走还不忘带着几分赞许跟他客套,“贺先生,今天辛苦你了。”
“别客气,您是长辈,应该的。”
贺维庭仍保持应有的风度,但眼见为实,到了这个份儿上他要是还看不出乔氏母女有嫌隙,也说不过去了。
“你没有话跟我说?”回去的路上,他问乔叶。
乔叶看着窗外倒退的街景,笑了笑,“其实也没什么好说的,我妈妈她脾气就是比较古怪,不好相处。”
他忍不住刺儿她,“只是跟你不好相处吧,我看她对其他人都还不错。谁让你这么不懂得讨人欢心?”
乔叶没有说话。他不知道,讨欢心的招数她早用尽了,可从小到大,母亲真正给予她的笑容都屈指可数。
母女亲情,血浓于水,不应该是天性么?或许真的是她六亲缘浅,大多数人都享有、小部分人甚至用于挥霍的东西,到了她这里却还得刻意地去讨和要,最后仍像握在掌心的沙子,握的越紧,留下的越少。
她的黯然,贺维庭全看在眼里。没想到不经意的一句调侃,反而戳到了她内心最隐蔽的伤口。
“想去哪里吃饭?”他清了清嗓子,换另外的话题,“红庐山庄或者天水阁,你选一个。”
都是海城口味最地道,视野最佳,景观最美的餐厅,以前感情正炽的时候,两个人在天水阁的临窗位手拉手饮一杯咖啡就能消磨一个下午。
他教她品酒、尝菜,用贝壳制成的小勺舀泛着黄金光泽的鱼子酱到她嘴里,她吃不惯那种特殊的腥味,他趁机在她唇畔偷香,“我怎么觉得很甜?”
人世多变,岁月更迭,昔日的甜蜜酿成了苦酒。她甚至无法告诉他,当初的两情相悦也是讨好母亲的手段,假戏真做,本以为结局会有些不同,哪知还是逃不过命运的惩罚。
所以苦酒只好自己吞,麻痹和苦涩从舌尖一直蔓延到心口。
“你决定就好,我没什么胃口。”
贺维庭不高兴,“谁说要照顾你的胃口了?不是要为你妈和朋友接风洗尘么?酒店已经让叶朝晖占了先,吃饭的地方可不能太随便了。”
她微微一惊,“你要跟她们一起吃饭?不用了,真的不用。”
他看透似的笑,“你是担心叶朝晖?”
毋庸置疑,叶朝晖那么大老远地从苏城安排念眉和乔凤颜过来,当然不可能真的安顿好她们就潇洒地离开,他的目的没有达到,肯定还会跟在这对师徒身边。
他跟乔叶的关系,跟贺氏的恩怨,都意味着他只要出现就会是一种十分尴尬的局面。
贺维庭心中却早有成算,“就是因为他会来,才更要面对面地好好聊一聊。”
接风的晚餐订在天水阁,叶朝晖果然跟沈念眉一道赴约,倒是乔凤颜借口身体不舒服要在酒店休息而没有出现。
她显然知道他们会谈什么话题,钱是在她手里丢的,她又是那么要面子的人,当然最好是不要在场。
“她没事吗?”乔叶还是忍不住关切,至少她的癌症是不争的事实。
念眉坐在她对面,眉眼间也是忧色,“老师状况不太好,这回到海城来,除了见见你,我也想安排她在这边的医院住院治疗。海城的医疗条件和专家力量都比苏城要好太多,而且叶大哥也已经帮我们联系好了医院和专家,不用等到春节后,明天就可以去办入院手续。”
乔叶冷眼看了看她身旁云淡风轻品茶的叶朝晖,“这怎么好意思?别的不说,我自己好歹也是医生,医疗资源方面我可以做安排,就不用劳烦叶检了。如果你真的有心,就请帮忙跟进一下这个合同诈骗的案子,我们感激不尽。”
叶朝晖放下手中的茶杯,“我说了,都是举手之劳,也没有邀功的意思。如果乔叶你不信任我,那以后你妈妈和念眉的事,我不插手就是了。”
念眉连忙打圆场,“叶大哥你别这么说,叶子也只是不想太麻烦你。”
叶朝晖安抚般拍了拍她的手背,在桌下顺势一握,十指与她交缠在一起。
念眉呼吸微滞,脸色绯红,羞涩和喜悦如潮水般涌过来,却又不敢正眼看他、跟他说话,甚至没法立马把手收回来,只能微微僵硬地任他这样握着。
一直冷眼旁观的贺维庭这时候才开口道:“谁安排住院都没有关系,只是更好的资源也意味着更高的费用。如果我没猜错,当时乔叶找我借这三百万的时候是包括了给她妈妈治病的钱吧?现在钱没了,费用谁来承担?”
乔叶偏过头看他,他却避开她的眼睛,手指一遍一遍抚着茶杯的杯沿。
是的,他也是直到看见油尽灯枯的乔凤颜才有如此肯定的猜测,终于把她现实中的困境看清楚了一些,有拨云见日之感。为了这三百万,她没少忍受他的刻薄和羞辱,甚至主动抱他吻他,流血受伤,直至最后留在他身边任劳任怨,可到了她母亲手里,轻描淡写的一句话就说丢了,被骗走了,完全不当一回事。
乔叶也曾是一个骗子,一个小偷,可现在他替她不值。
很滑稽对不对,骗惨了他的女人,他竟然替她不值。
叶朝晖笑了笑,“贺氏财大气粗,但乔阿姨也并不是一无所有。这次在苏城办案,我听说单是剧团所占的那块地就估值超千万,筹钱救命应该不成问题。”
“我还有一些积蓄,也许撑不了多久,但最近还争取到一些商演的机会,有经纪公司还看上我做平面模特。”念眉咬紧牙根,“但无论如何,剧团我是不会动的,我不会卖大院那块地,也不会让别人接手剧团。”
她有她的坚持,这一点也许叶朝晖还不清楚,但乔叶一定理解。这也是她为什么要到海城来见乔叶的缘故――钱丢了她也有责任,负荆请罪是其一,为乔凤颜治病是其二,乔叶可以一再地向现实低头,她也可以。
因为她也有想要不惜一切去争取和捍卫的东西,乔凤颜对她来说不仅是恩师,也同样是母亲。
乔叶果然脸色都变了,“念眉,你不需要这样的……做什么平面模特?你为了剧团这样奔波已经很辛苦了,平时还要演出,你想把自己累垮吗?”
一起长大的姐妹,她不会不知道念眉的骄傲。
豆蔻年华就在舞台展露头角,不断有人因念眉的美丽邀她做模特、拍广告,收入不菲,可她从没动过心。没有规矩,不成方圆,母亲的授业恩师就传下过规矩――不管世道多难,昆班的人不准走穴,否则出去的就不要回来。
如今为现实所迫,乔凤颜当然也不会把念眉逐出师门,但这是底线,念眉是豁出去了才会有这种打算。
叶朝晖一哂,“是我唐突了。其实钱不是什么问题,我可以先借给你们。”
“叶大哥?”
“放心,是我自己的钱,不会让你们为难。”
念眉有些急,“那也不行,你不是还要用这笔钱筹建律所吗?”
贺维庭挑眉,“噢,原来叶检打算出来单打独斗开律所?我还是头一回听说。放弃铁饭碗,不觉得可惜么?还有手头的案子……也打算放弃?”
叶朝晖依旧笑得从容,“做事得有始有终,我正打算办完手头最后一个案子再辞职,从没想过要放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