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谢昀呈靠在车门, 烟瘾上来,他倒了支叼嘴里,公共场所禁烟,他嘬口烟味解馋。
酒店不时有人进出, 就是没看到季星遥影子。
他看了看手表, 从她发消息到现在过去了十五分钟,就是爬也该爬下来。
她让他安排车接她, 他刚巧路过酒店门口, 一步路都没多绕,不好意思收她八百, 退了两百。
谢昀呈刚才在酒吧喝了四五杯酒, 这会儿又热又烦躁。
冤家路窄。
慕靳裴先从酒店出来, 他看到了所谓‘民宿老板’的车。
自然,谢昀呈也看到了他。
谢昀呈不想多看慕靳裴一眼, 他低头把玩打火机。慕靳裴则找了墨镜戴上。
也不知道谁更嫌弃谁。
季星遥去洗手间重新换了两张创口贴,确定了不磨脚才出来。
谢昀呈百无聊赖,打着火机, 一点点靠近卷烟,就在快要烧到时他又赶紧把火往后撤。
一遍遍, 乐此不疲。
“你跟慕靳裴被幼稚附身?”季星遥走近。
谢昀呈收起打火机, 把烟夹在指间, “他幼不幼稚我评价,我这是童真。”
季星遥:“......”
她拉上车门坐进去。
刚才在外面不觉得,等谢昀呈上车, 封闭的狭仄车厢里浓浓的烈酒味弥漫开来,季星遥开了车窗。
她觑他:“被女人甩了?借酒消愁?”
谢昀呈没杠,抽了一根烟丝放嘴里嚼着,半晌才说话,“约了许睿,周教授是她小姨。”
他把小布丁的情况都说给季星遥。
就连周教授都觉得小布丁病情不乐观,他唯一的精神寄托突然坍塌,跟许睿在餐厅分开后他去了酒吧。
越喝越清醒。
那种即将失去的恐惧从脚底蔓延到四肢百骸。
他一直自负,觉得自己上天入地无所不能,可现在,也有他留不住的人,驱除不了的痛苦。
季星遥花了好久才消化这个消息,就像刚破土的希望遭遇了冰雹的侵袭,无能为力。
她跟谢昀呈商量,“我今天考虑了好长时间,想把小布丁带到国内治疗,换个环境,换个治疗方案,未必是件坏事。你呢?什么意见?”
她怕谢昀呈不同意,毕竟在m.k医院,小布丁的医疗团队是顶尖的,医疗设备也是最好。
“你不是也来拜访周教授?我们可以按照周教授给的方案来,或许,两个团队合作,说不定就有意外的火花碰撞。”
谢昀呈没吱声,又抽了一根烟丝放嘴里,淡淡的烟草味散在舌尖。“两个团队合作,那得慕靳裴同意了才行,他是m.k医院的老大,医院董事会的董事基本都是他的人。”
“你是个外行,不懂。”他侧脸看季星遥,“就算慕靳裴乐意,后续也繁琐,两个医学团队跨国合作,不像你跟国外的某个画廊合作,也不像两个公司合作一个跨过项目那么简单,签个合同申请备案就能搞定的事儿。医学领域上的合作复杂,涉及合作过程中产生的新成果,这个专利怎么算?”
“合作你就先别想,等所有申请流程走下来,小布丁根本等不及。”
季星遥不甘心:“那就这么放弃了?”
他的世界里没有放弃。谢昀呈:“目前最捷径的办法就是等周教授团队研发的新药上市,m.k医院定制进口这种药。”不过这个还得慕靳裴同意。
他盯着她:“得麻烦你去找你前夫帮忙。”
季星遥一口应下,“这个没问题,我明早就去拜访裴老师,上次亲子鉴定我就是找了裴老师。”
谢昀呈没忍住给她泼了盆冷水,“你就是找我舅舅都没用,上次就因为你那个鉴定报告,其中有两名工作人员因违背了职业操守受到了严惩。”
季星遥一愣,“什么意思?”这些事她听都没听过。
当初亲子鉴定,裴钰怕给检测部门的工作人员带来麻烦,也不想用m.k老板娘的身份去压他们让他们违背自己的职业道德,于是想了一个看上去没有毛病的做法。
她让下属拿走了真的鉴定结果,自己弄了份假的让工作人员给储征,这才瞒天过海。
可即便这样,慕靳裴在调查到了月月是他女儿后,还是严惩了当时负责管理鉴定报告的工作人员。
慕靳裴不仅惩罚了工作人员,他自己还在m.k医院的例行董事会上做了检讨和反省,对自己的惩罚力度比那两名工作人员更重,裴钰不在m.k医院任职,母亲的不当行为他代为接受惩罚。
谢昀呈今晚喝多了点,话也跟着多了不少:“不是慕靳裴公报私仇,就算换成我去跟谁做鉴定,要是我妈掺和进去,让工作人员私下掉包鉴定结果,他还是会严惩所有人,包括他自己。”
虽然他一直看不惯慕靳裴,不过不可否认,“m.k医院能在全美都有颇高的知名度,离不开慕靳裴的管理。就像我舅妈做的那事儿,他是深恶痛绝的,因为为所欲为的后果不堪设想。他跟我舅舅一直以身作则,信奉细节决定成败。也就是我舅妈,换旁人他不可能就这么轻描淡写翻篇。”
夸了慕靳裴一通后,他也不忘给自己脸上贴金。
“我在工作中也一直这么严苛要求自己。”从他接触航空驾驶那一刻开始,他就谨记,微不足道的一个小细节说不定就能致命。
季星遥从车载冰箱里拿了瓶冷饮打开,一口气喝了半瓶。她没想到她的一己之欲连累了这么多人。
“我明天亲自去m.k公司找他。”
谢昀呈两指揉着鼻梁,酒精这会儿开始上头。“你私下找他他能给你人情,到公司找,他就是个纯粹的商人。”
季星遥早就领教过慕靳裴的分毛必争,当初跟他签代理合同,为了分成,他们僵持了很久。
她忽然转脸,“你把何楚尧电话给我。”
“干什么?”
“让他给我介绍男朋友!”
谢昀呈把手机丢给她,“别瞎翻,万一看到少儿不宜的东西别怪我没提醒。”
季星遥看着手中的手机像看一个有颜色的片子,她都没眼看他的屏保是什么,“密码?”
“123321。”
季星遥:“......”
她输入密码,映入眼帘的屏保让她一怔。
是月月和小布丁的照片合成的一个屏保,照片里差不多的拍摄背景,放在一起没有丁点违和感。
照片上的月月大概两三岁?肉嘟嘟的小脸,小布丁也六七岁的样子。
“你怎么用两个孩子照片做屏保?”
谢昀呈:“证明自己是个好人。”
季星遥感觉他现在有四五分的醉意,没再多言,直接找到何楚尧的电话打过去。
还不等何楚尧说话,她自报家门,“你好,我是季星遥。”
何楚尧反应慢了半拍,“有何指教?”
“请你帮忙。”季星遥听到他那边风声飕飕,“你在外面?”她是算好了他刚过午饭时间才给他打过去。
何楚尧在游轮上,今天跟老婆出海,提前度蜜月。上周他跟老婆注册结婚,婚礼在明年初,趁着现在天气不错,出海玩上十几天。
“在看海。”
“不打扰你吧?”
“没事儿,什么事?你说,不用跟我客气。”
季星遥开门见山,“我一直在帮小布丁找她生父,这么多年下来一点线索都没有,只好请你帮忙...”
何楚尧懵了,打断她,“星遥你等等。”他薅了薅头发,“你刚说你给小布丁找生父?她不是...谢昀呈的孩子吗?”
“不是。”季星遥把小布丁身世言简意赅告诉何楚尧,“她十二岁了。”
何楚尧半晌都没反应过来,那个孩子不是七岁?那么小一点点。
他可真是个傻逼,经常去医院看她,竟然都没去医生那里关心一下她到底患了什么病,谢昀呈交代过他不许在小布丁跟前说任何跟病情有关的,他就老老实实听话,这几年从来不多问半个字。
季星遥:“小布丁的妈妈生前是钢琴老师,她在伦敦工作过半年,在一家餐厅兼职弹钢琴时遇到了小布丁的爸爸,后来可能是分手了吧,具体情况我也不清楚,小布丁的妈妈就回国了。”
她把小布丁妈妈的名字和那家餐厅的名字说给何楚尧,“你家不是也做餐饮嘛,我想通过你私人的关系,看有没有可能找到一点有价值的线索,小布丁康复的希望很渺茫,但她又一直念念不忘找她的亲爸...”
她话还没说完,断了线。
何楚尧手一颤,手机掉到甲板上,关了机。
他突然像置身在一个封闭空间,海浪消了音,白云碧空褪了色,他听不清看不见,甚至不知道自己此时此刻是谁。
季星遥再次拨打,打不通。
她寻思着何楚尧应该是出海了,突然没了信号。
不过该说的她已经说给何楚尧,接下来就等他的消息。
谢昀呈支着头已经昏昏欲睡,只有这会儿他才能暂时忘了小布丁病情给他带来的痛苦。
夜深,月朗星稀。
凌晨一点,季星遥洗了澡躺床上,没有丝毫困意,她还在想着明天要怎么跟慕靳裴开这个口。
她更歉疚因为她的自私影响了那两个工作人员。
斟酌半刻,季星遥摸过手机,给慕靳裴发消息:【慕总,明天有空吗?我想跟您约个时间,聊聊进口药物的事情。】
等了十多分钟,那边也没有任何动静。
慕靳裴正盘腿坐在茶几前,给月月的那个布娃娃设计裙子,手机搁在床上,那声震动很小,他没注意。
他自己也不满意之前给布娃娃缝的那个蓝色裙子,但当时赶时间,没办法。
这段时间他每晚回到家就加班设计,一共设计了四个系列,春夏秋冬,这样布娃娃就可以按季节换装。
这几天储征负责给他找裁缝店,今天终于找到一家合适的,他明天下午过去。
他先设计了夏款的裙子,赶在月月来北京前缝制好。
忙完,已经凌晨两点。
慕靳裴这才有空看手机,他立即回过去:【抱歉,刚看到。睡了吗?】
季星遥在等他消息,【没。你明天有时间吗?要是忙的话,后天也可以,我先预约。】
慕靳裴退出消息,拨了电话过去。
季星遥接听,“不好意思,这么晚还打扰你。”
慕靳裴没跟她客气寒暄,直接道:“不用等到明天,有什么事你现在跟我说。”
声音遥远低沉,可字字清晰落在她耳边,让人莫名心安。
季星遥不想利用他的歉疚,毕竟是让他帮忙,基本的尊重还是需要的,“我登门拜访,你哪个时间段有空直接发给我。”
慕靳裴也想跟她面对面谈,至少能见她一面,能亲手煮一杯咖啡给她喝,还能跟她独处一会儿。
可那样,她就要煎熬六七个小时才知道结果。能让她半夜主动来找他帮忙的事,肯定是火烧眉毛了。
“给小布丁用的药?”他问。
季星遥:“嗯,目前唯一有希望的药。”
慕靳裴思忖数秒,“我一会儿就跟医院的管理层开会,争取早点制定出方案,到时让医院负责人跟谢昀呈联系,如果谢昀呈同意方案上的治疗费用,等他跟医院签好合同,我们这边就着手走申报流程。”
季星遥内心五味俱杂,“谢谢。”
慕靳裴:“举手之劳。”
电话里一时安静下来。
季星遥打破沉默,“这么晚,打扰你了。”
“没事,我也没睡。”慕靳裴安慰她:“小布丁的病会有办法的。别胡思乱想了。早点睡,晚安。”
“嗯。”季星遥顿了顿,“晚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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