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往里走了不远,迎面扑来一阵温暖甜香,再往前走,传来人声鼎沸。
胭脂院的正堂大厅里挤满了人,厅堂正中搭了一座四方高台,高台上有个女子琵琶遮面,盈盈下拜,向台下众人道了万福。
众人伸头探脑,猜测着女子的容貌长相,声浪涌动,女子似是害羞的微微后退了一步,面目微侧,竟是躲在琵琶后面不露面。她这样半遮半掩,众人更是好奇。
那女子行了礼,起身时微微一转,露出半边花容月貌,众人一阵惊呼,奇叹今年的花魁娘子真是名不虚传。
罗铭二人走进厅堂,小厮引着他俩上了二楼,开了阁间,二人进去坐下。
这个阁间视野极好,正对高台,一眼望下去,就能把楼下一切尽收眼底。
花魁娘子已经露出了玉容,台底下等着竟价的人也开始骚动起来。这个喊一百,那个喊一千,片刻工夫,这女子的初夜就被炒至了五百两黄金。
这价钱已算天价,一两金十两银,五百两金子就是五千两雪花银。五千两银子,还只是和这女子春风一渡的价钱,若是食髓知味,想要常来常往,每日的开销都够普通百姓全家人吃上一年的。
既然来了销金窟,自然也没人算计这些银钱小事。
那个叫出五百两黄金的,是个瘦小枯干的中年男人,面无四两肉,长相略有些刻薄。
他喊出价钱后,就没人再接口。连喊三声,男人面露得意,叫过家仆来,抬上一箱黄金,抬到台前,倾底一倒,把那箱黄金全倒在了花魁娘子脚边。
那女子看着满台黄金,心里止不住的悲哀,这钱可真是好东西,就是这些金子,让她连一个女子的尊严都丢弃了;就是这些金子,让她一个才十六岁的女孩儿,要去陪一个能做她父亲的男人睡觉。
唇边的笑容都勉强起来,女子只好转动目光,才能将涌到眼眶的眼泪逼退回心里。
众人虽叹一块好羊肉落进了狗嘴里,可无奈囊中羞涩,钱不作主,也只好眼睁睁看着这个瘦小男人趾高气扬地吆喝,“还有价高的吗?如果没有,在下可就与美人入洞房去了!哈哈……”
“我出万两,黄金!”
突然一个声音在角落里响起,打断了男人难听的笑声。
众人询声望去,都惊道:“这,这不是太平候家的小候爷,白蕴清?”
“是,是他!”
角落里站起一个高大男子,说不上长得多好,但十分魁梧,比刚才那个瘦小枯干的半大老头儿不知强了多少倍。
人就怕有个对比,白蕴清本就比那老头儿英俊,又在最紧急的时候挺身而出,台上的花魁娘子看他,就像看从天而降的英雄,能救她于危难。
这一下打破了局势,瘦小男人恨得咬牙切齿。他认得白蕴清,自知要论财力,自己绝不是对手。别说万两黄金,此刻就是让白蕴清拿出十万两来,他也能轻轻松松砸下来。
男人的眼珠乱转,心里不服气,却又不敢狠下心去硬和人家拼,这可不是斗气儿的事,根本就是实力相差太悬殊。那可是富可敌国的太平候家的小候爷,正房嫡子,未来太平候的爵位一定是他袭的,妹妹又在宫里做皇后。
可自己呢?连京城首富都算不上,生意上还有一大半要靠太平候家扶持、帮衬。
前思后想,虽然窝火憋气,可也不敢发作,扭曲了一张笑脸,男人冲白蕴清笑道:“小候爷何必破费,小人标下这女子,本意也是要给您送去的。”
这话好酸好假,在场众人都听得倒牙加恶心,暗自呸了一声。
白蕴清慢步走至台下,向台上的花魁娘子伸出手,“过来!”
那女子娇羞满面,此刻真的是欢喜无限,有些不敢相信似的,轻轻搭住白蕴清的手掌。
白蕴清牵着女子的素手,款款上了二楼,来到罗铭兄弟所在的阁间前,扣门进去,笑道:“二位皇子!添点响器听听如何?”
彼此见过,白蕴清笑看罗铭,“靖王千岁,一向少会,你倒真是改了性子,我几次下贴请你过来饮宴,你都不理。看来还是大皇子的面子大些,才能请得动你!”
罗铭笑着支应,“小候爷流连温柔乡,哪里顾得上我,小弟识趣儿得很,才不去上门讨嫌!”
三人说笑着,重新落坐。早有人送上果酒,素白骨瓷碟里装了十几样蜜饯、点心,和一小坛杏花春。
花魁娘子为白蕴清斟满了杯中酒,拨动琴弦,轻启朱唇唱了一曲《临江仙》。
三人饮酒听曲儿,说些风月故事,转眼就到了定更天。
罗铭饮了几杯酒,听着对面两个人侃侃而谈,暗自叹道:看来是他多虑了。
白蕴清与罗钧说了一晚上的风流韵事,哪位大人喜好什么样的美人,在床上有何癖好,总之话题没有转出床榻之外。看这样子,再谈下去也不会有什么变化。
罗铭听得有些厌烦,想今晚真是白白耽误了工夫,还不如回家睡觉去呢。
又坐了一会儿,罗铭站起身,借口说,“屋里闷,我出去转转。”
白蕴清与罗钧正和花魁娘子聊得高兴,也不理会,挥手说声,“快些回来。”就继续与美人谈笑。
罗铭出了阁间,转身下楼。到大门外上了马车,吩咐一声回府。
马车夫挥动马鞭,马车轻快地跑了起来,转眼到了胭脂院的后墙。车夫又一甩鞭,马儿发足狂奔,刚要转弯,迎面突然闯过来一个人,车夫急忙勒缰,勒得马儿吸溜溜叫唤,才算没有踩在闯过来那人的身上,车夫吓出一头冷汗,张口骂道:“不要命了?这么宽的大街,你直眉瞪眼的就往马车上撞,嫌命长吗?”
那人也是一身的冷汗,吓得不轻,跌爬几回才从地上站了起来,并不搭话,踉跄着走到罗铭车前,一骨碌倒进了车里。
车夫惊得张大了嘴,这是要讹人?
罗铭早听见动静,正想撩开车帘询问,车里已经直挺挺地歪倒了一个人进来。急忙退开一步,借着马车里的微弱烛光观看。
车里栽倒进来的是个年约二十的青年男子,一身大红的锦袍衬得那人面白如玉,他紧紧闭着眼睛,像是已经精疲力尽,再也动弹不得。
车夫上前推他,“你这人怎么回事?我还没怪你挡路,你倒自己爬进人家车里来了……”
推摇两下,那人就是不醒,车夫伸手就要拽他,猛听见胭脂院里传来一阵人声犬吠,“快点,有人私逃!快追!”
随着嘈杂混乱的脚步声音,一群人如狼似虎的从胭脂院里杀了出来,直奔罗铭的方向追了过来。
声音越离越近,狂躁的狗吠声震得瓦上的积雪都抖了下来。罗铭看看马车里晕睡不醒的男人,叫车夫道:“先回府再说!”
罗铭的马车刚刚驶离胭脂院,大皇子罗钧就对跪在地上的胭脂院管事郑槐说道:“做戏就要做足,明日你就在京城张榜,捉拿逃奴!”
郑槐连声答应,“大皇子放心,我一定把事办妥了,绝不让靖王起疑。”
罗钧点点头,看着巷口处的一片黑暗,心里暗自盘算,今日也算兵行险招,到底能不能逼得丞相刘裴狗急跳墙,就要看罗铭的本事了。
罗钧对身边站着的张桥笑道:“张桥,你瞧这一战,是罗铭胜,还是丞相胜?”
张桥微顿了顿,“靖王胜!”
“怎么说?”
“刘裴刚愎自用,这些年被权利迷花了眼,只知道抓着眼前的一点好处不放,目光短浅,竟与北莽国私相授受。他仗着多年来的攒下的势力止步不前,早忘了看看四周的局势,已经不是他一个人能够掌控的了。而靖王,如今风头正劲,朝中帮他的人不少,看好他的人也不少,想看着刘裴倒楣的人更是不少。当然,这其中最重要的,是这一战我们想让靖王羸!”张桥微微一笑,露出些自负的意思。
罗钧略有些疑虑,“刚才那人可靠吗?”
“可靠!就算他与我们不是一条心,但短期之内,我们的目的是相同的。大皇子尽管安心等着就好。”
罗钧这才放心,笑道:“你盯着点,这次一定要给刘裴一个教训!一定要逼得他和罗铭彻底翻脸,他们闹得越僵,刘裴和我们的关系也越稳固,到时才能安心的为我们所用!”
“是!”
马车驶到靖王府门口,罗铭一步跳下车来,招呼两个禁卫营的兄弟过来,搭着车里的人进了府门。
流烟迎了出来,惊问:“这是谁?”
罗铭握了握他的手,“从胭脂院里逃出来的,还不清楚是谁,先抬到东跨院里去吧,找个郎中给他看看伤,救醒了再说!”
流烟看了一眼,那人一身红衣,嘴唇白得没了血色,身上的衣服还算干净整齐,看着也没有外伤,正纳闷他哪里受伤了,怎么连个痕迹都没有。
罗铭轻轻揭起那人宽大的袍袖,搭起那人手掌,给流烟看他的手指。
流烟倒吸了一口凉气。
那人的指缝里扎了十几根银针,乌沉的暗光刺得人心里发紧,未凝固的血滴顺着银针滴落在地上,留下几点触目惊心的红印。
十指连心,只是刺破手指就疼得要命,何况是像这样生生扎进了人的指甲缝里,那痛楚可想而知,只是想想就让人头皮发乍。
就算是犯了错,这样的刑罚也太阴毒了些。
流烟不敢再耽搁,急忙带人收拾出东跨院,将人安顿好了,又派人找来郎中为他诊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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