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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林觉得英克应该是很紧张的。
英克素来是个很有自信的人, 他相信自己能掌控全局、运筹帷幄, 可是这段时间以来, 他安静的时候比以往多, 有时候仅仅是看着某个地方发呆, 然后连他嘴角常见的微笑都因为心不在焉而不知不觉变得呆板。
英克说将决定权全部交给小爱小姐,他就真的这么做了。
他没有从任何渠道去影响小爱小姐的决定, 他也没有以任何方式去探听这件事, 英克有时候看上去甚至像是忘了,如果不是阿林注意到英克始终将小爱小姐送他的袖扣戴在身上、并且袖扣表面光滑得像是要被摸平了一样的话, 他可能真的会以为英克像他看上去那样没心没肺。
整整数个礼拜的空白。
在航空站将小爱登上飞船的信息发来之前, 他们甚至不知道小爱小姐会不会来。
尽管英克是喜怒不形于色的, 但阿林觉得, 他在看到航空站实时信息的时候,应该松了口气。
阿林由衷地道:“恭喜你,小爱小姐最终还是决定赴约了。”
“嗯。”
英克眉眼温和了几分, 应了一声。
小爱愿意赴约,至少说明她还愿意给他一个解释的机会。
尽管能不能挽回尚且未知, 但这毕竟还算有希望。
英克道:“那么,我们去准备一下,去迎接小爱。”
……
几天的时间说长不长, 说短不短。
对小爱来说,在飞船头等舱的生活简直就像是做梦一般。
不仅24小时无限量供应、随时都可以去吃的自助餐,还有好几个餐厅轮转工作,囊括数百种星系的特色美食, 三餐只要小爱想得出来,无论是什么样的食物,都可以通过房间内的智能光屏点单,没多久就会由餐厅派人送到她的房间里,晚餐时分甚至会有乐师到她的套房来为她演奏钢琴和小提琴。
飞船上有电影院、剧院、主题公园,因为她是头等舱的乘客,最好的座位永远为她保留两天,这期间随时都可以预约到。
一切的服务都被包涵在船票里,小爱完全不需要花一分钱。
而飞船上还有大型商场和商业街,小爱好奇地在飞船里行走时,也过去看过,却发现里面大部分都是装潢华丽的奢侈品店。
就算在星际航行期间商品全部都免税,看到这些店面和小爱根本不认识的牌子,她就不敢进去。然而没多久以后,小爱就被告知她可以随意在商场中消费,不需要现场付钱,等飞船着陆后,她所有的账单都将被寄给英克先生,由英克先生买单。
“英克先生说,他不清楚该如何弥补自己的过错,所以想将这个当作是补偿亏欠的小礼物,并且他很遗憾,不能亲自在这里为您挑选。”
飞船服务员将这段话告诉小爱的时候,作为一个男人,他话里都掩藏不住得夹着一丝羡慕。
小爱从来没有经受过这样的金钱炮弹,简直快要被砸晕了。
她在得知英克并不是机器人以后,也后知后觉地意识到英克原先恐怕就在她身上花了很多钱,可是如今才发现,英克原来砸钱的速度已经是在怕被她发现的前提下有所收敛了。
英克这样不计成本地投入,让小爱万分惶恐,她原本从来没有接触过这样的生活。
然而飞船上的其他乘客并不知道这一点。
小爱第一次坐飞船,对任何事情都很好奇,所以时常会在飞船内走动。
没几天,她就开始听到有人偷偷指着她道:“快看,那个就是一个人住在最顶层头等舱那个最昂贵套间的女孩子。”
“好富有!”
“她看上去有一种与众不同的气质。”
溢美羡艳之词时时进入耳中,船上的大部分人都将她当作是第一次独自出远门、不谙世事的名媛淑女,还有人开始猜她会不会是哪个大家族中的人物。
头等舱的其他客人见到她,都会对她亲切地微笑打招呼,每天都有人向她递上名片,都不用问她的背景,就希望能和她建立更长久的联系,有些人名片上的内容简直让小爱手抖。
商场里的店员们更是对她分外热情,一见到她,甚至会抛下其他的客人,十几个人一起过来为她服务。哪怕小爱什么都不买,他们也不会生气,只会觉得是小爱看不上他们店里的东西。
小爱看上去其实很普通,她身上穿的就是自己平时最朴素的衣着,她浑身上下几乎没有半点值钱的东西,她的言谈举止就是随处可见的普通二十岁试管兽人女孩,她看到每样东西的稀奇都掩饰不住,觉得端上来的食物每一样都好吃得过分。
可是没有人因此而看低她,相反,他们说她亲和、真实、平易近人,明明富有却谦虚,率真得可爱。
这些种种让小爱愈发难安,她觉得自己像是一只鸭子正在天鹅群里冒充天鹅,人人都觉得她是会长出雪白羽毛的丑小鸭,却没有想到她真的只是一只鸭子。
身在这种环境中,任谁都会被捧得飘飘然,情不自禁地觉得自己高人一等。
但小爱却愈深地感受到自己和英克之间的差距,她明明是做了很多心理建设才过来的,按理来说她和英克之间,英克才是那个做错事的人,可是现在,小爱却对自己将要去见英克感到了一丝胆怯。
终于,飞船降落了。
头等舱的乘客享有优先下船的福利,且小爱有一条单独的专用通道。
在穿过玻璃长廊时,小爱感到很多排着队的乘客,正透过玻璃壁望向她这里。
在长廊的尽头,早有一个高大的男性兽人在等待。
他约莫三十五六岁,一头染出来的银发,看上去健康而强壮。
他看到小爱,便躬身道:“小爱小姐,我终于见到你了……原来如此,原来你是这样的女孩子。”
小爱:“……?”
听对方的口气,他似乎与自己颇为熟悉,可是小爱对这个人并没有印象。
男性兽人径自打开了停靠在一旁的飞行轿车后座的门,邀请小爱上车,并自我介绍道:“我是英克先生的保镖兼个人助理,你可以直接叫我阿林,英克先生认为,你和他两个人都还需要一点缓冲的时间,因此没有亲自过来,而是派我过来接你。请上车吧,我会领你去见英克先生。”
小爱原先还在想,英克只给她留了船票,却没有在冰雪星的详细地址,她正在踌躇下船以后要怎么找到英克,没想到就有人亲自来接她了。
银发的高大兽人看上去很是可靠,有一种沉稳踏实的气质。
这样的人,是英克的私人助理。
小爱坐上了车。
她在过于舒服的皮椅上坐立不安。
冰雪星是离d星最近的一颗常年寒冬的旅游星,四季很寒冷,果然轿车一驶出航空站的范围,外面就是冰天雪地,不过坐在轿车里,几乎感觉不到差异。
这是小爱心心念念许多年的风景,可她此时却无心观赏。
小爱身体前倾,试探地询问道:“阿林先生,你知道英克先生想要对我解释的事情是什么吗?”
阿林从后视镜中看了一眼小爱。
他道:“我知道一些,但不确定英克会怎么说,这由我来告诉您也不太好……还是等英克亲自跟你讲吧。”
“哦……”
虽然现代兽人的外表都很难看出年纪,但以阿林的气质,他给人的感觉应该有三十多岁了,对小爱来说有点年龄差,再加上他身上那种仿佛出生入死过的硬汉气场,小爱不敢再搭话了。
阿林的车开得很稳。
小爱不熟悉冰雪星的道路,但从飞行轿车的速度来看,应该行驶了很久,周围的人烟逐渐稀少,居住的建筑也逐渐稀疏,但是独栋的房子也变得越来越华美。
这对在贝夫人的庇护所长大的小爱来说,并不算太陌生,这样的变化像是进入了富人区。
不久,阿林将飞行轿车驶进了一座静谧的别墅里。
别墅的构造很容易就让小爱想起了在d星的时候,幼儿庇护所对面的那座华美城堡。
说起来,她时常与英克交谈,时常和小晴、小杰他们伫立于庇护所大铁门后遥望对面,可是至今为止,她还不曾有过一次真正踏入这种城堡的机会。
阿林领着小爱进入了城堡。
别墅里有一些负责维护别墅状态的机器人,但是除此之外就很安静。
阿林解释道:“这是英克继承的财产中,位于冰雪星的房产之一。不过,他在此之前从未住过,即使是来冰雪星度假,先前也是住在他舅舅和舅母的房子中更多。这次特意选在这里,是因为英克先生认为这会让你想起你们过去一同在d星生活的时光,不过毕竟是长久没有住过人的房子了,现在又只有你、英克先生和我三个活人在这里,可能会有些冷清,请你见谅。”
继承的财产。
房产之一。
舅舅和舅母。
过去一同生活的时光。
阿林这段话说得很平常,可是里面的信息量却很大。
小爱感觉自己的心脏跳得很快。
终于,在阿林的带领下,她进入了一扇沉重的门。
阿林替她打开门,见小爱已经顺利入内,就自觉地退了出去。
而小爱则惴惴地往前走。
这好像是一间书房,但对小爱来说,这几乎像个图书馆那么大。
在书房的尽头,她看到有一个年轻男子以一种安定的姿态从容地坐着,他有着黑色的头发、蓝灰色的猫眸,袖口还扣着小爱从商业中心买来的袖扣。
英克精致的长相一点都没有变,但是给人的感觉完全变了。
小爱能够感觉到两个人之间的位置颠倒。
英克不再是百依百顺的机器人。
在这个地方,英克是整个房子的主人,他占有主导权,哪怕他似乎表现得很温和,可依然会带给小爱压力。
英克坐直了起来,微笑着对小爱道:“爱,好久不见。”
小爱本来是想说一些显得不那么笨拙的话的,可是嗓子干得厉害,卡了半天,她只能道:“……嗯。”
英克说:“我很高兴你看了我的信,依然愿意过来见我。我想要说很多思念你的话,可是恐怕你现在听了只会觉得我虚伪可憎。”
小爱望着英克含有笑意的眼睛,一时不知该接些什么。
过了一会儿,她问道:“你究竟是什么人?你是φ家族的成员?还是英克?”
英克的目光微微闪动。
他说:“你心里应该已经有答案了不是吗?”
他示意小爱坐到对面,让她伸出手。
等小爱迟疑地照做以后,英克打开抽屉,从里面拿出了两样东西。
英克拿出了他剩下的一半黑光手环放在小爱手上,道:“你想得一点没错,我的确是黑衣k。”
然后,他又取出了自己的身份识别卡,也放到小爱掌心,说:“但,我也是你认识的英克。”
小爱愣愣地看着英克交给她的东西,泛着黑光的顶级通缉者手环,还有写明英克身份姓名的识别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