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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陈老头第二天知道徐长清便是玉远斋的东家时, 不仅大吃了一惊, 毕竟做玉器这一行,上到开玉矿,下到售卖玉器, 耳目都是极为灵通的,陈老头摆弄玉石几十年, 自然人脉更广一些,却仍然没有猜到这位小公子居然是京城里排得上号的玉店老板。
说起来也确实有缘份, 早年这玉远斋的地方就是陈老头家开的玉器店位置, 后来赌输了以后将店面赔给了赢家,赢家又将地契卖于贾家,贾家因此将玉远斋重建到现在这么大的规模, 可以说玉远斋另一半位置就是陈老头当年卖掉铺子的那块地方。
随着徐长清进入店铺内后, 不由的眼前一亮,忍不住连连点头称赞, 这玉远斋虽是老字号的玉店, 但是近些年生意却是一年不如一年,加上外观老旧,与新兴起的其它玉店一比,已是不讨喜,如今这样改建一下, 竟是一下子又嘱目起来,再看里面雅观的布置,显然是大家手笔, 件件布局都透着一个灵动雅致,是极易让人生出好感的一个布置,心情舒畅的地方是做生意最好的开始。
随即想到什么,陈老头便跟徐长清提了一下,虽说玉远斋是老字号,继续用这个名字可以沾些以前人脉的光,但是,毕竟店铺是输掉的,一是在玉器这行不太吉利,二是既然换了主人,再用老名就有些不适合了。
徐长清其实也有改名的想法,表示会慎重考虑下。
此时玉店里面的布置已经完成了,陈老头的摸着上好楠木做得玉柜,及各种放置玉器的木盒,其中贵重的不乏有檀木,黄花梨,楠木精雕制作的,一只价值至少五两银子左右,放置的一般都是极为贵重的玉器,其它的则是稍差一些的木盒。
但是,玉店最重要的不是装玉的盒子,而是盒子里的玉,没有好的玉器,光有盒子是没有用的,随即徐长清让虎子取出他之前选的那些种好色好的玉件,已在空间内温养了些时日,件件光华溢彩,与买时相比,不能同日而语。
陈老头一件件拿出来细细的看,边点头边摇头,点头是这玉件成色还是不错的,虽然都是些小玉件,但也都是些种水好,色好,无瑕疵的好玉,并且有几件还带着荧光,可以说都是中上品的好玉件,摇头则是这些玉件做工奇差,他本身就是擅长于玉雕,一般来说,一块上品好玉,都会请手艺最好的玉雕师傅来做,中品的也会请个差不多的,而只有下品的玉石,没什么卖相,才会让些新手来雕琢,一般来说一块中品种好色好的玉块能卖到三百两银子,那如果雕工出色让人爱不释手,则要至少卖到四百两到四百五十两左右,所以,这雕工好坏也是极为重要。
可是令陈老头郁闷的是,这些明明都是中上品的好玉,怎么雕工如此参差不齐,有的甚至连貔貅的尾巴都没雕完就收工了,一对水滴耳坠居然形状不一致,更让人觉得无语的是一串成色极好的紫罗兰翡翠手链,种细色美,但是珠子居然不圆,实在是让人忍不住想将这些垃圾玉雕师揪出爆打一顿,这种手艺还敢拿出来丢人现眼,纯粹是在糟蹋美玉。
陈老头不知道的是,这些玉件其实原本都是些劣质玉,劣质玉自然不会找好的玉雕师来做,否则那花费的银钱可能比玉本身的价值还要高,商人是不可能明知赔钱还这么做的,所以自然就找些玉雕新手,这样工钱少,即便宜又能雕出差不多的花样,只是这样的话,陈老就没什么怨气了。
但是奈何这些劣质玉被徐长清给挑了出来放进小山中的灵水里温养,十多日的时间,这些玉的瑕疵就养没了,种水也比之前的好了很多,所以品质就不能同日而语,在玉几乎完美的情况下,这些雕工也就成了最明显的问题。
徐长清在旁边看着,也不禁有些心虚,但这事也没法解释,只能糊里糊涂的一笔带过。
陈老头也没有质问徐长清这些玉件自何处买的,只是和虎子及两个徒弟一起将种类一一区分,并记录在册,之后才与徐长清淡这些玉的雕工问题,有些玉件若是能有更高的价值,需要重新反工,好在老头子的两个徒弟雕工方面,虽然不说精,但也都学了些皮毛,好在修得地方不多,他们倒是能派上用场。
徐长清就此事,便将自己日后想买石自己加工玉件的事跟老头子说了下,陈老头原本是不赞成,因为赌石的风险,他比谁都知道,但是徐长清说买明石,倒是可以,能赚些手工钱,只不过现在人手太少。
徐长清也知道,确实是人手少,不必说是雇玉雕师,单是伙计就不够,加冯满一共才五个人,五个人吃的用的都需要人打理,好在后院的房子都盖好了,冯满也按着他的要求,把几间房子盖的厚实,能够抵御冬天大半的寒冷,又盘了火炕,极为好烧,徐长清也早就扯好了粗棉布,让绣铺里的锈娘给做了几床厚实的棉被褥,火炕一烧,被褥拿来一铺,就能睡个好觉。
这住的地方解决了,衣服现买倒也不急,其它用具都有,只剩下吃饭这件事了,厨房是单独建的,院子里原来就有井,做饭也方便,但独独缺做饭的人,这人生在世,吃饭可是大事,没挨过饿的人是不懂得饭的金贵。
雇工若是不给人吃好饭,干不好活不说,也不会对你忠心。
饭固然重要,但是这做饭人却不是那么容易找的,主要是这几个全是男人,找个女人来做肯定是不妥。
而让他们几个自己做,又是不行,那陈老头爱玉成性,根本不会做什么饭,两个徒弟据老头说做得饭能让人吃坏肚子,更是不行,而冯满也不善长厨艺,虎子就更别提了,难道要自己留下来给他们做饭?怎么可能!
目前最需要解决的就是烧饭的人,徐长清略一寻思,便换了外衣带着虎子离开玉远斋,直奔城北。
此时旱灾已蔓延,虽然赈灾款朝廷已经拨出,但远水解不了近火,仍有大批灾民涌入京城,之后这些灾民大部分都被朝廷妥善安置了,只剩下一些年老病衰的留了下来,成了讨饭的叫花子。
徐长清当年就是其中之中,几年内不停的辗转到京城的各个乞丐窝里,认识的人虽多,但他性子冷,大多与人没什么交情,其中有几个说得上话的,也都相继死了,那个教他厨艺的老乞丐,是最后一个,死前徐长清还把自己讨来的唯一的一块干饼塞在他口里,但他已经没有力气咀嚼,含着饼子饿死了。
以前想到这些,只觉得世态炎凉,人情冷淡,那时遍地冻死饿死的,倒也不觉得苦,但是现在想起来,却有些心里发涩。
徐长清与虎子在几个他熟悉的乞丐窝附近转了转,他记得老乞丐说过,他入的京城时间比他早两年,算起来,应该就是现在。
虎子不知道徐长清找什么人,但也是瞪着眼睛到处看着,徐长清见状便把那老乞丐的外貌,及腿有点拐的特点说给虎子听,让他也留意下。
直到转了□□条街坊,徐长清找得心急火燎时,虎子突然大声开口道:“徐少爷,你看那个墙角的老头是不是你说的那个人,就坐着那个,旁边有个木拐。”
徐长清急忙看去,待看清后,顿时心下一松,面露喜色,颇为高兴的拍了拍虎子的肩膀,“你晚上有口福了。”说完便快步走了过去。
老乞丐姓钱,名钱远,头发凌乱,黑中掺白,腹下辘辘,脚因为逃荒路上摔了一跤,也没有好好医治,一路走来就成了现在这个样子,一瘸一拐。
他正准备坐着歇歇脚,一会再去讨碗水喝的空档,便见两人走过来打量他半响。
钱远抬头看了两人一眼,见都是半大的小孩,穿着极为平常,但不知为何老是盯着他看,他一个老头子,身上没银没钱,又不曾得罪过人,但仍然心下忐忑。
人在落魄时,本就是低人一等,遇事也不敢理直气壮的呵斥,怕一旦得罪了不敢得罪的人性命不保,所以坐在那里半天没敢吭声,终于忍不住悄悄拿过木拐想走开时,突然被人叫住了。
因为钱远与两年后有些区别,徐长清一开始怕认错了人,再三打量后,才上前温声询问道:“老人家,你是否会厨艺?”
钱远家里有几代都是为官家做膳食的,祖传也自有一套庖丁手艺,只是自己年纪大了,腿脚又不好,空有手艺也找不到人肯雇佣他,此时闻言,这才醒觉忙道:“老朽以前做过伙夫,懂得些厨艺。”
徐长清点头,随即道:“那我就雇你做伙夫,供吃住,但是要签卖身契,不知你可愿意?”
钱远现在头无半尺梁,三餐不济,如今突然有个人要雇他工,还给吃给住,惊喜还来不及,怎么会不愿意,立即激动道:“不不不,我愿意我愿意……”也就忽略了眼前这个东家怎么知道他会厨艺这个事。
徐长清和钱远的说话声,让旁边一些逃灾的人听到了,以为他是有钱人家的小厮,都纷纷哀求着看能不能也雇佣他们,徐长清犹豫的扫了一眼,强壮有力的都去做苦力了,剩下的皆是些面黄肌瘦的,其中有几个面孔,徐长清还很眼熟,其中有两个与他关系还不错,只是后来被朝廷安置了,其实说是安置,也不过是打发他们去做苦力,用劳动力换口饭吃,也不会是什么好差事。
徐长清稍一顿,心中便有了点主意,这两个人的性子他是知道的,都极为老实憨厚,其中一个手还极巧,画得一手好画,最喜欢琢磨那些雕花的图案,没事就在地上拿草棍比划,画出的花样很多乞丐都围着看,只是时运不济,被安置去干苦力,恐怕这一去之下,双手就再也拿不起画笔,另一个却是极有耐心的,这两个人好好培养都会是人才,徐长清打算给陈老先生做徒弟,看能不能跟着学一手玉雕活,毕竟重金请玉雕师也不长久。
想到此,徐长清便将那两人挑了出来,准备和钱远一起带回去,还有几个嘴巴极甜的凑上前一口一个小哥的喊,什么家有老母要养活,不满月的儿子嗷嗷待哺……
徐长清正眼都没瞧一眼,最前头那个叫得欢的人他认得,以前在乞丐堆里混得最好,经常嘲笑别的乞丐没本事,平日见了有钱人便油嘴滑舌,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街上随便转一圈骗两银子,就能有吃有喝很多天,徐长清估计凭着那张嘴,以后也不能愁吃穿,就不必为他操心。
何况自己那庙小也容不下他这尊大佛。
带着三人回了玉远斋,徐长清让人先烧了水,让三人到澡间洗个干净,又让虎子去买了几套衣物,顺便带些菜肉回来。
钱远三人洗完澡后,换上干净的衣服,看向徐长清的目光已是感激至极,只差点没落泪了,也没用徐长清吩咐,头一低便就去了厨房,一个洗菜洗肉,一个烧火,钱远掌勺,一会工夫就烧了一桌美食。
后院里屋,坑烧得热乎,地上还有盆火炭,屋里热乎乎的,几个人连同陈老头都坐在坑上,伸着脖子,围着一桌子的菜,吃得舌头都快打结了,虎子更是吃得狼吞虎咽,极为凶残,陈老头边吃还边说:“我说东家,你这是上哪儿找得一个这么好的厨子,手艺真是绝了,可一点也不比那些个什么金玉满堂的酒楼菜色差啊……”
虎子在一边鼓着腮帮子也道:“就是就是,我从来没吃过这么好的菜,比我娘做的好吃一百倍……”
钱远捧着饭碗眼眶都湿润了,只差没有老泪纵横。
陈老的徒弟倒是比他收敛多了,另外那两个一直小心冀冀的挟菜,可能是因为不熟的关系,并不多言,只是不时看向徐长清,自从知道他是这家气派的玉器店的东家时,目光即是感激又有些敬畏。
徐长清边喝着茶边看着他们,面上一直温温的带着笑意,丝毫不觉得他们无礼,倒感觉有些温暖,这些人前世大多命运多桀,这一世能这样聚在一起实在不容易,以后玉店就是他们的家,人养玉店,玉店养人,若是生意兴旺了,他也绝不会亏待了这些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