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前路仍旧坎坷,十分钟后,在一处小土包前,手电灯光忽然照见有个身材魁梧的人站在远处。惊得叶希音本能向后退出半步,端枪喝道:“什么人!举起手来。”
那人仍旧立在原地,纹丝不动。
叶希音诧异万分,候了半分钟,才壮起胆子、迈开步子缓缓靠近。他手电灯光故意照在那人脸上,那人不遮也不挡,仍旧毫无反应,直到叶希音依稀看清那人面容,才发现竟然是‘巨石’。
悬着的心稍稍放下,叶希音勉强挤出笑意,埋怨道:“‘巨石’,干嘛呢,装神弄鬼,吓死我了。‘巨石’,‘巨石’……”
连叫数声‘巨石’屹立不动,仿佛石化一般。叶希音凑至近前,才发觉他脸色煞白,完全没了血色。
“‘巨石’,你别吓我!”叶希音抬手轻轻往‘巨石’胸口上推了一把,哪想到他竟然直愣愣向后仰去,“轰”的一声摔倒在地。
叶希音慌忙上前去探‘巨石’脉搏和鼻息,身体已经冰凉,死的都不能再透了。他余光这才瞥见地上还躺着两具尸体,都是身首异处。不难猜想,‘巨石’在杀掉那二人之后,再没力气,竟站着死去。
心头悲伤愈发强烈,叶希音鼻子发酸,很想仰天长啸、嚎啕大哭,但他清楚,此刻不是哭的时候,‘美杜莎’和‘眼镜蛇’仍旧下落不明,熊妮也在运输舰中也生死未卜,自己不能在此耽搁片刻。取下‘巨石’的名牌揣入怀中后,叶希音深鞠一躬,再次踏上寻找同伴的征途。
寒夜降临,冰原上的冷风愈发凛冽,裹挟着雪芒,如铦刃般割过叶希音脸颊,也似地狱伸出的魔掌,撕裂着他的灵魂。他绞尽脑汁也想不通,自己明明已见惯生死,为何两具同伴尸体仍能给他带来无比震撼,忐忑不安感的情绪犹如前路上漫天飘荡的雪雾,一层层牢牢笼罩在心头。他想挣脱,却又无能为力。
沉重的脚步在身后留下一长串落寞的脚印,究竟走了多久,他不记得,只知道,这个方向似乎通往运输舰着陆的环山。手电射出的白光在雪面上晃来晃去,忽然一团黑色物体出现在前方,显得格外突兀。
叶希音提枪快步上前,凑近细看,果如起所料,是一具尸体,举起手电怀揣着极大的不安照向那人脸部,看清后情不自禁的长舒口气,还好,不是‘眼镜蛇’或‘美杜莎’,而是‘笑面虎’。
他心里暗暗计算起来,此时,对方还有四人,若‘美杜莎’和‘眼镜蛇’仍活着,加上自己,三队四,不是没有胜算。想及此,绝望中顿时又升起些许希望。两腿顿时轻松不少,不觉间加快脚步,气喘吁吁的往前方冲去。
全副武装在风雪中跑了五分钟,只觉胸口异常憋闷,叶希音正想停下休息片刻时,脚下一绊,狗吃屎似的扑倒在地。他气急败坏拿起手电照向脚下,竟是一节人腿,而身体其他部分已被这晚间开始降下的夜雪覆盖了大半。
叶希音顾不得从地上站起,手脚并用爬向那尸体,就好像疯狂的赌徒一般,期待这次骰杯中的色子能开出幸运的点数。
但,上天再一次站到对手那边,当刨土的手无意抓出眼睛时,叶希音险些哭出声来。这幅眼镜他再熟悉不过,‘眼镜蛇’因其得名,每日都要用他那修长的中指习惯性的推上十几次。
饶是有了眼镜在手,多少有了心理准备,但再次看到已经脸色煞白的‘眼镜蛇’,叶希音仍旧悲愤的将手中镜片捏碎。碎渣刺入掌心,汩汩热血顺着手腕流下,滴落在‘眼镜蛇’脸颊上,仿佛是他死前留下的一行血泪般。
叶希音想咆哮,但此处距离运输舰着陆点已太近,他生怕喊声惊到未死的敌人,如果打草惊蛇的话,自己恐怕连最后报仇的机会都会白白失去。
叶希音取下‘眼镜蛇’的名牌,附在他耳畔轻声道:“哥,你放心,血债血偿!我拼了这条命,也会为你们报仇的。”
希望,是一种很可怕的东西。没有希望,人类就不会妄想,没有妄想,在失望降临那一刻也不会备受打击,无比痛苦。叶希音此刻从心底憎恨着刚才莫名燃起的希望,就是它,令自己当下五脏六腑好似被架在火上烤。
千辛万苦总算翻过环形山,借助朦胧天光望向山下,依稀看到灯光闪烁。那种亮度,必是运输舰上的照明灯无疑。
他们每走?既然没走,说明‘美杜莎’可能还活着,熊妮也许也没事。
人就是这样,明知道“希望”害人,但在绝望中,只要见到哪怕一丝微弱的光明,仍能迅速燃起不成比例的希望。
叶希音手脚并用猛地向山下半跑半滑的冲去,途中再次遇到一具被割了后的尸体。从急速中勉强止住下落的身体,凑至近前,看清是个男人的容貌。他嘴角咧出些须笑意,嘀咕道:“上苍保佑,还好不是‘美杜莎’!”
但那笑意还没来及收回,就已凝固在脸颊上。因为无意间,余光瞥见不远处躺着一具裸尸。
没错,是裸尸。
一丝不挂,被连根斩断了双手双腿的裸尸。
胸前那对雪峰依旧傲然挺立,誓与环山比高,只是更白,白的堪比剑芒,直直刺入叶希音心房。
他如行尸走肉般站起身来,踉跄的缓缓走向那具残破的裸尸。‘美杜莎’妖艳的面孔此刻异常狰狞,表情静止在生命消逝的瞬间,青筋暴起,双眼圆睁,乌珠外凸,死不瞑目。
他伸手将她缓缓抱起,拥入怀中,血已冷,心已碎,唯有恨意生根发芽。
“你放心,我会让他们偿命,所有人偿命,不论是台前的,还是幕后的,所有人,所有人,统统偿命!”
叶希音口中喃喃重复着最恶毒的诅咒,双拳攥得太紧,将刚刚止住流血的手掌再次刺破。
他真的很希望能多陪一陪她,但忽然想起熊妮仍只身呆在运输舰中,也
许还没惨遭毒手,只得打消这个念头。轻轻将‘美杜莎’尸体重新放平在地,伸手拂过她面颊,那双死后仍蕴藏无限愤怒的眼睛这才闭上。
“你等我,等我杀了最后三个人,我再来陪你!”
叶希音拎起丢在身旁的激光枪,拭去模糊着双眼的泪水,目光由温柔悲戚转为阴狠凶恶。仿佛一头龇着獠牙的饿狼般,一步步逼向目标。
借助风雪的伪装,他隐身匿行悄无声息的摸至第十六小队运输舰旁,仅存的一丝幻想在发觉舱门已被人打开后彻底破碎。他不敢停留,蹑手蹑脚窜进舰内,目标明确,直奔宿舍而去。
站在宿舍门口,望向屋内那一刻,叶希音忽然明白一句俗话说表达的真实感受,真真切切懂得什么叫“一天二地仇,三江四海恨”,什么叫“不共戴天”。
熊妮,一个懵懂无知的未成年小姑娘,竟然被人用刺刀扎入胸口、双脚悬空钉死在墙壁上。鲜血流的满地都是,已经开始凝结,显然,死了有些时候。
叶希音此刻突然间内心再也感受不到一丝悲伤,反倒想笑,想痛痛快快、歇斯底里的大笑一场。
“呵呵,呵呵呵呵……”
他伸手抚摸过熊妮胸前的伤口,她的鲜血沾满手掌,与自己的血混为一团,再也分不开。仰天大笑时,再以掌覆面,血又糊在他脸上。垂下双手那刻,整个人犹如阿鼻地狱中爬出的恶鬼。
“呵呵呵呵……没错,你们说的对,她是我仅存的那份在这世界上不该有的天真,哈哈哈哈……现在,这份天真也随你们一同去了。仅留下我,孤零零的活着。上苍呐,你看不惯这天真,好啊,带她去吧,痛痛快快的带她去吧!只要把冷酷给我留下就好。我还有用!”
左臂托起熊妮柔弱的身体,右手紧紧攥住刺刀,叶希音使劲全身力气,缓缓将刀抽出。将尸体平放在床上,用被单盖住那仍旧稚嫩却以冰冷的小脸。泪水再也止不住,如大河决堤般奔涌而下,滑过脸颊,同时带走的,还有他认为这个世界还存在善意的那份误解。
发泄了好一会儿,叶希音心情稍稍平静下来,意识到自己必须马上做些什么,否则,剩下的三个人若乘着运输舰逃回‘猎’大队,自己想报仇可就比登天还难了。
他拾起遗落在地上的那柄刺刀,寒声道:“熊妮,你别走得太急,我送他们过去与你同行的,这样,路上也不孤单!”说罢,夺门而出,离开第十六小队运输舰后,借助夜色迅速靠向第五小队运输舰。
当叶希音刚踏上舷梯准备进入第五小队运输舰寻仇时,忽然听到舱门内传来对话的声音,隔着门听不太清,但足以引起注意。
他慌忙闪身躲入舷梯下,与角落中的黑暗融为一体。舱门缓缓打开,只听其内有人抱怨道:“你怎么不早说生要见人死要见尸,他尸体在冰缝下,是那么轻而易举搬上来的么?就咱俩人,怎么弄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