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酒是用的本地的烧酒,辽东主要是种麦子,一年一季,收获季的间隔种一些谷类杂粮,小米高粱都有,高梁用来吃很难下咽,用来酿造白酒倒是不俗,最少喝起来,不比京师那些所谓的御酒差什么。
酒是好酒,菜则是本地的野味居多……辽河的白鱼,肉质肥美而少刺,十分上佳的珍馐,傻狍子到处都是,自然也上了桌,还有鹿,獐子,黄羊,应有俱有,野鸡野兔更不足为奇,满满摆了一桌。
辽东大地,地广人稀,几百万汉人分布在这么广阔的土地上,后世的一个稍大的地级市就有这么多人口了,可想而知,当时的野物自是极多,也极易得。
看着这么些野物,一群二十来岁,脸上精明之色十分明显的大掌柜们不觉都叹息起来。
当年顺字行的掘起,第一桶金就是惟功带着众人射猎得来的,没有在京城西山一带的射猎生涯,怕大家还只是一群小乞儿,惟功一生的功业和目前的风云变幻,也就不知道如何了。
看着他们的模样,惟功也是持盏而笑。
这些掌柜,算是习武的天赋一般,但都是生性精明,行事缜密,在商业上有不俗天赋的好苗子。他在其中挑选出来,精心栽培,总算是在顺字行抽走大量人才之后,并没有因此而大为失血,影响整个业绩,而是稳稳的站住了脚,从这两年的净收入节节攀高来看,自己没有所用非人。
“东主,小的从山海关一路进来,我们的马车已经寸步难行,而且宁远那边打过关照,店,可以照开,但以后怕是没有任何生意给我们。不仅不入,也不准出。”
说话的是山海关店的大掌柜任磊,他是最早一批赶到辽阳的大掌柜之一,这一次总务处得到惟功的意旨,重整顺字行各处门店,划定区域,任磊从山海关店一路赶了来,在辽西见到的情形却是叫他触目惊心,顺字行店在辽西的大好局势已经是一去不返了,沿宁前道路一路过来,车马商途断绝,只有门店虽然照常营业,却已经没有一点生意可接了。
“此事是预料之中的事情。”惟功没有说话,张用诚接口道:“大人已经与辽东都司做过一场,辽东镇更是要压着我们,现在的举措,只是第一步而已。短期之内,辽阳只能立足自身,广宁和宁远等店,调走真正的商业人员,留几个看门面便可。”
他眼中藏有隐忧,顺字行现在等于被斩断了,辽东也是很重要的一环,现在只有辽阳一地保留在手中,惟功的打算是借重海途,但大海茫茫,南方的海贸开展的如火如荼,北方仍然是只限于沿海捕鱼,海路并不畅通,张用诚毕竟有其局限性,他不大相信海贸能如陆上顺字行的大车队那样有稳定的物流货源,更担忧海路的安全性,所以眼神之中,隐忧重重。
不过无论如何,张用诚是辽阳镇负责文事财赋这一块的掌舵者,也是惟功授权的对顺字行的管理者,所以不管怎样,他并没有将自己内心的担忧全说出来,而是将之藏在心底。
既然广宁等几个店没有业务,调走人手倒也合适,辽阳这边要建立新的分店,正缺人手,各个掌柜都是点头。
倒是各人能到大掌柜的位子上,倒是都颇有开拓精神,对惟功要开拓海途,开展海上贸易并不排斥,甚至是跃跃欲试。
张思根便是笑道:“东主,过一阵子往海盖沿路去,我等愿意随行。”
“你们现在要紧的是盘帐,确立范围,用诚和你们确定监督体系,还有下一步的经营方向,银钱掌控,人员训练等等,辽南的事,你们就不必多管了。待有了眉目之后,你们之中,少不得要来一个主持海盖一带的大局……不要不愿意,数年之后,海盖一带的局面,可能是现在所有的分店加起来也比不上。”
“是,东主。”张思根答应一句,又肃然道:“近来辽阳用度颇多,俺回去后,一定再加倍努力才是。”
众人听着这话,都是哈哈大笑起来。
惟功也是微笑,这些人,毕竟是他亲手带出来,忠心不二,知道他在这里开基业,用度必然极大,这样的表示,也令人足堪欣慰。
当然,更要紧的还是制度,这也是他召集这些精英掌柜前来的重要原因。
他确定原则,张用诚等人商议出细节来,叫人想不忠而不得,也算是两边都互相保全的好办法了。
……
……
转眼就是五月下旬。
天气从初夏时的舒适感觉,一下子就跳到了酷暑一般。从山海关到宁前,再从宁远往大凌河,这一路上官道虽然不错,但道路暴露在烈日赤阳之下,浮灰又多,走上半天,人就是灰头土脸,加上酷热的感觉无处不在,在这种天气赶路,不要说不舒服了,因为中暑而死去的人们,也并不在少数。
当张惟贤一行人看到广宁城外最近的羊马墙时,随行各人,都是大大的松了口气。
不论如何,可以从容休整一段时间了。
自四月承旨,张惟贤身负的任务就是褒奖辽东镇在速把亥一役上的战功,另外就是旨意上明说着的,调和将帅矛盾,使辽东全镇将士的心思用在北虏的身上,而不是内斗。
旨意中没有提起周永泰,很显然,这位辽东巡抚在皇上心里的存在感并不强烈,甚至颇有一些恶感,估计他的辽东巡抚干不长久了。
另外就是辽阳一事,在张惟贤出京前后消息也到了京城,朝廷短暂的争执之后,也是认可了梅国桢的报告,将此事定性为辽阳镇敉平叛乱,又加授一道旨意,替辽阳镇在辽阳的所行所为背书。
惟功的判断没有错,朝廷上下不是傻子,既然调他到辽阳,与本土势力的冲突不可避免,固然这事儿是闹大了些,但大明朝堂上的诸公应该也会明白他是情非得已。
至于留下张惟功酷烈好杀,在皇帝心里也有一些不好的印象,那就是另外一回事情了。
反正连兵发紫禁城,午门外列阵威胁太后的事情都做过,现在辽阳城中的事情,又算得了什么?
张惟贤身负重任,自然是不敢怠慢,连续不停的赶路,抵达广宁城外时,确实已经是人困马乏了。
“臣等,躬请天安!”
“圣躬安……”
随着张惟贤拿腔弄调的声音响起来,“开读”旨意就是顺理成章的流程。广宁城中,总兵李成梁,巡抚周永泰,巡按梅国桢,加上几位道员,还有十几位副总兵,几十位参将,游击,济济一堂,冠带辉煌的站在镇东堂的正堂之下,随行的锦衣卫旗校全换了崭新的飞鱼服,系着腰带,按着绣春刀,挺胸凸肚,显示着天子亲军的威仪,张惟贤亲自开读,以锦衣卫都指挥出使一方,并且开读,这在嘉靖和隆庆两朝都是没有的事情,也足以鄣显着万历皇帝和朝堂诸公对辽东的重视。
因为蓟镇防线的巩固,辽镇就是直面插汉和朵颜三卫强大部落的天下第一镇,当年的第一镇大同镇,宣府镇,山西镇,固原镇,这些军镇的风光早就被辽镇给夺去了。
事实也是毫无可争议的……李成梁现在就是头戴貂蝉梁冠,大红蟒服,玉带,锦靴,身上的佩饰也是伯爵的饰物,近三十年来,惟一以军功封爵的便是此人,九边重镇,论威望当然是首推戚继光,论实际的官位和真正的权力,当然是首推李成梁。
开读之后,李成梁听着圣旨中不多的褒奖之语,脸上倒也没有太多的尴尬神采……在场的辽东镇的诸多将领,倒是都有或多或少的这种神情。
辽东镇历来打胜仗很多,斩首过千级的大胜仗也有,自隆庆到万历年间,所有的告庙献捷,十次有九次倒是都是辽东镇打出来的功绩。
自万历年以来,只有一次是四川总兵刘显打出来的斩首近两万级的超级大胜,这一仗也是告庙献捷,不过那是南方明军的功绩,打的又是生苗……这样的战事,在辽东的悍将眼中,根本不具有任何献捷的价值。
这一次,大家却是有被**裸打脸的感觉,速把亥折腾了几十年,丝毫无事,辽阳镇新至就斩了这厮的首级去,而前因还是被自家的大帅刁难,虽然圣旨里绝对不可能提及此事,但所谓的和衷共济的话语,在众人听来,就是格外的刺耳了。
李成梁心中当然也极不是滋味,好在他历经三朝,又是中年之后才发迹,心态极为坚韧,是以众人全然看不出来他心中所思,只看到大帅波澜不惊,荣宠自若的模样,大半的人,都是心生敬佩。
只有赶回来接旨的李平胡和陶成喾互相使了个眼色……他们对李成梁的虚实,也是看的越来越多了。
这便是上位者的悲哀,大抵离的远些的人,总能保持敬意,离的越近,便是越容易不逊。
所以孔子的话倒也是可放在眼前的明证,小人之流,大抵就是远之则怨,近之者不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