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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们跟着汉斯上了三楼——就是最初进大楼时经过的那层。因为搭乘了另一部电梯,上去后,感觉好像是到了另一个地方。
也许是大楼另一端,我想。
电梯外是条过道,跟从楼顶下来经过的环境截然不同。这里没有窗户,光线却十分明亮。光从四面八方而来,从每一寸墙壁,从天花板和地面。如果不是明知仍在这栋建筑里,我会以为咱们钻进了某个大型电子仪器。
汉斯把我们带到一扇门前。
他用手指去推了推耳朵上的蓝牙耳机,然后转过身,看着我们。
“很抱歉,”汉斯分别冲沈新和老谢点了点头,显得很有礼貌,“黎先生的时间恐怕要比预计更短。因此,两位请先到会议室,跟专家组的人见个面,把你们掌握的信息先行通报。”
他又转过头,目光直视着我,“杜先生,黎先生希望单独和你见面。”
“黎先生要单独见他?”沈新诧异地问。
“是的。先生说,他跟杜先生要谈点私事。”
“好吧。”沈新看了看我说。
“两位请稍等。”汉斯又朝沈新和老谢躬身致意,“杜先生,请跟我来。”他优雅转身,推开了门。
门后是个玄关,非常简洁,就是一面白得发亮的墙。我跟在汉斯身后,绕过白墙进入室内。
里面是个大房间。空旷,干净的大房间。因为建筑本身的关系,这间约有三百平米的大房间有一整面墙都是弧面玻璃。电动帘幔折叠起来,藏在两侧。玻璃墙外,一望无际的森林就像绿色的画。
一位身板笔挺的老人面朝那幅“巨画”,背手而立。
黎先生头发灰白,梳着背头,身上穿着白色亚麻中式上衣,长裤,手腕上套着乌黑油亮的念珠,望着外面,似正看得入神。
透过巨大的玻璃幕墙,我能看见蓝色天空中白云缭缭。
这间屋子的装修陈设依然十分简单,白色装饰材料被大量采用,连地板也是极少见的白色大理石。因为光线极佳,室内没有开灯。
“先生,您的客人到了。”
黎先生面容消瘦,目光深邃,长长的,灰白的眉毛两端朝上翘,就像两片张开的翅膀。我感觉以前见过这位老人,可想不起是在哪里。
汉斯伸手示意我过去,然后朝我点了下头,转身出去了。
“黎先生。”我对老者点头致意。
老先生上上下下把我打量一遍,这才对我招了招手,“来,过来坐。我有些事要跟你讲。”他指了指两张椅背低矮,流线简约的银灰色沙发和一张水晶玻璃茶几构成的座谈区,示意到那边谈。
我走过去,站在一张沙发边,伸了伸手,示意他先坐。老人也不客套,便在我对面的椅子上坐了下来。
“咱们终于见面了。”黎先生说。
“先生的意思,对这次见面早有期待?”
“是的。我等这次见面,等了整整三十七年。”
“先生,我今年才三十七岁。”
“我知道。所以我等了三十七年。”
“这个,先生的意思是......”我都不知该说什么好了。这老头,真是。
“请别见怪,其中缘由,我自然会讲给你听。”说话间,老先生再次上上下下打量了我一番,“不过,咱们的时间可不多,只能长话短说。”他似乎考虑了一下,才接着往下说,“我与你父亲是故交,只因当年一个约定,这么多年,始终未让你了解一件本应让你了解的事。”
“是我的身世,对吗?”
“那丫头给你说过了?”
“没有,她只是说,可能与此有关。”
“噢,她还没说,丫头嘴很严实呢。”
“沈新跟您是?”
“她跟你一样,是我另一位故交之后。那时,我和你父亲处境不太好,幸得她爷爷赏识,才避免了继续被关在牛棚里。说起来,我们今天所做的一切,都跟她爷爷有很大关系。她爷爷是我和你父亲的老领导呀。”
“既然如此,我父亲为何不希望我跟您见面?”
“因为,他不想让你继续他的事业。”
“为什么?”
“他觉得时机不到,咱们还没准备好
。”
*
汉斯给我们端来两杯水,然后又出去了。
黎先生没有接着讲他跟我父亲的往事,而是直接提到了他们的事业:“如果不了解我们到底面对的是什么,事情最后会有什么样的结果,咱们的命运永远无法由自己掌握。这些日子,你亲历了地下黑暗中的另一个世界,经历了死而复活的生命体验,见识过那种神秘力量的巨大威力,”说到这里,老先生有意识地停顿了一下,以观察我的反应,“对这些,不感到好奇吗?”
“嗯。”我点了点头,“我十分好奇。”
黎先生眼神温柔地看着我,过了会儿才再次开口:“但是年轻人,一定要有思想准备,尽管在你眼前发生了这么多匪夷所思的事情,但背后真相仍远远超出你想象。”说到这里,他的眼神变得闪烁起来,视线似乎穿透了我的身体,落在某个遥远的地方。他脸上的笑容也慢慢消失,变得严肃起来。
“这么多年,我们从未像今天这么接近真相。”他说。
我不知道该说什么。“是关于传说中的互人,对吗?”
“对,年轻人。”黎先生的视线再次回到我身上,脸色柔和了一些,“你相信这个世界上,有主宰人类命运的神吗?”
“很抱歉,依我之见,就算有远古高级文明,有传说中的神,有先知,有亚特兰蒂斯,不管这个星球上曾经有过什么,就算咱们统统将其称为互人,他们也都是人,不是神。”我用非常理性诚恳,而不是争执的语气对老先生说,“就算他们曾经多么强大,也已是过去式。他们统治地球的时代早就结束了。就像恐龙的时代一样,不会再回来了。所以,对那些地下遗迹,今天该做的是考古;对他们留下的病毒似的致命生物,应该让科研机构加以研究利用。”
“你真的这么看?”
“对,这就是我的大致看法。我们不了解的东西还有很多。”
“这么说,”他的表情显得有些意外,怔了怔才说,“你对自己身上所具有的那种超能力,也没产生过探求原因的冲动吗?”
“这个当然有。不过,如果是因为发生了感染,这种能力是由于病毒侵蚀所造成的,那么,我就成为了你们的最佳研究对象。我是个特例,不是吗?我甚至还对从地下逃出来,到底算不算是幸运产生过怀疑。但我是个好标本,是你们研究那种神奇病毒的希望所在。”
“你这么想,其实也没什么错。”这时,黎先生脸上露出古怪的表情,似笑非笑,“我知道,在这个过程中一定有让你感觉不愉快的地方。不过那是不可避免的。原因我就不细说了。我相信,经过今天我俩的谈话之后,你会改变许多看法。你会重新认识你自己。”
“先生,我也是抱着这个希望来的。”
“那好,现在咱们开始吧。”黎先生端起面前的水杯,喝了口水,“我想先了解一下,年轻人,你是从什么时候开始,认为自己跟别的人不太一样的。我是说,在你去龙桥河之前,是否就有觉察?”
“我不好说。”我认真想了想道,“我不知道该如何回答您这个问题。我听说,人人都觉得自己很特别,独一无二。您同意这个看法吗?”
“同意。”黎先生答得很干脆。
“所以,我其实从不觉得自己跟其他人有什么不同。”
“很好。你看,我这就理解了你的想法。不过,事实可能并非如此。你其实非常特别。不过呢,在谈这个之前,我想先谈谈另一个问题。”
“悉听尊便,先生。”
“别见怪,人老了,会变得很固执。”说到这里,他对我笑了笑,“我想先告诉你,这一切当初是如何发生的。五十年了,你不能想象,一个人若是用这么长时间,只为完成一件事,得需要投入多么大的热情。”
“先生当年参加过龙桥河地下考察,是那个考察队的成员吧?”
“我呀,比那还早。”黎先生沉吟着道,“我第一次接触到那东西,亲眼所见传说中的神秘生物,是在你如今的家乡。”
“在重庆?”
“对,在涪陵地区的大山里。”
*
讲起从前那段岁月,黎先生显得很平静。他说的那件事,在解密之后已人尽皆知,也就是当
年的816工程。因为战备需要,那个地下工程的施工质量要求很高,挖掘深度创下了当时工程兵的施工纪录。秘密的挖掘工作进行了一段时间之后,却不得不暂停,乃至重新选址,另行开挖。
黎先生说,上面决定由后续部队接替816工程,却把主力部队留在了原来的工地上,原因是在那里发现了令人匪夷所思的巨大竖洞。
“这次发现,就像是对不久前在湖北山区一次考古发现的证明。我想你已经知道了,丹江考古只是个开始,后来陆续又发现了几处古祭祀场所,越发证明古人对长生不老的记载,或许并非虚构。掌握了历史资料和实地证据之后,接下来要做的,就是验证传说的真伪。而尽快验证那个传说的意义,在当时显得尤为重要。因此,上面成立了一个统筹小组,也就是上海古生物研究中心的前身,来专门负责那项工作。那个小组的负责人,就是沈新的爷爷。我和你父亲,就是在那时候被招募进去的。”
“那是你们找到的第一口‘大井’吧?”
“没错,那只是个开始。它当时的确给我们所有人带来了极大震撼。有人认为那是早期人类建筑遗迹,但没有人可以解释,什么样的人能在数千年,甚至上万年前,完成如此宏伟的工程。”
“我也认同,龙桥河地下建筑绝非人类所能。”
“我听说,你倾向于相信那是来自外星球文明遗迹。这很合符逻辑。不过你只要慢慢听我往下讲,自然会重新作出判断。”
“好的,先生。”
黎先生把他和我父亲当年在涪陵的工作情况简单讲给我听了,歇了歇,表情含蓄地问我:“你来猜猜,那种竖井是做什么用的?”
“我听沈新说,那是传说中的互人所建,是他们当初为避灾祸修建的逃亡地下的通道。但我认为,这个说法有先入为主的嫌疑,因为它已前置了条件,就是已经承认地球上的确存在过一届高级文明。”
“而你认为,未经考证的说法,做不得凭据。”
“是的,我开始本来有些相信的,毕竟可以接受的解释不多。但后来越想越觉得这说法纯属想当然,缺乏必要的事实依据。”
“你是个不轻信,不盲从的好小伙。”黎先生忽然高声说,“跟我来,看看这个。”黎先生伸手做了个邀请的姿势,然后便从椅子上站起身,转身朝着起初站立的玻璃幕墙处走去。
我跟在他身后,到了那面玻璃墙跟前。
这的确是一处观景的好地方,最壮观的,是站在玻璃幕墙边,就能够看到脚下的山崖。如果有恐高症,靠近幕墙时,会有些害怕。
站在这里我才明白,这幢建筑为何要建成这种半围合造型。它正好依着绝壁的弧度而建。脚下这片山壁异常陡峭,像竖立着一面巨大的瓦片。这幢建筑完全贴合了山崖的造型,就像在崖边加盖了一道三层高的围栏。
“若非人为雕琢,自然界怎会有如此完美的弧形山体。”
“您不是说,这面悬崖也曾是一口大井吧?”
“这种竖洞其实不是井,跟井没有任何关系。”
“那是什么?”
“就像那丫头说的,这是通道。大大小小,用途各异的通道。不过,相对较大的主通道,就像这个一样,后来都被毁坏,被堵上了,而且隐藏得很好。如果不是被意外发现,它们的存在恐怕至今无人知晓。”
“通道,通往地下的通道......”我还是不敢相信。
“不可思议的伟大工程,对吧?还有呢。这是目前发现最大的一处。这种古老的垂直管道大小不等,沿着一条曲线分布,在陕西,湖北,湖南,重庆,四川等省市的茫茫群山之中,就像苍茫大地上开了一串窗户。如果把这些分布点用线连起来,非常巧,就像一条伏卧的巨龙。”
“先生,这是真的么?”
“亿森有一支专业队伍,十几年来,一直在调查这些大井的位置,结合卫星扫描数据,已绘出非常详细的地图。”
“陆羽农?”
“对,他一直在负责这项工作。要知道,这事可不太容易做。来,从这里往下看,”他指了指脚下悬崖,“如果不告诉你,能看出任何端倪吗?”
“看不出。”我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