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噩梦相随 第八十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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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说到那里,老鬼忽然陷入了沉默。

    过了会儿,他才转头看着我,十分平静地对我说:“反正已喝了不少,你暂时不能开车,就一起吃晚饭吧。”

    “好,”我说,“要不把小强也叫来,他是块搞代驾的好料。”

    老鬼想了想,同意了。

    “今天跟你说这些,我不想告诉小强。”他对我说。

    “明白了。”我说,“他不知道也好。”

    “这对他有好处。”

    “是的。”我说,“不过,我还想知道,你跟地下那些戴面罩的人最后又是怎么联系上的,能不能跟我讲讲?”

    “我正要讲这个。”老鬼说,“再陪我喝点。”

    他又从冰箱里拿了两听啤酒出来,递一罐给我。我俩继续喝。然后,他开始接着往下讲。“有一阵,我特别难过,内心十分矛盾。”他一手端酒,一手托着下巴,两眼望着天花板,“从某种角度上来说,陆羽农于我有恩,但我已经在事实上背叛了他。当我发现那些人从地下追出来,而且跟到了医院,就知道自己再也摆脱不了那个梦魇。我既恨那些人,又害怕他们。我已经无法回头。因为他们掌握了我参与偷窃地下宝藏的秘密,而且毫不在意人命。”

    “他们来找你,又要你做什么?”

    “他们,他们是让我跟他们安插在亿森的内应联系,把一个微型跟踪装置交给他。我不能拒绝,只能照办。”说着,老鬼弹了弹那个文件袋,“那人给了我这份文件,还告诉我里面有哪些猫腻。他们希望我有正确立场。”

    “正确立场?”

    “对,他们就这么说的。他们还说,老袁的死是个意外。他们说,当初只是不想让我们能很快离开,才封锁出口。但他们没告诉我要那么做的原因。他们还答应,事成之后,我会得到应得的那份钱。不过也有个要求,说是为了资金安全考虑,回来之后,我要尽快注册一家法人企业,最好有个真实的投资项目,这样才不容易引起金融监管部门怀疑。毕竟要转入的不是一笔小数目。他们说,那笔钱将分几次给我。这点,我相信他们。因为首款已经汇到我私人账户。他们说余款将隔一段时间,再分批汇入我注册的公司账户。”

    “那天在医院,那些人找你,就为跟你谈这些?”

    “是的,就在小强去替我办理入院手续的时候。”

    “鬼哥啊,你这是惹了多大麻烦,知道吗?”

    “跟你说了,我已经没有选择的余地。”

    “对了,我当时听你说了句话,一直不解。”

    “什么话?”

    “是一句古文。准确的说,是一句古代卜辞。”

    “卜辞?”

    “是京房《易妖》里的卜辞。‘鱼去水,飞入道路,兵且作。’你当时嘴里念念有词,显得高深莫测,把我都唬住了。”

    “不知道。我为什么要叨咕这句话?不过,你这一提醒,我好像是对这句话有点印象,记得在哪里听过。我想想。对了!可能是在藏宝洞里,第一次碰见那几个人的时候。当时也没见他们开口,因为那些人戴着面具,可我仿佛听见有个缥缈的声音,轻轻在我耳朵里重复了几遍,好像就是这句话。”

    “你确定话音是从那几个人嘴里发出的?”

    “应该是。我无法分辨。除了他们,谁还会说那些话呢。你今天不说,我还想不起来。他们最初一直没说话,但话音就是在那时候出现的。”

    “这件事,我是说,你梦呓这句话的事,告诉过其他人吗?”

    “没有。当然没有。我都不知道自己梦呓过这句话。”

    “好吧。如果想起跟谁说过,一定告诉我。”

    “这句卜辞有什么含义?”

    “还不知道。”

    “如果想起来,我会告诉你的。你懂这些。还有你那同学和陆羽农,他们也都懂这种东西。我不懂。老实说,从本质上来讲,我认为陆羽农跟那些黑衣人并没有多大区别。”

    “如果他是个恶棍,你会心安一些?”

    “是的,会感觉不那

    么愧疚。”

    “这样也好。”

    “但我还有个遗憾。”

    “什么遗憾?”

    “那条鱼。”

    “那条鱼?”

    “你想想,陆羽农兴师动众,大费周章,最后虽然没能找到财宝,但他口口声声不是为了搞生物考察,不是要鱼吗?我看见了。”

    “你遗憾没能钓获那条鱼?”

    “是条大鱼。”

    *

    从老鬼那里出来,我去了趟批发市场。豪哥要的货还没开始做,装裱用的米胶家里没有了,还有别的材料需要补充,我得去买点。

    到了朝天门,把车停在靠近码头的路边,打算找个车位。这处繁华了半个世纪的批发市场就要搬迁了,外围全是工地。靠江边有家茶楼,挑着红黄相间的仿古店招。我在茶楼外的临时停车位停好车。

    那时,来了一辆黑色Q5,停在我后面,车上下来一个人,三十多岁,穿着格子短袖尖领衬衫,寸头,鼻子尖尖的。他看了我两眼,把墨镜摘下来,冲我笑眯眯的打了个招呼。我有点发愣,过了一会儿才想起来,这人是大头杰,也就是弥勒佛的铁杆兄弟,叫高老四,也就是七毛上次说那位一脚踹翻两条大汉的“拳头”。他真名叫做高扬,但外面知道这个名字的并不多,大多数都认为叫他高老四会显得跟他比较熟,而陌生一些的,则只知道他是“弥勒佛的拳头”,后来大家干脆便称他为“拳头”。拳头并非以貌唬人的家伙。他眉清目秀,看上去还有几分斯文,但只要听说过这个人的,多少都对其有些敬畏。

    “杰哥呢?”我问他。

    “他的事还没了。”他苦笑道。

    因为嗜赌如命,拳头经常从小富状态一夜间变成穷光蛋。有一次,他输得快要揭不开锅,又不好找大头杰张口,碰巧我送一批仿制古画到俱乐部,给一个自认为很懂艺术的主顾。那位以承包土石方起家的老板出手大方,当即付给我两包用牛皮纸封得整整齐齐的现金。我把其中一包,正好五万元给了拳头,以解他燃眉之急。其实那批画我开价也就五万,所以当时也没多想,只是图个仗义。后来拳头要还钱给我,我一再推辞,说等他宽裕了再说。可能也知道我没有要他还的意思,此后他就没再提了。

    他说他最近没事,天天到这家茶楼来打牌。他还给我留了个电话,十分客气的说:“保持联系,有事招呼一声。”

    我也很客气地说,一定要多联系。

    买完东西,我开车回家。一路上调了几个电台,都是五星茅台酒广告。在电台主持人嘴里,那酒好像不要钱似的。接下来收听交通信息播报,说是渝武高速隧道里发生了事故,一死两伤,已造成严重交通拥堵。我继续调台,听见一则嘉陵江某段出现大片死鱼的新闻。“该死的电工。”我忍不住骂了句。出现这种情况通常是由非法电捕造成的。后来我调到了音乐频道。

    因为东西多,不想拎着爬楼梯,我把车停在小区院内临时公用停车位。这里离我家前门不远。刚下车,远远便看见一个女的,上身穿着白色衬衫,下身黑色裙子,披着板栗色长发,一手扶着拉杆箱,一手正在按我家门铃。

    秦楚说有个姐妹要在咱家借住几天,但我没想到,居然是她。

    郑巧丽天生一副美人胚子,婀娜多姿,光彩照人。当年在俱乐部,我跟她经常照面,也算熟人。不过,她什么时候跟秦楚认识,又如何跟我妻子成为了“姐妹”,我却一无所知。因为刚听过老鬼讲跟她那些情况,就感觉这个女人更是不同寻常。但她为何会到我家来借住,我却不便多问。

    我也没问郑巧丽是如何说服门岗给她放行的。这种情况,据说在这个小区根本不可能。看来,长得漂亮的女人,走哪里都自带通行证。

    跟我印象中完全一样,三年不见,郑巧丽一点也没变,浑身散发着让人不可抗拒的魅力。她大大方方跟我进屋,就像回自己家一样。

    “东哥,最近没有出去钓鱼吗?”她边脱鞋子边问。

    “没有,天太热。”我说。

    她径直走到沙发边

    ,坐下,毫不拘谨。倒是我自己,有那么一小会儿,感觉像是来做客串门的。我不知道该怎么招呼她,想想应该先给她倒水。但她似乎知道我要做什么,抢在我之前,就把水壶抓在了手里。

    “我自己来。”她说。

    “那好吧,你别客气。”我只好说,感觉有些手足无措。

    幸好我的手机铃声及时响了起来。我对她挥挥手,以示歉意,并通过这个动作成功找回了主人的姿态。

    电话是康小强打来的,说要借我的车一用。

    “不好意思。”我移开手机,先对郑巧丽说,等她对我微笑一下之后,这才转过身,接着问电话里的小强,“你要出门?去哪儿?“

    “你不是正好要闭关,不用车。我这几天要去趟丰都。”

    “我反正不出门,你随时来拿。”

    “好,等下就过来找你。对了,跟你说个事。”

    “啥事?”

    “昨天,我带个客户去巴南一家鱼塘试竿。你也知道,对那些必须眼见为实的买家,不带到这种渔获唾手可得的场所,几乎很难成交。”

    “嗯,怎么呢?”

    “跟你说,我他妈差点出丑了。”他在电话中说。

    “断竿跑鱼了?”

    “狗屁,哪那么衰。”

    “那还有什么丢人的?”

    “鲈鱼塘哩!都钓不上鱼来。”他在电话里忿忿不平的说。在商业垂钓塘里没能钓上鱼,好像对他来说是个奇耻大辱似的。

    “好马也有失蹄的时候。”我安慰他说。

    “我说你这人怎么回事?好好听着,我还没讲完。”

    “那你接着说。”

    “你先想象一下那画面,多尴尬。里面全他妈是吃不饱的鱼,想要钓不到都不可能的事,就算挂粒瓜子丢进去,也该疯狂咬钩吧?可我连试好几竿,居然没有口。要不是老板出面澄清,我这竿子铁定卖不出去。”

    “那老板值得表扬。这么复杂的问题,他怎么解释的?”

    “他承认是自家塘子出了事故,鱼都跑了。”

    “这样说也行得通?”

    “人家可不是乱说,那塘子真有问题。老板试了,用百试百灵的饵料丢进去也全没反应。鱼好像全他妈失踪了。”他在电话那头吧唧着嘴,咕噜一声,吞了口唾沫,然后兴致勃勃接着说,“这种情况我也是头回遇见,就跟他们一起用抬网满塘子捞鱼,还是捞不到。最后用探鱼器,才发现鱼群全挤在塘子底部一个没多大的凹坑里,密密麻麻,挤得跟鱼肉馅似的,赶都赶不出来。”

    “从没听过这种事。”我感慨道。

    “是啊,大新闻吧?我走的时候,他们还在清塘,想搞清楚原因。”

    “结果还没出来?”

    “没有,还在调查。不过,”他吞吞吐吐,像还有不敢相信的事,“因为还有个情况,让老板感觉很紧张。”他接着说,“碰巧,隔壁另一家鱼塘刚发生了不幸的事,一夜之间,那家的鱼全死了。”

    “这没什么奇怪,”我说,“翻塘,缺氧,传染病,被人投毒,都有可能导致成批死亡,这种事又不是没发生过。”

    “如果是那些死法,也就不稀罕了。奇怪的是,那口塘子里的鱼几乎都是被咬死的!几千尾鱼,有的没了尾鳍,有的只剩半截身子,还有的头被咬掉。”

    “那家养的什么鱼?”

    “也是大口鲈。”

    “有没有可能误投了纳氏锯齿鲤进去混养?”

    “人家又不傻。”

    “那能是什么动物咬的呢。”

    “这事稀奇吧?”小强问。

    “稀奇。”

    我让小强继续打听这家鱼塘的情况。他说已跟鱼塘老板说好,有进一步消息会马上给他打电话。做鱼塘的老板都喜欢我们。

    接完这个电话,见郑巧丽还在等着,我便帮她安顿行李,带她到客房,指给她看放衣物的地方。我又把房门钥匙、小区门卡给了她一套。

    这种自来熟的人,好打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