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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家路上,我发现有辆黑色锐界总跟在我后面。我快那车就快;我慢那车就慢;我变道,那车也跟着变道。这引起了我的警觉。我担心被跟踪了。想起程峰说那些话,我有些紧张。过了桥,我越线超车,迅速换到右拐匝道。因为那段堵得相当厉害,那辆车没再跟上来。
我往前开,在铜元局后面绕了一圈,才驶回团山顶玫瑰园。
晚上,我正准备打电话给康小强,问他要不要明天一起陪老鬼去看病,他的电话倒先打了过来。“我正好要跟你说个事。”我在电话里对他说。
“老鬼的事?”
“你知道?他叫我明天又陪他去医院。”
“你说这事啊。”他说,“上次不是检查过,医生说没啥毛病。”
“是啊,可他总说脑子有问题,非要再去做个检查。”
“别人不了解,你还不清楚吗?根本不是身体上的问题,上医院没用。我还以为老谢会到重庆来呢,这事只能找他帮忙。”
“老谢?他能帮什么忙?”
“别装傻了。那地方闹鬼的,你以为我真不知道?”
“你是说,老鬼的毛病,是因为中了邪?”
“还能是什么?”
“所以,你认为这事只有老谢能解。你相信他,对吗?”
“当然了。他是这方面专家,我亲眼所见。你忘了咱们在秦岭经历的那些事情了?我可不会忘记。这辈子都不会。”
“谢姚犁不简单。也许当初同意你跟着去秦岭,他就盘算好了一切。”
“你什么意思?”
“没什么。明天去不去医院?”
“东子,听我说,不是我心里多疑。医院我不跟你们去了,我有事。我想跟你说什么来着?被你一打岔,居然忘了。”
“别着急,慢慢想。”
“对了,今天听一个来买东西的钓友说,他在江边钓鱼,看见了老鬼,还跟他打招呼。”他在那头想了想说,“可后来我发现,他说那时间,老鬼没去什么江边,也不可能去江边。因为我跟他在一起。你说,这事怪不怪?”
“你跟他在一起的时候,有人在江边看见了他?”
“是的,我反复核对过时间,后来又找那人问了。他说没记错。”
“那肯定是看错了,还用说。”
“真没事?”
“能有什么事呢。”我故作镇定的说。
“没事就好。”他在电话里嘀咕,“老鬼老鬼,叫什么名字不行。”
挂了电话,我到院馆烧水泡茶,舒缓紧张情绪。这时,那只野猫又来了,大大方方蹲坐在落地窗外,背靠着一扇折断的芭蕉叶,尾巴耸得高高的,像眼镜蛇一样左摇右晃。我偏过头看它,它也偏着头看我。我向左偏,它就向左偏;我向右偏,它也向右偏。它有一双饱含深情的眼睛。
跟那只猫对视片刻之后,我感觉好多了。
第二天,我陪老鬼去医院。在他要求下,这次主要检查头部。
又是CT,又是核磁共振,还做了听力测试,检查得很仔细。不久,结果出来了。医生说,老鬼的耳蜗里,有一个与众不同的结构,可能是先天性,也可能是增生的。不过并没太大妨碍,正常情况下,听力不受影响。
“若是不正常的情况呢?”老鬼执拗地问那位医生。
“不正常?”医生看了看他,用一种若无其事的语气说,“你这耳朵能接收超过25000赫兹的声音,正常人的听觉范围,是20-20000赫兹。这种突变性结构虽然少见,但对人体机能并不构成危害,可以不用理它。”
“天天嗡嗡响,还叫没妨碍?”老鬼一脸不高兴。
“如果你认为有,那就有咯。”医生也不高兴了。
“不好意思,他最近压力大,脾气不好。”我赶紧跟医生解释。
那医生看我一眼,一脸无奈的说:“股市,房市,又放开了二胎,大家压力都不小。如果心里不舒服,可以服用些调节神经的药。”
“那就给他开些。”我说。
从医院出来,我跟老鬼开玩笑,说怪不得他耳朵那么尖,原来是具有
先天优势,是了不起的进化成果。他板着脸,忽然冷笑道:“我就不信。”
我问他什么不信。他便对我说:“走,去我那儿,跟你说个事。”
*
路上,我问他是不是在找刚子帮忙买车。
“他跟你说了?”
“随口一说。”
“东子,跟你说,哥有钱了。”
“我知道。”
“不,你不知道。是很多钱。”
“很多钱?”我心里嘀咕,很多是有一百万,还是两百万。
“是的,我想了又想,还是不要再瞒着你。你这次受了罪,哥知道。那些罪咱们不会白受。这事,我暂时还不想告诉小强。等俱乐部营地弄好之后,我会拿到更多钱,你和小强都有份。”
“这笔钱不是陆羽农给的吧?”
“不是。”说到这里,老鬼侧身盯着外面的后视镜,认真看了会儿,“换条车道。”他小心谨慎的说。
这时,车子刚驶上嘉华大桥,行驶缓慢。我被他的话搞得莫名其妙,但还是照他所说,换了条车道。“桥上是不允许变更车道的。”我提醒他。
“不要紧,不会扣分。再变道。别走滨江路。”
“你怀疑它在跟着我们?”我也注意到,后面有辆黑色福特,从大坪医院出来就一直跟在我们后面,刚才又跟着变道了。
“你开快点,过了桥直接拐下匝道。”
“不,不用。”我冷静的说。
“怎么?”
“你看看车门格子里那根铁棍在不在。”
“是这个?”他拿出一支可以伸缩的铁棍。
“对。”
“你想干嘛?”
“我想看看到底什么人在跟踪咱们。”
“东子,没必要。”
“不,有必要。”
我以正常速度驾驶汽车,在李家坪立交下道,拐了个弯,驶往鸿恩寺森林公园。我把车停在半山路边。这里车不多。那辆黑色福特果然跟来了。车上的司机是个戴墨镜的男人。旁边还坐了个男的,也戴着墨镜。见我和老鬼下了车,那位驾驶员似乎犹豫了一下,车慢了下来,忽然又轰了脚油门,加速从我们旁边冲了过去,转了个弯,很快就不见了。
我把那车的车牌记在心头,上车关门,掉了个头,朝山下驶去。
“也许是个误会。”老鬼心事重重的说。
“也许不是。知道是什么人吗?”
“不,不知道。”他脸色铁青,“我跟他们谈好的,不会是他们的人。”
“谁?”
“就是在地下碰到那些人。”老鬼长叹了口气。
“也是给你钱的人吧?”
“是的。就是他们。”
“我觉得,这事你应该跟我们好好说说。”
“好,去我那。给你看个东西。你看了就明白了。”
*
到了他家楼下,停好车,开始爬楼梯。刚才有些头脑发热,此刻走进光线阴暗的楼梯间,我冷静下来,感觉点紧张。楼道并不闭塞,可空气又潮又闷,好像完全凝固了似的,有一股呛鼻的泔水馊味。
到了三楼,老鬼取出钥匙开门,准备进屋。这时,从楼梯间忽然传来急促的脚步声,有人正从上面冲下来,速度极快。猛然间,我俩都被吓了一跳,愣在了门口。一个十二、三岁,穿了件白色背心的小男孩,像羚羊一样蹦跳着,眨眼间便冲到跟前。看见我们,小男孩先是一愣,随即冲我们做了个鬼脸,嘴里“嚯”的吼了一声,转身一溜烟,接着往楼下跑了。
进了屋,老鬼让我在沙发上坐,他去卧室里取出一个半透明的文件袋,走到我面前。他从袋子里抽出一沓印有内容的A4纸,撂在茶几上,叫我看。这份复印文件具有很高的辨识度,页眉上的雪山星索标识非常醒目。那是亿森公司当初跟我们签的临时用工合同范本。
“这东西他们不让带走,你是怎么印出来的?”
“先别管。”
“这里面有蹊跷?”
“当然。”他拉了把凳子,在我对面坐下,接着从我手里取过文件,前后翻了两遍
,然后指着其中一页,“这里,你看。”
他指给我看的,是合同中乙方权利及义务第二十一条款,那上面写到:乙方志愿参与甲方的新型药物试验,对甲方此次使用处于测试阶段的药品所具有的不可预知风险知情,并承诺无论其药效是否达到预期,均不予追责。
“试验新药?”我莫名其妙的问。
“还没看出来?我们是小白鼠。”
“不,等等。你是说,咱们参与那次地下考察,其实是一次对他们开发的新药进行效果评估的测试?”
“这至少是其中一个目的。”
“不会吧。”
“否则他们怎么会在合同里这么写?”
“合同都是这样,会把每种可能写进去。就像你去开户时,银行让你签字那些文件一样。这是种预防措施。咱们当时确有风险防范的需要。我还记得,其中有种叫做H型的免疫针剂,还是处于试验阶段的药品呢。”
“所以,非得要在合同里写上这些让人反感的话?”
“因为像这种大型企业在草拟合同的时候,都会有个叫‘律师’的角色在旁边把关。而律师的职责,是在什么事都还没有的时候,就提前把任何可能出现的麻烦考虑进去。他们才不担心会为此冒犯你呢。”
“好,你认为这是合理的。那么是否还记得用药后的感受?”
“记得。特别是那种针剂,药效反应很快,注射完不久,就感觉自己好像变成了另一个人,敏捷,服从,无所畏惧。那时,我还有些缺乏身份意识,好像不太能自主决断,只能听命行事。”
“为什么会这样?难道他们需要唯命是从的机器?”
“据说是副作用。”
“不,那不是副作用。那正是他们想要的效果。那种可怕的药剂会阻断你的记忆,让你失去评估能力,让你像金鱼一样,对这个世界的认识只限于眼前。这样,你就不会去想自己是谁,脑子里不会有那么多为什么。”
“这个结论不是你得出的吧?”
“没错,我也想不到会这么复杂。是他们告诉我的。”
每次听他说这帮神秘的“他们”,我都有种毛骨悚然的感觉。
“他们到底是什么人?”我问。
“我不知道他们是什么人,但他们让我明白,自己不过是小白鼠。”
“没关系,在造物主眼里,所有生物都是小白鼠。”我用手指掸了掸那份合同复印件,又问他,“这份合同是每个人都要签的,对不对?”
“不,只有最后一次进去的人,才签这份合同。”
“你是说,以前没让你们注射H型针剂?”
“没有。”老鬼又想了想说,“你好像对此无动于衷。”
“我该有什么反应?应该很吃惊吗?是的,我应该感到吃惊。”我把那些复印件放进文件袋,不慌不忙的说,“在山上时,陆羽农说队伍里有奸细,有商业间谍。我原以为是危言耸听。”
“噢,你在意这个。他没说错,有。”
“不会是你吧?”
“当然不是。”
“还以为是你呢。”我吁口气,笑笑说,“差点对你刮目相看了。”
“是他们公司一位职员。”
“这你也知道?这么说,你还真知道不少。”
“没错。我是知道些事。我早跟你们说过,绝不任人摆布。我也知道,你对老哥这次的做法不一定认同。但守信是相互的,对吗?”
“怎么说?”
“刚才给你看那份文件,是他们提供给我的。听了他们的解释,我才知道不过是人家的试验品。我不能接受这种蒙骗。你呢?”
“若果真如此,的确有欺骗嫌疑。”
“还有呢。”老鬼忽然得意的说,“别以为陆羽农的路子就光明正大。他跟政府间的合作其实也是一场骗局。我还不敢说,这里面到底谁亏了谁,但亿森那个合作项目已经被取缔,知道吗,已经不合法了。”
“这我可就不知道了。”我说。
我想起离开林场时,确有军警介入,又觉得老鬼说的有几分道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