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据说,他们是在离出口不远一处充满钟乳奇石,有好几条暗洞的复杂结构中发现我的,但当时的具体经过我不记得了。
我只记得,自己凭着直觉,沿着某条路径往前走,走了很久。后来忽然就看见前面冲出几名穿着防化服的人。那些人二话不说,硬把我扶上了担架。在往外去的路上,有人不断问我话,但他的声音在我耳朵里听起来显得很遥远,不怎么清楚。知道已获救,整个人顿时放松下来,我很快就沉沉睡去了。
后来,在体检记录里,我看见上面有对我的情况介绍,其中前半部分是这么写的:被发现时,该名幸存者衣衫褴褛,尚能自主行走,但意识模糊,被问及其所属小组,因口齿表达不清,难以作答。后经提示,才说出一个熟悉的同队成员名字。那人叫霍敏,外号老鬼。由此,判断此人为A队三组成员。
他们管我叫“幸存者”。
被送到林场时,我全身空无一物,就连那身高科技外套也不见了,只有腕上戴着一串骨质手链,是唯一保留下来的个人物品。
我在那里躺了三天,昏睡了三天。
这几天,我没住在房屋里,而是住在废弃的篮球场上。那里临时搭建了几个帐篷,外围还扯上了隔离绳。我躺在一张行军床上,胳膊上插着留置针。除了进行各种身体检查,每天都有人来看我,试图跟我谈话,但我大多数时间都昏睡不醒,所以他们并没有真正问到什么情况。跟那些负责治疗的人一样,来找我谈话的人,也穿着密不透风的防护服,就像害怕我有传染病似的。
直到第四天。
这天我比较清醒,好像终于睡够了。输完水不久,前两天找过我谈话的人又来了。跟前几次一样,来了两个人,一个问话,另一个负责做记录。不知道为什么,做记录的人除了开着袖珍录音机,还多此一举地也用本子记。他们重复问我名字,户籍所在地,参加考察的技能等身份信息,我都如实作答。但一问到这次考察的经历,我就用手按住太阳穴,装出努力回忆的样子。
“还是想不起来?”那个穿得严严实实,看不出年龄的男士问,然后转头看了看做笔记的人,又回过头来。
“怎么进去的总该记得吧?慢慢想。还是从怎么进去的开始说。”
“怎么进去的?不就是那天晚上,跟大伙儿一起进去的。但进去之后,到底出了什么事,就不记得了。我不记得在里面发生了什么。”
“可你昨天不是这么说的。”那人用奇怪的眼神望着我。
“昨天?”
“对,还有前天。”
“我昨天,还有前天,是怎么说的?”
“你说,那个晚上,你一个人在森林里迷了路,不知如何掉进山洞,钻进了迷宫一样的地下洞网。你在里面看见一个湖,然后不知怎么就出来了。”
“我昨天是这么说的?”
“要不要听听自己的录音?”
“没错,那事也有,不过是上一次发生的事故经过。这次进去,是由亿森公司组织的,我们有好多人一起,你们大概也知道。对了,其他人怎么样?”
“有的出来了,有的失踪了。”
“哦,天啦。希望每个人都能平安归来。”
“好好想想,到底发生了什么?”
“我真不记得。我,我们到了那个湖边,然后就,就迷糊了。”
“这么说,你进
去过两次?”
“是的,咱们这批去的,大都是进去第二次。”
“这个情况,我们是知道的。”那人想了想,忽然问,“杜先生,请问你跟谢姚犁先生是什么关系?”
“我们是老同学,大学同学。如果不是他,也许我不会参加这次考察。他怎么样?出来了吗?”
“他出来了。你没跟他一起吗?”
“进去后,我们就走散了。我们没在一起。他现在怎么样?在哪?”
“他在接受治疗。”那人说,“好吧,想起什么,马上告诉我们。”
“好的。”
本来还想问问沈新的情况,但我不敢问。我怕问多了,容易穿帮。我答应过那丫头,在见到她或老谢之前,对谁都不提在里面发生的事。
我知道,至少老谢安全出来了。
我接受的是隔离观察。球场周围,有几名身穿防化服,背着制式武器的士兵警戒着。我想,这些人肯定就是沈新所说的应急救援队。后来我又试图打听过其他人的情况,但他们叫我不要多问。
一连几天,住在隔离区的都只有我一个人。后来,好像听他们说,我是到目前为止,最后一个出来的考察队员。我也发现,除了我,再也没人被送到这个地方来。我问我要被隔离多久,他们说只需要几天,待检测结果全部出来,就可以结束对我的观察,让我离开这地方。他们还安慰我说,这只是个例行程序,像我这种情况,一旦确认未受感染,就不会再有什么事了。
他们说,我出来那天是8月18日。我很吃惊,高呼:“这不可能。”我跟他们解释,照这样算,这趟地下考察,前后一共不过三天,但我自认为已在里面被困很久。从身体疲惫程度衡量,我也像遭了一个星期的罪。
不过,这其实没什么好争辩的。
又过了两天,他们再次给我做了体检,又抽了一大管血去化验。然后,我被带出了隔离区。这时我才发现,整个小镇似乎都被封锁了起来,马路边挨着停满了军车,到处都能看见荷枪实弹的军人。两位穿着防护服,但没有戴呼吸面罩的年轻人,把我带到兴隆旅社楼下,那里有间临时办公室。那两人中的一个说,完善一些手续之后,我就可以离开这里了。
*
“你很幸运啊,小伙子。”那位负责签发文件,看上去比较年长,穿着白色大褂的中年人看了看我,“来吧,先坐一下。”他对我说。
他手上准备了一些文件,自己还在看。
“小伙子,身体恢复得怎样?”
“我很好。其实我没什么,就是脑子糊涂,可能过段时间就好了。”
“反应迟钝,记忆模糊,甚至出现部分失忆,是这次事故中,你们这些幸运撤离出来的人员身上最主要的病理反应。”
“事故很严重吗?”
“当然严重。小伙子,还有什么比人找不回来更严重。”
“对对对,你们辛苦了。”
“不过,你们这种失忆症状是暂时性的,会慢慢康复,不管今后想不想得起这段经历,也不会影响正常生活。没伤到身体才是最重要的。”
“是的,简直是一场噩梦,忘了最好。”我想了想,又问,“那些还没回来的同伴们,都能找到吧?”
“会找到的,一个都不能少。我们就是为此而来。”
“感谢,感谢政府。”我连声说。
“但这件事,你就不要再过问了。具体原因,回去之后,亿森公司会负责向你们进行解释。你们毕竟是他们请来的工作人员,后续事宜,还是由他们处理比较合适。你说是不是?”
“是啊,是啊。”
见我使劲点头,他好像感觉话没有白说,神情显得很轻松,“出于安全上的考虑,你们这些参加此次考察的专家必须尽快离开,明白吗?”
我又使劲点头,说明白。
过了会儿,又有人带我去进行了身份登记,拍照,回来后,终于在一份证明我已通过各项检疫的文件上签字,盖手印。我大概签了三四份文件,盖了七八处手印,但最后没有一份是给我的。那人给我张纸,让我擦擦手,就让我走了。
出了办公室,外面等着的两人,又让我上路边停着的一辆车,说是要把我送到苏马荡的云岭一号,让我去跟亿森公司的善后小组联系。
那时,我看见三楼的蓝色玻璃后面隐约站着一人。那人穿着深色西装,头发梳理得十分整齐,像个干部。他那双犀利的眼睛,正注视着我。
楼上那人我见过,是李若诚。
我拉开车门,车上已经有两个人。两个都是年轻力壮的小伙子,分别坐在正副驾驶座上。我上了后排,佯装困倦,闭上了眼。
一小时后,把我送到苏马荡云岭一号,车子就掉头走了。
到了一号楼,服务台那位年轻漂亮的姑娘好像知道我要回来,已提前把房间钥匙准备好。她还给了我一个上面印有亿森制药环形星索徽标的信封。信封是粘住的,我打开看,里面一式三份,是由十几页A4纸订成的文件,还有一张亿森生物制药深圳有限公司开出的十万元现金支票。粗略看了看,文件大概是本次考察事故说明,以及善后处理办法,都是由他们家律师起草,滴水不漏的套话。我没细看那份文件。对这类形式上的东西,我从不在意。
姑娘说,签了字,那张支票就是我的。
我毫不犹豫,爽快地在三份文件上分别签下自己的名字,然后留给那姑娘其中两份,把属于自己的一份和那张支票塞进信封,揣进兜里。
那位负责接待的姑娘说,如果愿意,我可以在这里住上几天,住到想离开时为止。我问她什么意思,她说这是公司对这次这批考察队员的福利。
但我不想继续留在这里。
我去房里收拾好行李,取了自己的包,然后去地下车库。我看见自己那辆白色森林人车身上积了厚厚一层灰,仿佛变成了另一辆车。
放好行李之后,我出门去找人,给我车子的电瓶重新充电。这期间,我用老谢给我那只手机打了几个电话,确认了几件事。首先,老鬼很安全,他早就已经出来,跟我一样,经过了隔离检查,已平安返回重庆。其次,打了几次,老谢的电话一直处于关机状态,虽然听说是出来了,但不知如何跟他联系。最后,我打通了康小强的电话,他说他已听老鬼讲了这次的情况,很担心我的安全。我告诉他我没事,他就说那就好,还让我早点回去。
尽管心里梗着一个疙瘩,但我想,只能先回重庆。
在签那些字的时候,我就已做好思想准备:我的使命不是已经结束,而是刚刚开始。我要找到老谢,找到沈新,查明整件事的幕后真相。
但首先,我得先试着学一门新知识:人类进化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