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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檐风铃 第三十二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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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6月25日

    不到长城非好汉。

    是该需要激励士气了。在这里,我先给自己鼓个劲。

    今天一切正常,没有任何发现,就是累。这条洞子格外漫长,而且有许多路段都需要匍匐前进,当初是谁选的路,现在都不愿承认。

    6月27日

    下定决心,不怕牺牲;排除万难,争取胜利。

    唐泉宏成为我们小组第一个光荣负伤的,伤得还挺重。他从一个看似毫无危险的洞里掉下去了。把他弄上来时,人已经昏死过去。他伤在腿上,腿骨都从磨破的裤腿里刺了出来。但愿他能度过难关。

    虽已减员,但我们决不气馁,明天将探察三号区域两条主通道。

    今天,我还跟聂曙光交换了各自的见闻,发现经历都差不多,他们那组走的路线要靠西一些,好像朝着峡谷上游去了。他说今天一定要跟陈茹好好谈谈。在黑咕隆咚的地下,他说他眼里几乎全是她的影子。

    这家伙完全沉迷于儿女私情。算了,我不能多想这些问题。全队除了我们小组,还有另外两名同志受伤,一个撞到头部,一个也是跌伤了腿。好在那俩伤得不算严重。陈茹和梁医生不再随队进洞了,他们要负责照顾伤员。这种情况估计会越来越多。作为专业医护人员,我发现冀女士仍坚持随队行动。

    已经有人提议,是否请示上面,允许部分负责警戒的战士随队,这样可能工作效率更高一些。但大队长说,既然上级专门从知识青年中挑选我们,又进行了封闭式培训,就是希望我们能够拿出年轻人的干劲,帮助专家成员,做好他们的副手和警卫。他明确表示,科考工作不能由武装人员来干。

    但我早就听说了,其实战士们每次都会跟在我们身后。不过,他们是在为别的情况做准备。聂曙光悄悄跟我说过,看见他们在埋设电线和炸药。

    多少事,从来急,天地转,光阴迫,一万年太久,只争朝夕。

    6月29日

    前途是光明的,道路是曲折的。

    这次下探走了五六千米,是以前完全没走过的一条洞,全程历时两天。跟往常一样,所有工作,就是标记走过的地方。要不是有伟大领袖的精神引领,我相信没人能坚持下去。回到营地已是深夜,我感到十分疲倦。

    队伍中已陆续有人病倒,尤其是那些上了年纪的专家学者,一下子倒下了四五个。我们小组,除了唐泉宏已离队,目前情况还好。

    聂曙光又比我先回营地,见面时已刮过胡子,整理过仪表。虽然看起来也有些疲惫,但他依然劲头十足,走路带风。毕竟他有强大的精神支柱。他说今天又跟陈茹说上话了,还一起谈了心。他俩有共同的革命信念,据说很谈得来。但我不知道他的话有没有夸张成分。

    今夜,营区异常安静,连猫头鹰都不怎么叫了。

    7月3日

    愚公移山,人定胜天。

    今天下午,我们将再次出发。在这里工作,不分昼夜,只要休息好了,甚至还没有休息好,补充完随行物资,立即又会开启下一轮探索。我敢说,对于这样的安排,这里没人会有怨言。我的脚踝上次扭到了,去医务室找梁医生拿了散瘀止疼药,还特别多要了些绷带。我可不愿拖小组的后腿。

    在医务室,我见到了陈茹,她还是那么活泼。我可能有些明白了,为什么这些日子,聂曙光始终能够保持旺盛斗志。我们都需要一点希望。

    我的希望,就是考察任务早日成功。

    7月6日

    与天斗其乐无穷,与地斗其乐无穷,与人斗其乐无穷。

    今天,队里第一次发生了不愉快的事情,有两个小组的队员互相指责,差点爆发冲突。当然,言行冲动的都是我们青年组员,老同志表现得

    很克制,言语也相对温和。不过,队上的意见分裂为两种,已是不争的事实。

    那两个小组都已减员,疲惫不堪,其中有一个是聂曙光所在的小组,他们声称需要重新整合队伍,集中选定探索区域,否则这样下去不但劳而无功,也不是长久之计。另一个小组比较激进,认为不仅不能整合,还应该化整为零,将现在的编制改为三到五人一组,这样可以扩大搜索范围,更早找到通道。

    他们发动别的小组一起讨论。老实说,这对我来说十分为难,因为我也希望速战速决。但聂曙光是我的好哥们。他这次与我的立场正好处于对立面,而且跳得很凶。我不希望跟他撕破脸。

    不过,斗一斗,吵一吵也是好事,大家的斗志有所恢复。

    7月7日

    形式主义害死人。

    在途中休息,临时写上一笔。就为了一个口号问题,梁政工让我们停下来整顿了将近两个钟头。喊喊口号是没错,但不能总用这种方式来鼓舞士气。在这个问题上,我同意史学究的意见,他说“形式主义害死人”,绝对没错,因为伟大领袖***也这么说过。

    很遗憾,史学究名义上虽为领队,小组实际指挥权却在梁政工手上。

    7月9日

    决定战争胜负的是人,而不是物。

    物资越来越匮乏,我们亟需补给。已经有一个班的战士下山催运物资。

    今夜的山里没有月光,没有星星,只有漫天大雾。营区里分外安静,大家疲惫劳累,早早地睡了。队长说,今晚多休息几个钟头,明早天亮继续工作。他还把我叫到一边,郑重交代给我一个重要任务。他说,从现在开始,每个小组都会时刻准备执行这个任务。但他同时也表示,这只是一种防范措施,最好永远也用不着执行。接过那台专用设备时,我感觉心里沉甸甸的,不想在此提起它。除了倒头睡觉,我唯一还要做的,就是写两句。我已经越来越不想写,因为实在累得提不起笔了。可还是要说一件事,这次下去,我似乎感到溶洞里有些变化,空气中透着以前不熟悉的气味,有些刺鼻,但又不像是硫磺味。据说这种情况别的小组也有反映,地质专家已经着手分析。

    最近,鸟语虫鸣越来越少,一到夜间格外安静。外面,只有风声。

    ※

    笔记大致分为两个阶段。第一阶段的记录比较枯燥,就是不断重复。其中相当多篇幅,都是在表达斗志昂扬的革命立场。

    真正有价值的内容出现在第二阶段。从七月中旬开始,情况变得不同,记录风格也随之简化,开始就事论事。最明显的变化是从7月11日开始,每篇开头就再没出现过“语录”了。

    ※

    7月11日

    这下面简直是一座迷宫。

    自从扩大探索范围之后,跟别的小组在地下相遇,今天还是头一次。

    很显然,我们两组队伍都走错路了,才会出现这种情况。他们也说这是近期来在里面首次碰到别支小组的队友,每个人都显得很兴奋。不过这依然掩盖不了队员们脸上深深的疲惫。我想,我们这边的人其实也一样。

    最近两次,每当出发前,大队长就要特别交代,这往后会更加辛苦,携带的东西没有任何一件多余。所以每一件都不可以被丢弃,被落下。当初最被认为是累赘的干电池,现在成了宝贝,因为恐怕要不够用了。眼看物资快要耗尽,可我们依然一无所获。

    今晚宿营在一个双套洞穴,两组人在一起,还好,不算打挤。已经很久没安排人值班了,因为这里面什么也没有,根本用不着警戒。

    在写这篇笔记时,除了队员们的鼾声,我似乎还听到了别的声音。但愿不是幻觉。这么久了,其实我还真希望能突然撞上点什么。

    7月1

    2日

    在又一个岔道口,对于两支合并的队伍该如何行动出现了一点分歧。他们组减员较多,只剩下六个人,而我们有八个。老郑因为肠胃病犯了,已无法坚持下地工作。大多数人的意见是不要分头走,就选择一条道,完成最后一个工作日就返回。可梁政工坚持两条道同时探索,免得浪费时间。不知道为什么,他的时间观念特别强,就像赶着要以胜利的捷报向谁献礼似的。

    后来很多人改口了,同意在红太阳光辉指引下,革命同志战天斗地,无惧任何挑战。我们将队伍重新编组,每组保持七个人。这样,我们组最有干劲的方劲夫同志加入到了他们小组。

    我们准备返程。为了减轻负担,电量耗光的干电池都被丢弃。这也是唯一可以被抛弃的随行物品,因为用过之后,那些老沉老沉的东西就完全没用了。最初连这种东西都是要求我们背出去的。

    现在人手少,大家又都疲惫不堪,我们放松了些要求。

    7月13日

    这绝不可能。来的时候,每个人都记得用了多长时间,但是现在已过去一整天了,我们还没走回原路。

    这一定是我们两个小组最后分路那个岔口,可李晓亮说,他没找到来时做的标记。梁政工拍着脑袋,开始骂娘了。他是断后的,可我们组做标记的人一直都是方劲夫同志。

    为了省电,在行进过程中,我们只开两支手电,有时甚至只开一支。火把早就不用了,背着太沉,照明时间又短。大家认为,可能中途错过了岔道口。现在得派人回去,重新走一遍刚走过这段路,看能不能找到别的分岔道。梁政工毫不犹豫担负起了这个职责,他一个人拿着手电掉头走了。

    (接着前面写)

    李晓亮是第三个回去找路的,也是没回来。

    现在就剩我和冯立,还有史学究和蒋华老师。我自告奋勇要去找,史学究说不能这样,要么就一起去。

    不能等了,我们马上出发。

    7月15日

    我怕是没什么机会再及时做记录,这会儿,史学究把我们几个叫到一起,坐下来商量,我才趁机写几句。

    发现那个连环岔道的时候,我们其实就有点犹豫,但却不得不进来,因为梁政工在那里做了标记。相信后来去找他的人,也是循着这个标记走的。不知道他当时为何要进入这条从未经过的洞子。现在倒好,不仅没找到梁政工,标记也没有了。这里是个从未见过的蜂窝状溶洞,空间很复杂,整个岩壁上大大小小的洞子加起来,差不多有一二十条通道,每条看起来都大同小异。

    我们迷路了。

    7月15日续

    史学究用小刀在地上画格子,然后刮掉,又反复连线,他是想在如此多条通道中,找出一条正确的路。他说,奇门遁甲术是反动的封建糟粕,如果不是为了挽救这次革命行动,不会拿来使用。现在,我们稍微感到安心一些。溶洞的四壁有一条条反光的黑色细线,我和蒋华老师都用手去摸了。他认为那可能是某种矿石。我们小组的矿物专家老郑病倒了,没能随队,所以,没人知道这种带有金属光泽的黑色石头是什么矿,能不能对社会主义建设起到帮助。史学究也不认识这种矿物,他现在很沉默,眼里有一种深沉的忧虑,我们都不愿打扰他。如果在这件事上,像他这样的同志能有指挥权,恐怕情况更好一些。

    最后,我们都按史学究指的方向走,一路上,他不断去敲两壁的岩石,还自言自语。我听他好像在说,这个地下迷宫并不全是天然形成的。

    从史学究的语气里,我隐隐听出了不安的情绪。这可不常见。虽然比我们都年长,但在我印象中,他可是小组里最坚定,最能吃苦的成员之一。

    他可能有了什么发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