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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大的红木园桌上围坐满了人,沈老太太身居正主高位,沈从仕与沈从文分坐在她左右手两边,再依次过来是大太太与她的四个儿子,然后再是二房的几姐妹。
红桌的一边另置了一小圆桌,留几位姨娘独坐。
“动筷吧。”沈老太太先提筷,其他人才开始小声的开动筷子。
沈家除夕的团园饭必阖家团桌而食,这是沈家老祖宗定下的规矩,每年大家都是守着这样的规矩过除夕。
只是今年比去年少了两人,除了已逝大周姨娘外,沈老太太没再让人接沈沁芙接回来,而沈从文也没多过问,好像一切本来就是这样子。
饭桌上很安静,诸人的胃口似乎都不太好,满桌的山珍海味到撤桌时还剩了大半,有些精致的菜肴甚至动了没动过。
沈老太太挥手,将饭菜赏给了屋里伺候的丫鬟婆子。
几人恭敬的领了赏,就乐呵呵的下去了。
她疲惫的揉了揉额角,让安屏扶着自己,说是人老了,精神不济,让子孙们自个玩闹,也就回院了。
沈方氏挽留了几句,见沈老太太满脸疲倦,以为是沈老太太哀思大周姨娘与沈沁芙的事,便说了几句好话,喊了沈沁雅陪着沈老太太一起回院。
从大周姨娘出事后,沈老太太对她这个最宠爱的孙女就冷待了不少,这连一旁的沈方氏也能看出来,对于这个相处较多,做事爽利的大侄女,沈方氏有几分喜欢,乐得顺手照拂她。
沈沁雅冲她感激一笑,扶住沈老太太,而沈老太太也没拒绝。
她们一行人最先退了宴,往年主持的沈老太太走了,这样,宴会也就正式散了。
花厅中,除了大房的一家人有说有笑,二房的人皆是沉默地各行其事。
或品茶,或赏花,还有逗孩子,玩弄手上丝绢的。
原本应该亲近的堂兄妹分列而坐,彼此之间并不怎么说话,就算说两句也是客套话,说多了却显得更为疏远,因此还不如不说。
更者沈方氏也避讳他们处在一块。
做母亲的总担心不好的带坏了自己的孩子,毕竟二房的门风让人不敢恭维。
在花厅闲坐着,实在没趣儿,大家各寻了个由头,各自走了。
檐梁下的大红灯笼将地面上的雪也映衬的红通通的。
寒冷的冬夜,府里不少下人皆放了假,她们得了沈老太太的恩许,难得能在府中闲逛,因此走在走廊上还能见到打着灯笼三三两两结伴而游的下人。
他们这年过的倒比主家快乐欣喜的多。
沈沁柔感叹的摇头。
赵姨娘的身子骨依旧不太好,几人伴着走了一段路,她便倚在栏前停住了脚,说想歇一会。
寒凉的北风吹的人缩脖,沈沁柔偏过头去看她,却觉得比前些时候那半死不活的样子好看多了。
“柔柔。”赵姨娘轻袅的唤了一声。
“嗯。”沈沁柔应了一声,抬起头看着她,露在外边的大眼黑亮闪闪。
赵姨娘拍了拍她的头,又唤了声,“柔柔。”
“嗯?”沈沁柔又应了一声。
赵姨娘忽然掀起唇角,露出一抹苦笑,“柔柔,以后你得记着,宁为小宅妇,莫为大家妾。”
沈沁柔垂下眸子。
以后,以后哪能由提了她,面纱下的菱唇轻轻一扯,她虽不知赵姨娘为何要这样说,还是乖巧的点了点头。
赵姨娘手往她头上轻轻一抚,驻立在寒风之中。
缀在领上的毛兔毛轻轻的随风舞动,她抬手接住外边飘进来的雪花,嘴唇凑近轻轻一吹,“悔当初……。”
她念的太小声,饶是站在她身旁的沈沁柔也没听清楚。
拐角突然过来两个人。
待两人走近些了,沈沁柔才看清楚。
是沈沁心两主仆。
她匆急着走在前边,对着身后的望月气急败坏道:“拿去丢掉,他怎么那么不要脸。”
大红的灯笼下,她的脸红彤彤的,不知是本来红的,是因灯笼红的,还是被人气红的。
望月委屈的跟在她身后道:“小姐,周少爷说你再不收,下次他就登门拜访了,奴婢也是被他逼的没办法了。”
沈沁心冷睥了她一眼,哼道:“真是个没脸没皮的。”
望月喏喏的跟在她身后,不敢再劝。
沈沁柔忽而一笑,她还是第一次见着沈沁心如此有“人味”的表情,她还以为她那二姐姐是高山绝巅上的雪莲呢。
只是那位周少爷?
难道是周三?
她略微思衬,即皱起眉来。
沈沁心两主仆显然也是注意到了前方的人,脚步与声音都放小了,从她们身旁经过时,轻点了下头,算是招呼。
随即又恢复了以前的模样,冷若冰霜。
望月警告的朝她们瞥去一眼。
桃子即气呼呼的瞪着她。
“又不是我们要听的。”她小声嘀咕,有些委屈的吐了两口白气。
前方的赵姨娘突然转过来身来,她眉梢上带着几片雪花,轻呵了口寒气后道:“走吧,人多是非多。”
确实也是,站在一处也能惹事,沈沁柔无奈的摇了摇头,至于那沈二小姐与周三少爷之间的事,便不是她能管的了,还望她那位自认绝顶聪明的二姐姐别犯糊涂才好。
一行人慢悠悠的消失在绵长的回廊中。
大年初一,沈家的气氛依旧冷清。
沈老太太因身子不大爽利,待大家一起用过元宝铰子后,又与子孙辈派完红包,便让人散了。
沈府院外倒是极为热闹,许多名门望族皆为大慈寺与大佛寺两座京都名寺的头香,争的热火朝天,差点便头破血流了。
沈家在京都还排不上份,自不会去凑那份热闹,没有当家作主的人发话,大家也就各自回到院中。
出不了门,沈沁柔便坐在梳妆台前,将一个个的红绸荷包全都解开,将里边的东西一一拿了出来。
沈老太太和往年一样,给了个五两金重的梅花镙子,她父亲给的却是一条墨锭,大伯父的红封最贵重,是一只纯白的小玉兔,油光润滑,触手生温,一看就知道是极好的东西,沈方氏给的则是个四两八钱金重的福字纹镙子,比沈老太太稍轻了些,不轻不重。
沈家富贵,并不缺金银,往往过节打赏都是极多的,她们鲜少出门,除了打赏人也没个用处,梳妆台上的梳妆盒里已装有不少金银螺子,沈沁柔将两个金镙子随手装进梳妆盒里。
将墨锭与白玉兔分别取了个盒子郑重的装好。
帘子哗啦的响动后,桃子进了门,她发梢还挂着几片未化完的雪花。
“小姐。”她大大的哈了口寒气,将小手炉取出来贴在脸上,一边感慨道:“天可真冷。”
“北境的冬一向如此,南方较暖和。”沈沁柔笑着朝她招手,将一边那个滚烫的手炉递给了她,“可惜今年老太太上京来了,不然过年团园时便能带你一起回余杭,南边少有下雪,冬季虽也冷,却比北边好的多。”
桃子听着,向往起来,连连点头,“南边确实暖和的多。”
她说了几句闲话,突然打住急拍了拍嘴,“小姐。”她瘪着嘴,两手绞着帕子,像个阉掉的茄子。
“怎么了?”沈沁柔望向她,觉得有些好笑,前一刻还兴高采烈,下一刻便无精打采了。
“小姐,你不会嫌桃子笨吧。”桃子怯怯的望着她,抬手重重的敲头,“我笨来着,差点将大小姐交待我传的话忘记了。”
“大小姐说,春兰院的丫鬟被发卖出去了。”
沈沁柔静静的听着,没打断桃子的话,也没接她的话。
连沈沁芙都被接出去了,卖几个丫鬟也在预料之中,没什么好惊奇的。
“大小姐说少了两个丫鬟。”桃子又道。
“少了谁?”沈沁柔疾快的追问道。
桃子偏头一想,恍然大悟道:“少了那天拦我们那两个丫鬟,大小姐说,我们府里丫鬟的名册里边并没有她们,老太太才说将春兰院的丫鬟卖出去,后脚就有人提了银子将人买走了。”
“大周姨娘那条路,那不是断了。”沈沁柔皱眉,想着又问道:“可知谁买去了?”
桃子摇了摇头道:“我娘说,她去问过,听说是一路过的商户买走的,具体的查不出来。”
秦妈妈既然说查不出来,那便是查不出来了,她的手段不比秦妈妈高,也无法伸到府外去。
大周姨娘的话言犹在耳。
她想要毁了沈家。
可能买那几个丫鬟的,安插丫鬟进来的都是她背后那个人。
沈家并不会轻易的被毁,虽然在京都,沈家只算一叶小舟。
据沈沁柔所知,沈家的丝织生意里有几家权贵掺股,每年那些人都能从沈家打理的生意中获取不菲收益进项,不到非一般的情况,那些人舍不得吐出这块大肥肉。
而且,一个还需要挑拨依靠女人成事的人,沈沁柔并不觉得他有那个能力颠覆整个沈家,至少眼前绝不可能。
只是,这些年,那个人究竟利用大周姨娘做了些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