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去医院……看什么?
医院对于她而言还有什么好看的,除了……方翰宇。
不该信的。
傅清若低下头,垂下来的黑发挡住前额投下一大片的阴霾,她的眼神在这片阴沉中显得晦暗不明。
她套在高筒靴里的双脚,脚趾冰冷滑腻仿佛被一条条细小的毒蛇给包围。藏在口袋里的右手狠狠的扣着结疤的左手,温热粘腻的鲜血滑落手背,浸湿布料,晕染出小片的暗色痕迹。
“学姐,你的手!”坐在她旁边的方翰宇着急的叫道,习惯性的伸出手想将傅清若流血的左手拿出来。
“你回去,我还有点事,”傅清若佛开方翰宇的手,伸出的右手在半空中好似一个滑稽的玩笑似的透过他的手,狼狈的垂在半空,最后颓然放下收回身边。
他是个幽灵,一个千真万确的鬼魂。
不该信的。
透明的身体还能作假,又有谁能有这么大的本领。
……有的。
傅清若抽出黑包里的纸张,按压在流血不止的左手上,胃部的绞痛难以忽视,她的脸色难看的好像失血过多。
有的,从摩天轮上飞走的少女不就有这个能力。况且,她飞走时瞥来的眼神是那么的触目惊心,不容忽视的怜悯与同情赤-裸-裸的传到她眼里,好像她就是个自作多情被他人玩弄于鼓掌之间的傻瓜。
傅清若咬紧牙关,心中的情愫酝酿出难堪的苦味。她想当个自欺欺人的傻瓜,只要不被人打醒,不会仓促醒来面对冰冷的事实怀念着梦中的虚假情谊。
早该想到的,她这样的人怎配得到那人的爱情。
怎敢奢求那样温暖的感情,怎么会沉沦其中了呢,她这样的人有何资格去盼望被她……那样对待的人会爱上她。
傅清若起身,胃部的绞痛再一次提醒她曾做过的事情。
摩天轮停在水泥地上,傅清若快速离开,对着垃圾桶干呕。
方翰宇在傅清若半米远的地方站立着,青白的脸上是遮掩不住的仓皇失措,慌张的连手脚都不知放到哪里。他想上前,却只能止步于傅清若脸上的冷厉神色束手无策。
“学姐,”方翰宇低声哀求,清亮的音色变得压抑深沉,他懵然的凝视着傅清若,惶然不知为何学姐的情绪为何变得这么快,“学姐,我做错事了?”
“……你没有任何错,是我错了,”傅清若用不容置疑的语气命令道,“我带你回去。”
傅清若的黑色保时捷就停在游乐场不远处,明暗交替时,暗沉的黑色调铺满整个车体。但若是仔细看去,还可以在一些偏僻隐蔽地方找到些残留的刮痕、凹陷,微微倾斜的左边车灯沾着些不知是什么物体的干涸液体。
车子飞驰在马路上,方翰宇抱着双腿蜷缩在副驾驶。露在白底蓝纹病服外的手腕骨节突出,单薄瘦弱的手腕还可以看见一个个青紫色的针孔。傅清若被人一棒子打醒,那些被一层朦胧轻纱裹住的疑点便完整的露出来。
他真的忘了所有事情只单单记得她?真的像他所说是因为自己欠了他钱,他才记得她?
那为何还记得自己有同胞妹妹。
他为什么会知道她房间的所有布局?真的像他所说像个变-态靠偷窥知道的,可为什么,为什么要偷窥,又为什么说漏嘴似的将这些话说出来。
他想让她相信什么,想让她期待什么。
‘不要被他骗了,去看看医院中的他,去看看吧。’去医院到底要看什么?
她有什么好骗的。
她有什么东西是方翰宇想得到的?
心中有鬼的傅清若脸色绷紧,秀丽的容颜笼罩着不化的寒冰。被风吹起的长发拍打着脸颊带来一阵阵的痛疼,凛冽的夜风灌进眼眶让眼睛刺痛的厉害。身侧的方翰宇欲言又止的目光投到她身上,浓黑直眉紧紧皱起。
一路无言,家门将近。
“学姐,你还会回来吗,”方翰宇耐不住心底的恐慌,问出口来,“会回来的吧,学姐。这可是你的家,若是我惹你生气了,那要走的也应该是我才对,学姐——”
“——我会回来,”带着他的秘密回来。
“我等你。”
“不必,”极低的两个字,傅清若甚至不敢去确认方翰宇是否听见。
“学姐,我等你。”
方翰宇的声音飘渺如纱掠过傅清若的心房,他的身影被蹲踞在路边的房屋黑影给覆盖,看不清面容的脸上只一双黑幽幽的杏眼亮的惊人,燃烧着莫名炽热的火焰。
傅清若心里盘绕的黑色恶鬼在这阵火焰中重生,左手结痂的伤口再一次裂开,流出温热在鲜血,在滚落手背时化为刺骨寒冷的冰渣,将她心底的暖意冻结成可笑的冰块。
他知道那件事了?
傅清若深深的喟叹出声,隐晦疯狂的恶意就要喷涌而出。想到曾许诺的,她眼神微闪,倏然转身,及臀长发在夜空中划过凌冽的弧度。
不该知道,翰宇,那件事你不该知道的。
傅清若心里的猜测落实,她靠在十字医院病床的门框上,眯起眼睛仔仔细细的观察着病床上的‘方翰宇’。
穿着白底蓝纹病服的他无声无息的躺在白色床榻,凌乱的黑发垂在耳边,消瘦的脸庞白的不正常。白色棉被下的单薄胸膛缓慢起伏着,不经意的看去好像他从未呼吸过。床头的医用仪器发出空洞的滴——滴——滴。
傅清若绕到床边,触碰之下也是常人的体温——可车祸后的方翰宇体温一向低于正常人。余光瞥到床上男人喉咙与耳后的交界处不均匀的肤色,她叹息一声,暗道果然。
使劲按压着痉挛绞痛的胃部,她脸色煞白,只一双幽暗如古井的眼睛不动声色的盯着床上‘男人’,傅清若上前一步,右手迅速探向‘男人’胸部。
病床上的人猛然起身,抱着胸口嚷道,“一言不发就摸胸部,你也太变-态了吧!”
傅清若指甲扣紧左手伤口,针扎似的疼痛让她忍住尖叫。她抿紧嘴角,神情冷冽阴森,“你是方翰宇的龙凤胎妹妹。”
“先给我拿个苹果,”长相与方翰宇一模一样的同胞妹妹依靠在床头,姿势懒散的翘着二郎腿,动作利落的接过傅清若猛力扔过来的苹果,凶狠的咬了一口,享受的眯起眼睛,“那你就是方翰宇常说的学姐喽,还真是个古板严肃的修女呢。”
“承蒙夸奖,我还以为方翰宇会说我是个蛇蝎心肠的杀人犯,”傅清若将颤抖的左手藏到口袋里,假装自己毫不在乎的冷笑道,“让自己的妹妹代替自己躺在病床上,本人跑到我面前装傻充愣,费尽心机想从我这得到什么,愚弄我很好笑?”
“是很好笑,”妹妹将果核准确无误的扔到垃圾桶中,用方翰宇的面容似笑非笑的说,“一年前撞了自己的女人,对自己的感情竟然是喜欢……不,是浓烈的让人窒息恶心的爱,这么滑稽的笑点不利用岂不是可惜了。”
“所以呢?你们准备做什么,”傅清若走到床头,俯视着妹妹,秀丽的脸庞充斥着暴风雨前的癫狂。她动作缓慢的伸手摸向妹妹与方翰宇相似的脸,妹妹想躲,却被傅清若眼中浓郁扭曲的感情给震住。
“一年前我谋杀了自己最爱的人,”傅清若眼眸暗沉,浓密的睫毛为眼底带来几分压抑的阴霾,她浅笑着,回忆道,“谋杀是有预谋的,我那,怎么能算作谋杀。”
“……不过,那或许就是我潜意识里一直想做的谋杀吧,”她冰冷潮湿的指尖轻轻按压着妹妹的眼角,尖锐的指甲在皮肤上印出一道道肉白色的月牙形。妹妹瞪大的瞳孔里可以清晰的倒映出傅清若褪去淡然面具的疯狂肆意。
“一年前发生了什么呐,不过是刚回国时瞒着家人偷偷跑到翰宇家中,”傅清若干脆利落的压制住妹妹挣扎的动作。
“当然也是你的家,”傅清若用眼神示意妹妹躺在床上,她坐在床边,好像床上那人还是方翰宇似的笑的无奈宠溺,“我没想打扰你啊,翰宇,可你为何要让我看到那一幕呢。
我不想看到的,翰宇,我在英国那么久,你都没有找女朋友。为何,为何我一回国就让我看到你搂着那个女人。”
“你不光送那个女人回家,”傅清若手下的动作不自觉的加重,在妹妹尖叫中痴痴的笑着,轻柔如夜色里的琴声般美好的声音变得沙哑嘶鸣,“在十指路口你还吻了那个女人,翰宇,你吻了她。是初吻!翰宇,我看了你那么多年,你是第一次吻别人!”
左手按住妹妹乱动的两手,双腿压住她的下-身。傅清若倾身压上她,居高临下的俯视着妹妹,漠然的神情像是对着一具尸体。她的及臀长发如原始森林里的墨色藤蔓在两侧垂下,贪婪的往下蔓延想爬到妹妹的身体吞噬她的血液。
“翰宇,那像是一次精神崩溃后的措手不及,夜间雨大,我车子刹车失灵撞上你,我不想的,翰宇,”傅清若俯身凝视着那张与方翰宇一模一样的脸,“我开车撞了你,就是那辆黑色保时捷。你或许不记得,那是你一直想买的车。
也许我一直想这样做,从第一次见面就想这样做。”傅清若幽幽的说道。
她也不想的。
可他若是发现她不正常的感情一定会拒绝她、逃离她的吧,然后在某个阳光明媚的日子像说起一件令人作呕的恶心事回忆着她的感情。
她的爱是不正常的,没有人能接受这种交缠着杀意的爱。翰宇知道后,会很痛苦的吧。
傅清若起身,神情平静又带着隐隐的疯狂离开,被她打晕的妹妹毫无知觉的躺在床上。
在傅清若离开后,本该昏睡个几小时的同胞妹妹猛然起身,齐耳短发瞬间变成及腰长发,清秀中性的模样也迅速变成精致娇俏的脸庞。七厘米的银发少年飞到她肩膀上,“病玫瑰已开始孕育黑气,很快就能收集了。”
“还差最后一步,”少女指尖微动,真正的妹妹便从床底下慢悠悠的飘出落到床上。她跳上窗台,眺望着急速行驶的黑色保时捷,手掌翻动,一把刀柄缠绕着黑玫瑰的匕首出现在掌心,她瞥了眼病床上睡着的妹妹,得意的笑道,“跟我赌,你还差着远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