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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四章
清水阁是吃膳食的地方。
所谓入乡随俗,由于妖神两人喜爱食用凡间食物,小白自是不好意思推拒,因此,他一起床,便准备去清水阁吃早膳。
小白刚准备踏出西厢,小鬼车就精神地一直叽叽喳喳个不停,绕着小白周围一直打着圈,火红的羽翼在半空之中燃烧着,如同浴火的凤凰之色。
“你也想去?”小白伸出手腕,小鬼车立即落在他的手腕之上,不住的点头。
小白瞧着它那不住点头的小脑袋,毫不犹豫地答应了。
小鬼车欣喜地煽动着赤红的翅膀,愉悦地飞上小白的肩膀,挂在上边一动也不肯动了。小白无可奈何地看着小鬼车偷懒的动作,却最终也只得开门出去。
从西厢到清水阁的石子路并不算长,不过经过重楼阁后向右转个弯便可以到了。
香气扑面而来,又回忆起之前吃食的美味,即便是小白也有了食欲。手掌几乎要碰到那扇雕花木制房门,却听到从里头传来的人声。
“好了,别动手动脚,有别人来了。”
小白全身一怔,略有些迟疑,并未动手。
妖神似是不爽地嗤了一声,才语气极冲地朝屋外喊道:“屋外的,为何不进屋?”
小白略有些尴尬,谁在听墙角的时候被抓包都会尴尬,虽然这个墙角并不是小白愿意听的。他默默地压下心头的别扭,总算平复了心情。
他轻扣了两声房门,这才推门而入。屋内的两人,一个坐在饭桌旁边,一个手中正拿着碗筷。
这是小白第一次看到他们并未准备好碗筷,一般来说,在他来的时候,他们两人应该正好是坐在饭桌旁,就好似清楚知道自己会在何时过来一般。他虽是奇怪,但也并未表现出来,而是走到饭桌边,对着他们歉然道:“抱歉,我并不是有意听的,希望没有打扰到你们。”
小白是在第二日确定了他们的关系的,一开始,他不过是猜测,但这两人根本没有想过掩藏,明目张胆地在他面前动手动脚,他即便是想要装作什么都不知道也无法了。
小白并不觉得意外,对于男子之爱他也理解,毕竟他也是如此地爱着小黑。
所以,对于他们两人的感情,他唯一做的只是尊重。
段浊秦听到小白说这话的时候,本来健气的脸颊竟然隐隐带上了一丝绯红,他狠狠地瞪了一眼坐在饭桌之上一脸黑青的律轲,随后摆正脸色,温和地对着小白解释道:“没有打扰到,只是遇到了一只癞皮狗,现在没事了,开饭吧。”他说癞皮狗的时候意味深长地瞥了一眼斜坐着打着哈欠的妖神,之后才温温和和地坐下。
小白自是明白他的暗语,却也不说,这是人家的事情,与自己并无瓜葛。
谁知妖神一下子精神了起来,回嘴道:“你说谁是癞皮狗呢?你最近当真越来越不把我放在眼里啊!难不成忘了昨夜你……”他激动地一拍桌子。
段浊秦说时迟那时快,立刻捂住了律轲的嘴巴,脸上轰地燃烧起来,简直像是火烧云一般。
小白吓了一跳,挑了挑眉。
段浊秦扯着嘴角道:“你别听他瞎说,他说瞎话呢。”但那句话有多苍白就有多不靠谱,他拉扯着律轲的衣袖,示意让他好好坐下。
小白当真是惊讶了,他的确没有想过表面柔弱许多的人竟然可以压制住一个人高马大的将士。但他很快便释然了,也对,所谓的上古妖神自是有他的独到之处,只是没有被他发现罢了。
这么一想,对于小黑能否清醒这件事情,反而安心了很多。
他对着他们略略点了点头,低头拿起碗筷。耳边,突然响起一声委屈的鸣叫。
小白手上动作一顿,暗自愧疚,心想自个怎么会把这个小家伙给忘了。他赶忙放下碗筷,随即转头问道:“不知这里有何食物适合给这个小家伙吃?”他摸了摸小鬼车毛茸茸的脑袋,眼底泛上连他也毫无知觉的柔和。
段浊秦看着这般不同的小白吃了一惊,但他很快便回过神来,站起身来,道:“我给它再拿些小米。”
“诶,不用,是鸟就该做鸟应该做的事情。”妖神拦住已经站起来的段浊秦,提议道:“不如让它自己去抓虫子吃得了,本座屏障内生长的生命都有着得天独厚的效用,吃一吃,能增加不少的修为呐。”他大拇指刮着嘴唇,意犹未尽地注视着那对着他张牙舞爪的小鬼车。
他的狐狸眼眯成了一条缝,显得更为阴柔妖魅。“哈,看,小家伙很赞同啊,都这么激动了。”
小白微微蹙眉,侧头望着炸毛的小鬼车,小鬼车似是有所感应,赶紧对它的新主人吱吱吱吱地啼叫。
我才不要吃虫子,那么绿色粘稠的东西恶心死了!我要吃好吃的!不要听这个坏人瞎说啊啊啊啊!!!
小白意会了它的愤怒以及焦躁,转头面无表情地回绝了妖神的提议。“若是放小鬼车独自出去过于危险,虽然妖神的提议甚好,也是为了小鬼车的修为,但现如今时机并未成熟,小鬼车也无自保的能力,还是算了吧。”
妖神律轲眸中精光一闪,眼中笑意只增不减。“无妨,自是要听从小鬼车的建议。”他慢悠悠地拿起勺子,从青花瓷碗中舀起一勺红豆粥,轻轻吹了一口气,然后将之凑到了段浊秦的嘴边,眼睛中闪动着期待的亮光。
在律轲期待的目光下,饱受重负的段浊秦终是张口将之含入咽下。
小白早已习惯他们两人之间每日的腻歪,他默默地看着他们的互动一会,看他们似是还有好些时候才会注意到这边,最终只好一个人去厨房找了小米,然后投喂给小鬼车。
吃完早饭,略有些抱歉的段浊秦望着小白帮忙收拾碗筷的声音欲言又止。
小白挑了挑眉,将手中的碗筷放入水池,淡然地问道:“有何事要说?”小鬼车吃饱喝足,懒洋洋地趴在小白的肩上,小眼珠子跟着他们的动作左右移动。
“律轲过于无礼,希望没有给你添麻烦。”段浊秦看小白连眉头都没有蹙一下,才微微放下心来,又道:“律轲其实也是极为担心黑无常的,并不如你所见的这般毫不在意。他只是所有的事情都不愿意表现给别人看而已,你不要误会。”
小白点了点头,淡淡有礼道:“我知道,我并没有怀疑过妖神的能力,只是有时有些心急,或许前些日子我还有点怀疑,但今日,因为妖神的一席话我却是安心了许多。”
“嗯?”段浊秦有点疑惑。
小白欲言又止,只是道:“总之,我现今会相信他的。”说完,洗好碗筷的小白便带着小鬼车去看山洞之中的小黑了。
被留在原地的段浊秦有些迷茫,心想:到底是何事让他现今如此笃定呢?
妖神眯着眼睛,神清气爽地坐在圆桌旁紧紧盯着段浊秦站立得笔挺的身姿,一时又开始口干舌燥。他将头转开,抬头看向窗外。
窗外,艳阳当空。妖神凝神注视了一会娇艳的圆日,哀叹了一声,什么时候才会日落呢?白日宣淫可不是他的爱好啊。
*
山洞内流水匆匆,寒气热气互相制约,将泉水一分为二,一片冰寒雪地,一片滚烫沸腾。小白略微施法,山洞骤然明亮起来,周围五光十色的钟乳石垂落下来,如同一条又一条几欲掉落的彩光水柱。
泉水氤氲着湿气,朦胧了一片清明,泉水之中,一赤着膀子的精壮男子盘腿半身浸在冰火温泉中央,他那棱角分明的脸颊在冷热双重的雾气之中更为凌厉。紧抿着的双唇英挺肃穆,正襟危坐,脊梁挺得笔直,周身是他的威武正气。
小白于泉水边落定,感觉的只有时冷时热的气息。他的身旁是一块硕大的石块,几乎高于他的身高的两倍不到,占地极大。除此之外,也就只是分布在泉水周围的一些三三两两、分布不均的小石块。
他静默地屹立在泉水旁,紧盯着泉水之中那人的一举一动。
如往日一般,并无反应。小白咬住下唇,随后习惯性地飞身而上,于那大石块的上方坐定。那是他近几日一直呆坐的地方,早上,他便在这里一直看着小黑,而到晚上,便去外边的院落坐一会,然后会厢房休息,这么一来,一天也就过去了。
而每日,他都是满含希望的来,最终在时间的消逝中失去心中过热的温度,慢慢地回归理智,徒留一身的失望。
千百年间,这是小白第一次将自己的脆弱与自己的坚强剥离开来,完完整整地展露自己。因为,在小黑的面前,他只能无时无刻的提醒自己,要无比坚强,绝对不可倒下。
他心想,或许,真正了解他的只有温默珏吧,而今生的黑无常却是因为自己所展露的所谓的坚强而完全无法了解他。
这是他的悲哀,也是他的无奈。
可恨的,只有无法面对自己的自己。
因为害怕,所以需要掩藏真心,因为愧疚,所以只能一直补偿,因为在意,所以永远无法说明。
在某些方面上,一直潇洒卓绝的小白是胆小的,他甚至在知晓黑无常喜欢上清明时也退居他的身后,从来不说。若是他不胆小,何必苦等千年,只为黑无常恢复记忆,而不是重新开始,紧追不止?
但是,能说他不爱如今的黑无常吗?不能。因为不可能,他清楚了解两个人都是温默珏一个人,何为爱不爱呢?甚至于可以说,两个人对他的影响早已融为一体,合二为一,无法分离,无法分清。
泉水男子如同一棵伫立不倒的劲松,却是不动分毫。他的心如坠深渊,冰冷的刺骨。
但与平日所不同的是,一个温暖的源头悄悄靠近了他。
那可以说只是一个小小的温暖。
他侧过头,眼眸与那黝黑的小眼珠子对视,寒冷与温暖碰撞,终于独剩下温情。
不知名的安心感破茧而出,总算取代了他多日的不安与惧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