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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四哥陆葏和大哥陆莯住一个院儿里,自大哥陆莯娶了齐氏后,自然就搬到了新置的院子中,留了陆葏一个人。卫珩过来玩,不往陆二陆三那里去,更不往陆五那边儿去住着,自然就住到了陆四一处。与陆四住却有一件儿不好,时常遭他瞧不上。
合欢应了陆青瑾和陆青瑶的话,不过是闲着无趣,到一处玩玩就玩玩罢了。再有些话,要私下里与卫珩说清楚,不能叫他再胡说。
次日歇了晌,她便与二人往陆葏院儿里去。此时陆葏却不在家中,只有卫珩一个人翘着腿儿躺在楠木卷头榻上解九连环玩儿。见了合欢与陆青瑾和陆青瑶过来,眸子刷地一亮,撂下九连环就来相迎。
“合欢妹妹近来忙些什么?怎么一直没过来瞧瞧我?”卫珩满面笑意,立在合欢身前,大有久别重逢之喜。
合欢但瞧他一眼,“你又不是什么要紧的人物,何故非得特特来看你?”说罢自往炕上坐去,叫旁侧的丫鬟捧茶来吃。
卫珩还是笑,跟着合欢后头也上炕,胳膊搭在炕几上,“上次一别已有数月,我想妹妹想得紧,妹妹倒一点不记挂我。我来府上看妹妹,妹妹也推三推四不来见我。”
合欢乜他一眼,“少混说,无事端端的,我想你作甚?”
那厢陆青瑾和陆青瑶端站片刻,各有心思。陆青瑾看陆葏不在,大没有留着说话的意愿,托词有事要忙需先行离开。陆青瑶但见卫珩对合欢亲切非常,自个儿呆着瞧了心里也不是滋味儿,拉了她的手道:“二姐姐什么事,带我一道儿去,帮你搭把手。”
陆青瑾知道她人小心思大,却从来不戳破。既她要跟着自己走,自己也不好撂了她,只好牵了一道儿出去,留下合欢和卫珩在屋里说话。卫珩欢喜,往合欢面前凑,眸子晶晶,“合欢妹妹,你见着我不高兴?”
合欢侧目看他,在家里将养了数月,他算是恢复了往日风采,道是十分精细的公子哥儿。他又一脸讨好的笑意,合欢反倒不好伸手打他这个笑脸人了,只好留下不走,一面吃茶,一面闲闲说:“受了那些苦,你怎么还没个长进?你跟我说那些话,叫二姐姐和六姐姐听了怎么想?”
“能怎么想?”卫珩不以为意,“咱们是表兄妹,又有共患难的交情,自然不比别个。我与你亲近是应当,原不是造次,都是实心儿的话。还有些话,我憋在心里,一直没与妹妹说。妹妹若是想听,我今儿说与妹妹听。”
“你可千万别说。”合欢拢了下纱罗宽袖,心道他这样儿的性子,能说出什么正经的话来。不过是心里头想什么,嘴上一一就说出来了。他那心思都快印脑门儿上了,估摸着陆青琪和陆青瑶都瞧得出来,她自然也明白。但这事儿岂是能乱说的,只得拦了他的话。
卫珩噎了声儿,往后回了些身子,喃喃道:“我以为妹妹明白我的心意。”
“什么明白不明白的。”合欢把炕几上原倒好的茶往他面前推,“我也不跟你充愣子,我是有婚约在身的人,容不得你胡想。便是没有婚约的,这道事儿还得经老爷太太的手,是谁还不一定呢。你现在跟我说这些,算怎么回事?叫旁人嚼舌根子,于我不好,你不明白?”
“我怎么不明白?”卫珩突又来了精神,“祖母跟我说,合欢妹妹与靖王的婚事迟早是要退掉的,靖王已经松下口了,只是时日问题。有祖母和姑母在,这事儿又怎么不一定?妹妹尚且年幼,我等妹妹就是。三年五年,十年八年,我都等得。”
“不惜得你等。”合欢见侧无人,抬脚踹了他一下,“再胡说撵你家去!什么时候说什么话,你再说这样儿的话,我往后再不见你。你现在与我四哥哥住一处,该学学他的样子,学三分也够你受用一生的。倒日日念叨这些没用的,我也瞧不上你。”
卫珩结舌,要拿他跟陆葏比那真是比不上。陆葏不过才十八,已是过了殿试中了榜眼,入翰林了,其机敏聪慧不是一般人能比的。说起他,书读得尚且一般,头脑也不见得多聪明,这会儿十一未进得太学,怕是十四五也未必能进得。
他看合欢的脸,那“瞧不上”的话倒不像假说的。但他脸皮厚,寻常不会自菲,不过想了片刻就丢开了。自己原就是这样儿的人,与高人一等的比什么?便是陆家大表哥陆莯,那也不能在陆葏面前比。他忒会给自己找台阶下,想完半点失落没有,只不再提那心思在哪一处的话,免再遭斥。
合欢且不管他自顾想的什么,她在陆葏房里逡了一遭,找了本《孟子》和《春秋》,往卫珩怀里拽了,“好好看看吧,有哪里不懂的,等四哥哥回来紧赶着问。”说罢不等他出声,自个儿抽身走了。
卫珩遥空伸手,送也不及送,垂下目来瞧着怀里的书,把头往侧一垂,哀叹了一回气。
只此一面,余下合欢没再往陆葏陆葏的院子里来过,倒是陆青瑶和陆青瑾还过来。卫珩心道那陆青瑾最是念兄妹情谊的,给陆葏又做荷包又做鞋袜,叫他也生羡。嘴里常说的,也是四哥哥哪样儿哪样儿好。
他被陆葏比得没了脾气,粘着陆青瑾说:“好姐姐,你给我也做一个罢,从来没有姐姐妹妹送我这些个,都是房里丫鬟做来戴的。”
陆青瑾坐在绣墩上,抬手揉了揉后颈,笑言:“我有时间便帮你做了,只是一时不得空,过两日你又得家去。你要是想要,问七妹妹要一个,岂不好?便是一时做不好的,过两日到忠王府上去,把与你便是了。”
“七妹妹可是不碰针线的。”陆青瑶放下手里与卫珩赶围棋玩的棋子,“珩哥哥若是想要,我做一个给你便是。倘或你觉得不好,丢了也成。”
“妹妹做给我,我定不丢,时时挂着。”卫珩笑道。
能给卫珩做随身物件儿,陆青瑶也乐得高兴。她回去后就翻箱倒柜找了绢丝角料,自描了个花样子黏糊起来,绣花做起荷包来了。心念卫珩不几日就要回去,便是日赶也赶,不过一两日就赶了出来,送到卫珩手里。
卫珩接了荷包,大是欢喜,往腰间挂了,说:“劳烦妹妹,我必依言,不随意丢了去。”
“丢了也不妨,我再给你做便是了。”陆青瑶盯着那荷包挂在腰间,心里眼里都蜜意丝丝。趁这会儿年岁尚小的,还好来往些东西。等卫珩能行嫁娶之事时,怕是再没机会一处说笑,更别提给他做点什么东西了。
送走卫珩,陆青瑶心里了了意,再不往四哥陆葏的院里去,又回头一处陪着合欢。合欢故意拿些气性,捻酸说:“人走了你才想起我,我可不跟你好了。你这样儿的,迟早心里没了姐妹,只剩那些个小情小意,我也不是傻子。”
陆青瑶哄将她一阵,又是捶腿儿又是捏肩,好歹给哄下来了。
无事无波的日子叫人沉静,合欢自多看了些书。时至腊月初八,过了生日,且还是不紧不慢地过日子。经历过一世的人,明白时光易老拉也不回头的感慨。小的时候总想快些长大,心里许多怀想,然等长大之后又念起无忧无虑年岁时候的好来,却回不去了。这会儿且是悠闲的,自然不需着急长大。在这个时代,长大便意味着要嫁为人妇,哪里是什么好事情呢。
腊月过尽便是除夕,想起上一回除夕夜,是她和卫珩被靖王搭救的日子。那一夜她也没守得了岁,清早却得了金锭子。那金锭子后来在旅途上叫她花了,没剩下什么来。这一回却是阖家欢庆,礼俗尽到,各番玩闹,又在一处守岁。
国公府花厅笼着几处掐丝珐琅大熏炉,不生一丝寒气。除了陆瑞生,二房的老爷太太、哥哥姐姐弟弟妹妹的,尽数都在。玩将一气,合欢不免心生感慨,独立去窗下瞧外头的苍茫雪意。雪是头一天下的,覆了五寸厚的一层,映得天空也泛白。
陆青瑶到她旁边站下,“瞧什么呢?这么出神?”
合欢回头,“自从回来,就没见过三叔。大节小量的,他一个也没回来过。不是说就是搬出去了?究竟怎么的呢?便是另立了门户,也不该一次也不回来。”
陆青瑶捏上她的手,“这个不说也罢,谁知道三叔他心里想的什么?从来他就是与旁人不一样的。别说这话了,叫老太太听见,提起那事儿来,少不得要生气,坏了气氛。”
“嗯。”合欢点头,与她一道儿又回桌上坐着。
听过几回更鼓声,守到天色大明,这一夜的光景便没算白费。正月初一,各家来往拜年,又紧撵着忙,没有闲的时候。瞧着各人脸上都是喜气满满的,哪里有人提一丝困累的话。合欢偷了闲去睡觉,家里来人便叫墨七拉了起来,礼见道喜,逃免不掉。
直到了初五,才算有了闲暇,能补一补觉。合欢歇晌歇得时间长,起来的时候脑瓜子也懵。常往月洞窗下趴了,瞧外头的零星雪意趋困意。白雪红梅,羽商阁最独一无二的景色。
这一日正搭了袖子往窗下趴去,墨七忽急急进屋说:“老太太气病下了,凶险得很,姑娘过去瞧瞧吧,太太和大奶奶都已经在那边儿了。”
合欢回头不解,“好端端的,谁气的?”她这几日没招那老太太啊。
墨七小声:“二姑娘……”说罢饱了声线,“姑娘快携六姑娘过去吧,回头再说别的话。去迟了,怕……”晦气的话便不必说了,合欢也省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