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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茫然地睁开眼睛,天空聚集着块块铅云。钻进鼻子里的是浓郁到要麻痹神经的血腥、腐烂和汗液发酵的味道,让我胃里酸水上涌,咳嗽几声几乎要吐出来。
我挣扎着爬起,身上的毛发沾满血液和污迹,板结成块。夕阳红的像是在燃烧,我呆呆的看着满目疮痍,到处都是残垣断戟,时不时有寄出未燃尽的余火,冒着滚滚黑烟。这里是哪里?好奇怪……我的耳朵因为恐惧紧紧地贴在头皮上,尾巴也夹在两腿之间。
等一下,我怎么会有耳朵和尾巴?
我低头却只看见了一身脏兮兮的绒毛,脖子上系着一根项链,项链的挂坠覆盖着污渍无法看清,我又抬起手却只看到一只猫爪,肉垫间的缝隙都被血污填满。我明明记得我不该是猫,我记得……
不,我什么也不记得了,有关于过去的一切记忆像被删除一样从我脑子里消失的干干净净。
我是谁?我这是在哪?我为什么会是一只猫?
——我为什么会不认为自己是一只猫?
我从来不知道记忆对一个人是这么的重要,没有记忆我们该如何认知自己?我是一个怎样的人、或者说猫,我有朋友吗?我有家人吗?我所知道的这一切是怎么来的?为什么我一睁开眼就在这么恐怖的地方,尸横遍野流血漂橹,弥漫着硝烟。一切的一切,腥臭的空气铅灰色的云、灰烬里爆响碰溅出的火星、脚下残破的铠甲和冰冷的尸体,都碾压着我的神经让它们突突跳着,在我脑海中引动起绵密的疼痛。
我软手软脚的从自己原来待的地方——两具尸体的夹缝间——爬出来,感觉像身处于一只诡异的气泡中,意识与现实隔离,脚下的步伐也轻飘飘的。
“喵——”有人吗?
“喵嗷嗷嗷——”有人吗!!!
“喵呜嗷嗷嗷嗷——”拜托,谁都好,我不想一个人在这里……我好害怕……
我耳尖轻颤突然听到一阵粗重的喘·息,和细微的踩踏声,恐惧下全身的毛都根根竖立起来,弓起脊背转身向声音传来的方向虚张声势。远远的出现一道身影,背上深灰的长毛是自然赋予的保护色,却不适合这个满是人类的战场,琥珀色的双眼紧盯着我,蓬松的尾巴垂在在身后,脸长而尖前肢粗壮有力。
是一头狼。
他盯着我看了一会儿,开始向我跑来。我咧开嘴露出牙齿向他嘶声威胁,尾巴不安的大幅度甩动,他却仍旧不为所动迈着平稳的步伐跑向我,直到我实在接受不了他的靠近,转身向远处飞快地奔逃。我没跑多远就被抓到了,他潮湿温热还带着些腥臭异味的的大嘴巴一咬,就笼罩了我的脖子和半个背部,因跑动而急促的吐息喷洒在我无力垂下的前爪上。
这就要被吃了吗?我害怕得紧闭着眼,心里想要挣扎可是猫的本能让我被咬着后颈就动弹不得,我感觉到自己在他的嘴里晃动,他不知道把我带到哪里,然后我的爪子接触到地面,背上的力一松,我被放了下来。
我偷偷睁开眼,他半躺着把我放在两条前腿之间,我瞅准机会向外窜去却没跑出几步就被摁倒在地,被他叼回原处,这次他为了防止我逃跑把厚重的前爪压在我身上。我挣扎半天也没从这沉重的负荷下面逃出来,只能绝望地趴下来,在他凑过来嗅我的时候瑟瑟发抖。
他在我身上嗅了一通,又咬着我后颈的毛把我拖到紧贴在他胸前,甩着舌头给我舔起了毛,大大的舌头一卷就能裹住我的前爪,很快把我身上沾着的血污卷走,我却并不感激他的行为,因为他的口水和那些血污一样,在我看来都是脏东西。想到这些我顿时浑身不自在起来,看他暂时没有要吃我的意思,我破罐破摔抱着“死了也要做个干净鬼”的想法,用带着倒刺的舌头清理自己黑色的短毛。
虽然我似乎曾经是个人类,但是也许本能就那么强大吧,对用舌头舔自己来洗澡这件事我完全不排斥,像呼吸一样自然。
“越泽?”
我舔毛舔的太投入,竟然没发现有人靠近,顿时吓得浑身战栗了一下,当我一片空白的大脑重启的时候,我发现自己钻进了那头狼的咯吱窝里,虽然我娇小得能钻进这个地方,可我黑色的毛在他腹部的白毛里十分显眼,完全无法隐藏自己的行踪。那个男人果然发现我了,撩起身前的甲片发出清脆的金属碰撞声,蹲下来用灰色的眸子直视我的双眼,鼻梁高挺眼阔深邃五官立体,几缕凌乱卷曲的碎发逃出本该束紧的发冠,衣服和甲胄(zhou)上都覆盖着尘土和暗红色的血迹。
“哪来的猫崽儿?”他挠了挠下巴,伸出手在狼的脑袋上拍拍,“是你找到的吗?越泽。”
狼从喉咙里滚出几声低沉的喉音,低下头用湿润的鼻子在我露出来的脑袋上拱了拱,我不得不压低耳朵才能摆脱他鼻息喷进耳道的古怪感觉。
“起来吧,咱们得回营了。把那猫崽儿拿给我看看。”
狼不顾我的挣扎,咬着我一撮毛把我从他腋窝里拉出来,我尖声喵叫着想逃跑,却被男人眼明手快的一把抓住,他一只宽阔的手掌就能包住我整个身体,五指一合,顿时我再多的扭动也是徒劳,就算一口咬在他的手指上,也咬不穿那层厚茧,我用上吃奶的力气也不见得能在他手上留下一圈牙印。
他把我抓在手心随意的上下翻看,甩得我头晕眼花,然后竟然还捏起我的尾巴看了我的嗯嗯一眼。
“唔……不知道是个男娃还是女娃。”
“喵嗷嗷!”我把被他松开的尾巴紧紧贴在臀后,冲他怒吼。
他爽朗的微笑着,并不在意我的张牙舞爪,用食指勾开胸前的甲片把我扔了进去,我咕噜咕噜的滚到底端,男人的灼热的体温和心脏强健的搏动透过薄薄的红衣传到我身上,金属的甲片也被传导的并不冰冷,黑暗狭窄的地方意外的给我带来了些许安全感,让我平静了许多。一阵幅度巨大的晃动应该是男人翻身骑上马,接着马儿喷了口气,鞭子的脆响后马蹄扣在地面沉闷的声音开始响起,今天接二连三的变故简直要榨干我所有的精力,这规律的摇晃让我瞌睡起来。
一旦晃动停止,我立刻打起精神,弓着背防备那个男人伸手进来抓我,谁知道甲胄一松我顿时滚落下来,虽然及时调整了姿势让自己四脚着地,却也有些晕乎乎的。
男人看到我那个样子拎着甲片大笑起来。
我窜到这座帐子中最隐蔽的角落:一只矮柜的底部躲了进去,狼的爪子很快出现在缝隙外,他可拿这个我能待得轻松愉快的小缝隙没有办法,厚厚的脚掌伸进来扒拉,而我缩在深处他够不着。他把半个脸伸进来,表情被挤得狰狞无比露出锋利的犬齿,歪着脑袋用一只眼睛看了我一会儿,不甘的伸着爪子,用力到五指都大张开来。
“你就让他躲着呗,穷折腾啥。那么点儿大的猫崽儿吃啥啊?啧,不是看你那么喜欢它真不想捡这么个麻烦回来,”外面响起瓷器碰撞声、水流声和吞咽的声音,一双大脚走过来在狼的屁股上轻轻踢了踢,“你就扒拉吧,臭小子,我还得去找个火头军问问,你说我养你这么大个儿有啥用?”
男人掀开帐子出去,狼甩了一下尾巴,经过徒劳的扒拉和在外面烦躁的渡步之后,干脆侧躺下来双眼紧盯着我,直到男人带着新鲜的血腥味回来,他才迅速的爬起把脸埋进那一盆生肉里。
男人在矮柜外面放了两只陶碗,尽管食物的香气渐渐扩散进来让我不争气的咽咽口水,我还是坚决的等到夜色渐深,那只狼失望的回到他自己的窝,男人也躺在床上发出鼾声之后,才小心翼翼的探出头。身处黑暗的保护我胆大了一些,试探着迈出几步确认不会吵醒任何人,才敢扑过去抱着陶碗试图满足自己饥肠辘辘的肚子。大块的生肉很有韧劲,我咬起来艰难无比,反复换着左右两边的牙也没咬下多少肉来,用带有倒刺的舌头舔最多也只能刮下些许细沫尝个味道,我急得大幅度的左右甩动尾巴。
我的背突然被拱了一下,我扭头,那对幽绿色的眼睛像浮在空中的灯泡,狼在我整个脸上舔了一口,脖子一伸我碗里的肉就消失在他口中。
我顿时顾不上这样会不会吵醒男人了,一爪子拍在他咀嚼的嘴上,愤怒地大声叫着,他抬起爪子轻易的把我摁倒,低头把肉泥吐回碗里。
你嚼过的东西我才——还是吃吧,我的肚子已经开始绞痛抗议,也顾不上卫生问题狼吞虎咽的填饱肚子。碗里还剩了一些肉末,狼不嫌弃的把它舔得干干净净。
他叼着我回到窝里,这回我没有反抗,窝是用男人的旧衣做成的,我能很清楚的闻到上面的味道,狼在窝里蜷缩起来,一只前爪折起另一只伸直,把我放在被他围起的中心,我踩了踩前爪,虽然已经知道狼和男人对我都没有恶意,身在那么巨大的猎食者旁边还是会紧张。狼的尾巴轻轻地甩了一下搭在后腿上,又看了我一会儿才把脑袋搭上前爪,幽绿的眸子被眼睑覆盖。
我别别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