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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嘉靖28年,浙东南。
群山环绕,山峦叠嶂,这是一片山的海洋,虽然此处没有特别险峻的高山,但山峦起伏,连绵不绝,无论向哪个方向走,走上几天,看到的依然是山,山似乎无穷无尽,不见尽头。
金牛山就是其中一座很不起眼的山峰。
时间正是深秋,山顶的灌木都呈现出一派枯黄的颜色,山风呼啸,四周呈现出一片萧瑟景象,这个时节,除了砍柴的樵夫,山上一般是很少有人的,而这时正是野兽们的天堂,马上就要过冬了,他们都在匆忙地储存过冬的食物。
一只野鼠从地洞里鬼头鬼脑地探出头来,瞪着一双小眼睛,小心地四周张望一番,然后嗖的一声钻入灌木丛中,不见了踪影。在他身后不远树枝上,一只猫头鹰正闭着眼睛在树上一摇一晃,对地上的动静不闻不问。
在山的西边,有一块略显平整,南北约40丈,东西约20余丈的山坡,山坡西低东高,正合山的走势。大概这山坡正对风口,因此山坡上一颗稍微高大些的树木都没有,只有及腰的野草和一些低矮的灌木,枯黄的野草映着夕阳,在秋风中不断起伏。
此时,有一名身材壮实,唇红齿白,大约十二三岁的少年,正聚精会神地在地上寻找着什么,看他小心谨慎的样子,似乎这片野草里正藏着一只凶猛的野兽。
他的手里握着一根木棍,棍长一丈有余,鸡蛋粗细。他高抬腿轻落地,小心地不发出一丝声响,全身的腰背弓起,手肘弯曲,眼神警惕凌利,如同一只狩猎的豹子,只等猎物露出破绽,他随时都准备跳起来作雷霆一击。
然而这个山包方圆并不大,草也并不深,一眼就可以看尽整个山头,照理来说,这样的地方是藏不了什么大型野兽的,但这位少年还是很认真的、一点一点地向前检查。
忽然,他眼前一亮,停下了脚步,就在他前方大约十余步的地方,有一处茅草,初看之下与别的地方并没有多大区别,但如若细细比较,就会发现,其实这些草要比别的地方稍微高一点点,而且每一根茅草都挺拔直立,只是在这少年眼里,这些草似乎直立得太过整齐了,别的地方的野草,既有直立的也有倒伏的,绝对不似此处。
少年蹑手蹑脚地走近,然后把棍子高高举起,大喝一声:“看你往哪里走?”一招泰山压顶,那棍带着凌烈之风,如同从九天苍穹之上,劈下来的一击雷霆,木棍抽在茅草之上,发出砰的一声闷响,草屑乱飞,杆茎折断无数,惊得远处一只野鸡扑棱棱地飞起来,在天上飞了一圈,又远远落了下来。
棍下的野草被这一棍击得七零八落,但地上除了多出一道深深的棍痕,什么动静也没有。
咦!不好,上当了。
少年吃了一惊,但并不惊慌,而是握棍在手,向前一窜,迅速调整好重心,小心戒备。
忽然在它的左侧有一篷茅草一动,一个黑影飞了起来,少年嘴角含笑,长棍一摆,一招横扫千军,那木棍呼的一声,如同一面有形的墙,向黑影扫去,使棍的人虽然年幼,但这棍法使出来,确乎有挡者披靡的感觉。
木棍又准又狠地扫在哪飞来的黑影之上,却轻飘飘地横扫而过,无数碎屑冲天而起,漫天飞舞,“又是假的!”
少年心里再次一惊,这时在他身后,猛然出现一条细细的竹剑,只见那竹剑如同一条蛇一般,游动着在那个少年的小腿上轻轻一咬。
少年一痛,却不管不顾,顺势将长棍向后一戳,然而,就在他一动之间,大腿又中了一剑,少年脚步踉跄一下,为了防止敌人趁虚而入,趁胜追击,牙关紧咬,手持棍子的一端,顺势来了一招蝎子摆尾,那棍子就如活了一般,猛然弹起,向后扫去,然而那棍子还没递出去,那竹剑又斜斜刺到了他的左肩之上,少年的棍法一滞,那只竹剑就顺势缠上了他的咽喉,停在那里一动不动。
少年将棍子向地上一丢,嘟着嘴说:“哥,我又输了,我怎么就打不赢你呢?”
唰的一声,那竹剑挽了一个剑花,插入了脚下的泥土里,在漫天飞舞的草屑之中,露出一张少年的脸庞,他有着清秀的面孔,欣长的躯体,更有一双明亮的眼睛,年级约莫十四五岁,嘴唇上长着一圈浅黑的绒毛,他面容看起来有些稚嫩,但是身材却差不多快赶上成年人一样高了,如果你只看他的面容,会觉得他文文弱弱应该是一个读书人,但如果看他刚才那凌利而凶狠的剑法,又觉得他应该是一名天生的杀手。
他用手拍着使棍少年的肩膀说:“小弟,你比我年纪小,练成这样已经很不错了,再过两年我肯定打不赢你,不过你有一个缺点,到现在还是没有改正……”
“我知道,我知道。”使棍少年不耐烦地说:“爷爷天天跟我讲这些,你又来烦我,不就是说我静不下心,耐不住性子吗?你们总是盯着我以前的缺点,就看不到我改进的地方,我都改了好多了,可你们还是批评我。不过我还是觉得,两人相斗,还是要靠绝对的武力,我喜欢堂堂正正的用武力去解决问题,而不是揣摩别人的心理让别人去上当犯错误。爷爷的伪装了和剑术都不是我喜欢的,所以我宁愿很雷伯伯学棍术,而不去学爷爷的那些功夫,雷伯伯也说,你们这些功夫不够光明正大,不够堂堂正正,我觉得他说的对。”
使剑少年嘻嘻一笑,不再争论,那一口洁白的牙齿印着秋日的暖阳,更映衬出少年唇红齿白,俊秀异常。
这两个少年,自然一个就是小锅子,另外一个则是步藏。
自从五年前乌猎户带着两个孩子,远走他乡,潜逃到此地,他们就一直在一起在此居住,只不过现在的小锅子,改名为云齐,这是小锅子自己取的名字,小锅子原大名叫蒙云齐,乌爷爷让他改换一个名字,小锅子想了想,决定就改成现在这样的名字,因为小锅子觉得自己并没有犯多大的事情,即使官府查到自己,也没有多大的罪名,而且这名字寄托了他过去的历史,家人的希望。小锅子希望通过这个名字时时提醒自己记得过去的事情,他希望有一天,能够亲自去解开过去的秘密,为家人报仇。
同时,乌猎户也改了姓名,为了方便行事,他们对外号称是祖孙三人,步藏是孙子,小锅子是外孙,因此也改乌姓为伍,名字将淮拆分之后改成三水,步藏现在的名字,叫伍步藏。
在这大山里,住着许多山里人,他们勤劳朴实,崇尚刀耕火种,他们称自己为山哈人,也有称作畲人的,他们的民族就称为畲族,他们平时喜欢穿青色和蓝色的衣服,但在过年过节时也喜欢穿颜色非常鲜艳的衣服,他们能歌善舞,还有许多独特的习俗,他们并不与外界有过多的接触,形成了自己独有的圈子。
两个孩子刚到此地时,并不为当地村民所接纳,他们只能远远居住在山上,开始的时候两人跟着乌猎户学习本领,这乌猎户世代打猎,在伪装,隐藏踪迹甚至隐匿气息方面,都有独特的见解,作为猎户他也精通跟踪之术,最让小锅子感到钦佩的是,这乌猎户对人性的把握非常透彻,在布置陷阱上简直可以说是登峰造极,总能根据人性的弱点布置出许多匪夷所思的陷阱。
乌猎户的祖上曾在青城山学过剑术,通过乌猎户的父亲和自己两代,对于这些剑术,又做了一定的改善,终于形成了一套非常奇特的剑法,乌猎户的剑术理论很另类,别的武功门派追求的都是一招制敌,要求不停地向敌人致命的地方攻击,通过致命一击而彻底让对手失去抵抗力,但乌猎户却反其道而行之,他认为,凡是致命的地方,都是每个人的防守都最严密的地方,对这些地方攻击,其实并没有多少机会,尤其遇到高手相争时,更是如此。
因此要想取胜,就必须有耐心,要善于掌握别人的心理,寻找并制造别人的破绽,比如说你想直接用剑刺到别人的心口,那是很困难的,但是如果你先用剑刺到别人的手臂或腿,他就有可能因为疼痛会有一瞬间的迟疑,就会露出破绽,而这个时候才是你真正的机会,有的时候你甚至还需要两到三次的努力,通过不断积累机会,才可能找到真正的机会。
乌猎户的理论是:永远不要奢求一招制敌,永远不要把事情想得太简单,只有不停地积累一些小胜才能达到最后的大胜。
小锅子对此理论,大为赞同,所以也深得乌猎户的好感,对于他是倾囊相授。
而步藏却不喜欢这些勾心斗角的东西,他觉得武功还是大开大合,勇猛直前才好,这才符合一个战士的身份。所以在此地居住一年之后,他与当地的人民也相当熟悉了,通过族里的长老,他改投到畲族勇士雷青林门下,学习棍术,棍术是畲族的传统武功之一,而雷青林更是当地首屈一指的武士,长棍使开,风雨不透。乌猎户虽然生气,但也无可奈何,索性便不去管他,而将全部精力都投到小锅子身上,更加关照小锅子。
这让小步藏非常不满,经常对爷爷撒娇说:“谁才是你真正的孙子啊?我现在怀疑我不是你的孙子,是捡来的,而小锅子才是你真正的孙子。”惹得乌猎户哈哈大笑。
学艺过程中,每过几天,步藏就会和小锅子过下招,两人互相检查一下自己所学的本领,步藏是练武奇才,不管学什么,一学就会,虽然气力不足,但动作像模像样,只要假以时日,前途定然不可限量。雷青山像捡到宝一样,赞叹不已,对他也如同自己的子侄一般。
而小锅子在追踪,隐匿,剑术方面显示出了极高的天赋,加上比步藏又大了几岁,所以每次较量,都是小锅子利用地势和诡计获得最后的胜利。这让步藏很是不服。
“小弟,我想最近出去一趟。”小锅子望着圆圆的落日,缓缓说道
“你去哪里?我跟你去。”步藏兴奋地说。
“不,这件事,只能我自己一个人去做,我想回趟家乡,去查一查我的家人,究竟是被谁所杀?”小锅子回答。
“查到之后呢?”步藏问。
“我或许会报仇,如果敌人太强大,我报不了仇,我就回来找你,我们再好好练功,练好武功之后,我们再一起去报仇。”小锅子坚定的说。
“好,哥,我等着你,你要尽快回来,到时候我们一起快意恩仇。”步藏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