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翌日,两人启程时,胡近臣已不知去向,此间主人说他四更便出发,还代他向两人辞别。
两人不以为意,骑上马背,就着山路信步由缰。
路上游返问起胡近臣为人,东方笑细说道:“此非普通人也。江湖只知其少年时曾于少林学艺,后在西京镖局当了名普通镖师,西京镖局势弱,并入中原镖局,此人也不知去处。直到两年前,江湖上多了一个不平庄,专替弱小打抱不平,庄主人称胡不平,正是此人。初时寂寂无名,可两年间,其着实做了几件惊动武林的事。”
游返想起昨日初见此人,形貌出色,谈吐非凡,确非寻常之人。而自己年纪相若,却毫无建树,莫说惊动中原武林,惊动西域边镇的事情也拿不出,实是沮丧。游返正思索着,没有听进去是讲的是何惊动武林之事。待回过神来,只听得东方笑道:“虽然其胆魄惊人,但处事公道,故而河东郝家、大名府韩家等世族大阀对其头痛,却也不能为难了他。少林丐帮等江湖门派因朝廷制约,谨小慎微,总也算相安无事。江湖上总有些受过其恩惠之人,连带着亲戚眷属也心存感激,渐渐名声便传了开来。”
游返看着东方笑,又想起凌孤来,此二人一剑一刀,武艺出众,而年纪轻轻,便处事沉稳有度,也是不多得的人物。而中原之地藏龙卧虎,不知几多如此英杰,自己这番到中原来,究竟是否还有出头之日,也未可知,只觉前景一片灰暗起来。
东方笑见他无精打采,便收口不语,任凭坐骑踢踏路面,发出得得响声。
一路少话,行程却是顺畅,四五日便过了长安,不多时又途径洛阳。游返一路看过来,颇多新鲜之处,农舍炊烟,城镇市集,与西域荒凉不可同日而语,因而胸中烦闷也一扫而空,加上东方笑见多识广,从旁指点名胜,令其也大开眼界。
过洛阳时,东方笑买了两套时兴的儒生服装,手中兵刃也收了起来,两人改作书生扮相。一番扮装之下,东方笑固然倜傥风流,游返也精神许多,只是仍不习惯。东方笑解释道:“大宋开国以来,重文抑武,前朝任侠之风大衰,如此扮装也是为了方便。中原不如西域,一身劲装进了城,别人可将你当作了土匪。”
不一日,两人终抵汴京。尚在城郊,游返便从未见过如此阵仗。路上行人络绎不绝,路旁小贩吆喝声此起彼伏,抬轿有之,骑马有之,三三两两的书生吵嚷有之,商旅运货马车有之,形形色色,不一而足。而纷纷攘攘之间,却甚是守序,偌大的街市人头涌动,却不曾停滞,一旁的官道虽然空着,也无人行走。不少人匆匆忙忙,进城出城,井然有序。
两人至城门口,一队士兵在查验个人身份,东方笑与游返取出通关文书与木制身牌。东方笑来往多次,不曾出问题。那官兵却对游返身牌看了半天,游返那身牌原是黑汗国的,一路过关时也不曾细看,此时这门卫却是好奇,仔细看了又看,又见游返皮肤黝黑,面相不善,怕是漏了匪人进城,盘问道:“可有路引?来汴京可有亲戚朋友?居于何处?”
两人面面相觑,游返虽说对重返中原念念不忘,可出发时却是心血来潮,不曾做过准备,哪知能遇上这事。东方笑的身份是商贾,总不能将江湖帮派说与官府知晓。
东方笑忙解释道:“在下西域人士,于汴京经商贩马已历数年,这位游兄是西域马商,此次特邀游兄同来观瞻,好合作贩马。如是而已。”
“可你们两人也就两匹马,何来贩马一说?”那人看看两人身后,不仅犯疑。
东方笑不禁头痛,心想此次怎会遇上如此较真之人。正为难间,身后传来一个声音道:“东方兄,一别半年有余了,不料今日得见,定要随我去痛饮一番。”
几人回头一看,却是一队叫花子。领头的说话那人,虽然衣着破落,到处打着补丁,却是少见的美男子,只见其剑眉直插双鬓,鹰目炯炯逼人,嘴角含笑,一副玩世不恭的神态,手上拿根行军棍,倒提着走来。
这边那守门官兵立刻向那人行礼道:“原来是解大人,失敬失敬。这两位公子既然是解大人的熟人,便不用检查了。得罪得罪。”
两人随之进了城,东方笑向游返介绍道:“这位便是丐帮帮主义子解军解大人,朝廷御封的七品忠勇校尉。”
解军笑骂道:“东方兄又来调侃我,那都是唬人的头衔,怎唬得你东方公子。总算你有心,此次我义父寿辰,邀请了众多江湖朋友,若是你缺席了,我可找不到喝酒的对手了。”
两人哈哈大笑,相见甚欢。东方笑又介绍了游返的来历,解军连道久仰,却未曾放在心上,只与东方笑交谈。
解军邀请两人去痛饮一番,东方笑道:“今上赐婚于你,尚未大婚,景陵郡主名声甚好,怎由得你这浪子流连市井。”
“我这浪子出生市井,浪荡惯了。既然尚未大婚,趁郡主手短管不到我,何不多逍遥一番。”那解军大声说话,形状果真放浪,也不管路人侧目。
经两人对话,游返这才知道解军当年在城郊巡查时,救了八贤王之女景陵郡主的芳驾,便意外成了郡主驸马,此事也成了朝野一段佳话。此时八贤王虽然不如太宗朝的八贤王有分量,总是太祖一脉相传,当今天子仁厚,赵氏宗亲无不受到宽待,这八贤王一位也便继承了下来。
东方笑婉拒了解军邀请,与游返风尘仆仆到了龙门派驻地。
那住所于太平桥附近,邻近南天门的街市,是一落三进的宅院,外表有点老旧,门口挂了幅对联,透着一股酸气,像是衰败的书香门第,绝看不出是武林门派。
门口守卫见是少门主,忙热情接待,通报了管事。随后迎出一位年过花甲的老头,正是东方卓心腹刘叔。一番介绍后,游返便暂时寄住下来。
一番梳洗,听着外头喧闹声,游返便想外出逛逛,正好东方笑也有此意,便结伴同行。两人从住处出发,往内城走去。
此时将近黄昏,若是西域,店铺人家早已关门歇息,汴京内城仍是人声鼎沸,来往不绝。
游返饶有兴致地看着街头卖艺,一对父女表演喷火碎石,游返闻所未闻,瞧得入神。待表演结束,众人纷纷鼓掌,却鲜有人打赏。游返伸手入怀中取钱,却摸了个空,顿时惊出一身冷汗。
东方笑见其神态有异,询问原因。游返苦笑道:“前面兴庆闹贼盗,我不敢大意,便将钱袋随身携带,没想还是丢了。出门前还检查过,怎么突然就不翼而飞?”
东方笑脸上露出古怪神态,说道:“汴京鱼龙混杂,妙手空空的高手可多的很。你刚刚有无见过一个矮小的小老头,或是瘦瘦高高的书生,是否被人借故磕撞过?”
游返回忆了片刻,摇了摇头,苦恼不已:“这倒是没见过,我一直看着左右风景,却没提防着道。莫非是刚刚围观表演时,人挤着人,给趁机摸了去?”
东方笑思索片刻,成竹在胸道:“我知道有一人可能是那元凶,你且随我来。”
游返又惊又疑,便跟着东方笑一路走去。
此时天色昏暗,华灯初上,喧闹之声略减,走在街上,阵阵饭香袭来,游返忍不住肚中打鼓,却想若是在汴京有栋屋子,每日饭后出来闲逛,真算惬意。又想起丢失钱袋中尽是自己变卖来的钱财,不由担忧起来。
左拐右绕,东方笑引着游返进了一间酒楼。楼下大堂哄哄闹闹,上了楼,却极是清净。几个卓桌上三三两两均有人窃窃私语,咀嚼文字,只有临窗那桌,坐着一个虬髯大汉,正托腮观看窗外。
东方笑径直在临窗的桌上坐下,饶有兴致地看着那虬髯大汉。
那大汉转过头来,游返见其相貌平常,身上打扮俗气,活似暴发户一般,偏生手上拿着一把扇子,故作风雅。
那大汉却突然脆声噗嗤一笑,差点将游返吓了一跳。
东方笑却板起脸孔道:“是你将游兄的钱袋偷走的罢,快快交还给他。游兄是我朋友。”
那人果真拿出一个钱袋,正是游返丢失的那个,抛在桌上,发出一声响,一面巧声道:“东方大侠果然明察秋毫,不过这次是怎么看出我来的?”
游返这次听清楚了,这娇柔声音分明是一女子,再看其络腮胡须,不由犯了糊涂。不过钱袋抓到手里掂了点,倒是没少,便往怀里塞。
那男扮女装之人道:“你不检查一下?袋子里可都是石头呢,里面银两可都被我花光了。”
游返心中一紧,正要伸手去拿出来检查一番,见到那人巧笑嫣然,一副幸灾乐祸的表情,便生生止住了手。可是见其似与东方笑相识,不知来历之下,一时尴尬,不好发作。
东方笑忙打个圆场,赔礼道:“游兄莫要见怪,这位姑娘便是南海剑圣之女卢小姐,外号百变玲珑,易容化妆师从名家,这妙手空空的本领却是天成。”
卢晓玉笑骂道:“你这是在骂本姑娘天生做贼么?你这朋友呆头呆脑,四处乱看,像是山里人进城一般,一看便是肥羊,我不偷也有别人偷。说起来本姑娘替你保管了钱包,你还得感谢我。”
游返见其与东方笑亲热,并不把自己放在眼里,只好道:“小姐神乎其技,在下拜服。”惹得卢晓玉一阵娇笑。
东方笑动了怒,斥道:“晓玉,游兄是我朋友,你一再捉弄于他,剑圣门下可是此待客之道?”
那卢晓玉顿感无趣,收敛了笑意,作揖道:“好好,小女子知错了。东方大侠息怒。此次我来找你,是剑圣大人想见你一面。目下他老人家在大相国寺,明日有空你便来拜会一下,莫失了晚辈的礼。”
又说了两句,她见游返在旁,许多心里话便无法细说,只好匆匆告辞,下了楼去。
东方笑又道歉了两句,游返拿回钱袋,心中舒坦,便没放在心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