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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玥再次睁开眼的时候,发现自己正躺在地上,四周非常安静,只能清晰的听到有水滴掉落在地面的‘滴答’声,九玥的意识也随着这水滴的声音缓缓的逐渐清晰起来。
逐渐清晰的意识中,一缕墨色的发丝忽然遮住了九玥的视线,脸上微微觉得有些痒,九玥本能的抬手试着将跟前的发丝抚弄开,发丝被拨开的瞬间,九玥的手腕处猛的一阵冰凉,入眼便是骨节分明的苍白。
“我等你很久了。”男子的嗓音深沉的像是来自极寒之地。
九玥顺着这声音微微的抬起头,斜飞入鬓的眉,细长冷漠的眼,这不是那梦境中的魔神么……原来她这是在做梦……?
可是这梦境……似乎与上次不同,感觉十分真实,特别是手腕处传来的冰凉之感,这凉意让九玥浑身莫名的畏惧。
喉头动了动,却是发不出任何声音。
“你在怕我?”男子顿了顿,又继续说道“你不该怕我。”
“让我来帮你如何?”男子淡然的丢下这一句话,便隐去了身形。
莫名的不安之感充斥着在九玥的心中,九玥常年来对于危险的敏锐嗅觉似乎正在提醒着她,这个总是出现在自己梦境中的男人,不会是毫无理由的。
至于理由是什么,九玥不甚清楚,是因为在‘青灯’的时候,碰巧于她结下了所谓的‘桥因’么?可是这‘桥因’究竟是个什么东西?九玥一直不大明白……且为什么她要与魔神结下‘桥因’?九玥就更想不明白了……或许是因为她的生来便一副招惹邪物的体质?
九玥从前一直认为,若是需要担忧的事情太多,人就活不长了,所以当她一旦遇到任何想不明白的问题的时候,通常都是选择放在一边不去想的,而今日,她才真正的明白,许多事情,不是她自己能选择不去想,就可以做到真的不想的。
比如此刻,当九玥再一次睁开双眼的时候,她发现自己正非常诡异的坐在黑水镇的石雕牌楼之上,而眼前鲜血淋漓的景象,让她的思绪有些恍惚,以为自己仍旧在梦中。
此时天幕正当破晓,万籁俱静,旭日初升下是和煦的晨曦,白驹皎皎,映照在眼前尸横遍地的黑水镇中,一缕凉风拂过,让九玥真切的感受到空气中飘散着的,那连暴雨都无法洗去的浓稠的血腥味。
整个黑水镇似乎在一夜之间遭受了一场极其残忍的血腥杀戮,白日里那些鲜活的人们,此刻全都残缺不全的躺在地上,因不甘死去而略显扭曲的面孔上覆盖着一层滑腻的绿色粘液。
沿街的摊铺分崩离析,七零八落的与死去的血人交叠在一起,酒肆的酒坛碎了一地、医馆的牌匾歪斜的悬挂着,摇摇欲坠,古玩店里的字画散落在街道上,画中的仙子浸泡在血红的雨水中,面容模糊早已看不出最初的模样,而那座曾金玉满堂的清风客栈,已然成了一片废墟,只余下一块黑色漆地镶嵌着金箔字形笔走龙蛇的木质牌匾,能稍稍窥见它昔日的繁华。
九玥伸出右手按住自己的太阳穴,眼前的画面太过血腥骇人让她觉得有些头疼,她分明清楚的记得自己跟雏菊还有柳笙,正处在那偏僻的桃源村中,还被许多黑色的带着狞笑的怪物攻击……那她此时又怎么可能出现在这黑水镇呢?
这显然是说不通的……所以这一切只有两种可能,要么就是她仍然是在做梦,要么就是她已经死了,而幽冥之界中的黑水镇恰巧就长成眼前的这副模样……
其实九玥比较倾向后一种,因为在九玥的意识里,留在她脑中最后的一副颇为生动的画面,便是那些疯狂的朝着她和雏菊蜂拥而来的黑色怪物狰狞的面孔。
所以,她应该,是已经死了的吧?
长生曾跟她提到过冥界的存在,九玥便也就信了人死后还会有魂魄游荡着,可是为什么,冥界里非要有一个尸骸遍地的黑水镇呢?这让九玥头疼之余,还有些郁闷......总不可能,冥王的爱好是鞭尸不成?
忽地,地面一阵剧烈的颤动,似乎是有什么巨大的活物活动了起来,九玥定睛一看,只见一条巨大的七头巨蟒正缓缓的从低矮的房屋中探出自己的脑袋。
九玥心中一惊,那巨蟒的身影好生熟悉,一双血红的招子,头顶长着一对长长的尖利的角,满口尖牙,嘴里吐着分叉的信子滴着粘稠的唾液,全身呈现一种青紫色的色泽,浑身的鳞片上还附着着湿滑浓腻的液体……
这分明是被苍玄砍掉一个头的蛰影,是那条认她做主人的千年妖蛇……可是蛰影为什么会在这里?九玥觉得自己死已经死去的可能性很大……但是蛰影也跟着自己同样死去的可能性......着实不大......除非那幻兽之契有什么生死共随的不靠谱的设定......那也真忒不靠谱了。
“你怎么在这里?”看见蛰影,九玥的心中那股说不上来的隐隐约约着的不安之感更加强烈了。
“主人,是您召唤蛰影过来的,希望蛰影没有让您失望。”尖细的女声轻轻响起,还带着一副讨要赞赏的献媚之意。
九玥低下头,抬起自己的左手愣愣的看着手心里隐隐闪现的朱红色圆弧光晕,沉默了片刻,然后抬起头不确定的朝巨蟒问道“……这些人……全都是你杀的……?”
“……主人,蛰影出来的时辰太久,有些乏了。”这时说话的是巨蟒最右边的脑袋,一个稚嫩的孩童声音。
孩童天真烂漫的语气像在撒娇,而这娇撒得相当有破坏力,直接让九玥的脑中‘轰’的一声一片空白,九玥的呼吸渐渐变得有些沉重,眼见着那青紫色的七头巨蟒渐渐消散隐去的身影,九玥朝着自己的食指狠狠的咬了一口。
血液的咸涩味道在她的口中蔓延开,手指的刺痛也猛烈的清醒着九玥的脑子......到底是她最近做的梦都太过真实……还是死去后的世界,同样也能感受到痛苦……
就在九玥心绪起伏,满是困惑的同时,只觉身后似乎有一道锐利的带着杀意的目光正注视着她,九玥本能的转过头,跟前的男子一身象牙色衣袍也是十分的熟悉……今夜的梦当真是好生奇怪,竟连泊瑛也来了……?
不待九玥多想,泊瑛的身侧自动的化出水汽凝聚出许多锋利的冰锥,那冰锥因带着死人的沉血,带着淡淡的红色。
“我当日,便是不该留你。”泊瑛淡漠的眸子里却是没有任何情绪,清冷的嗓音中也再没有一丝温润。
“……我不知道这一切……这一切究竟是怎么回事……你信我……”九玥迷茫的说着,却是连她自己都没有底气,略带嘶哑的声音几乎低不可闻。
泊瑛的出现,让九玥彻底的觉得自己并不是在做梦,而当她从牌楼上狼狈的跌落的时候,浑身锥心刺骨的疼痛,便更让她认清了这一点。
疼痛,无疑是让人清醒最快的方式,显然,她一直认为自己在做梦的这个可笑的想法,是因她方才在自己指尖咬下的那一小块皮肉,实在太过儿戏了,才能继续自欺。
事实是,蛰影杀了黑水镇里所有的人,而她便是蛰影口中的主人,虽然她对于这立发生的一切全然不知,也不明白自己为何会在这个地方,但是事实,便是事实,她不知道自己跟这一切有没有关系,并不能代表她跟这一切没有关系。
九玥觉得吧,自己上辈子一定不是一个好人,所以在这一世,人生才会有这许多的曲折,被泊瑛刺穿心肺的刹那……疼痛得有些难以言说,这种感觉便越发的深了。
九玥的身体急速的向后坠去,视线也渐渐变得模糊,看着离自己越来越远的白衣男子冷漠的身影,那冷漠疏离不带一丝感情的眼神,仿佛又看到了一直存于记忆中的画面……
庭院中,柳树下,少年手持弓弩,清雅俊逸翩翩而立,明明稚气未脱却有一种不沾俗尘的淡漠,似乎是注意到有人在看他,少年回过头,淡淡的看了她一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