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单看故事本身,这是一篇披着历险皮的脉脉温常友情文。
主角邵文瑞和豆子经过千难万险,以及途中无数脉脉温情的渲染深化友谊后,他二人终于从遥远的南方回到了京城。但在他们以为胜利在望的时候,却在护国公府门前遭遇了最后一次惊险。那就是那群江湖中人也等在了护国公府附近,想要把邵文瑞抓回去。这时候,是靠豆子死命帮邵文瑞拖住了那群人,他才成功跑回了护国公府求救。但是当他带着人来救豆子的时候,已经晚了,豆子浑身血泊,请了太医好不容易救回来,也只救回了命,没救回智商。是的,豆子他脑中留了淤血,压迫神经,傻了。
从此邵文瑞就无微不至地照顾起了豆子,并坚持不懈为他访遍名医,甚至后来到了谈婚论嫁的年纪,也断然不肯成婚,说是成了婚有妻儿要关心照顾,怕自己不如从前有那足够的时间照顾关心豆子了。
说白了潜台词就是:豆子一天不好,我一天也不会考虑成亲的,你们死了这条心吧。
转头继续他下了朝办完正事就陪豆子爬树掏鸟蛋的日常,差点没把家里老爹老娘老祖宗气得仰倒。
后来,他终于找到了又一个隐藏在深山中的神医……这个神医很有两把刷子,豆子的智商终于在万众期盼下恢复了。然后就是适应新的身体年龄和心理年龄,邵文瑞又各种手把手给他补课,对儿子也不过如此了。他们俩就又这样刷起了吃穿住行的日常。
这个故事写到这里,也就圆满结局了。邵文瑞竟然还是没有成亲。
顾生槿也是从结局的安排,以及凭借他多年看小说的经验,敏感地觉察出,这位昭渠先生,应该是一个女孩子。因为如果男人来写,多半是要写娶了妻子和妻子一起照顾豆子,很少会考虑到“时间够不够”,能不能“全心全意地照顾”这种问题。
而且这个女孩子,他觉得不太可能是豆子的原型,也就是说豆子还是一个男的。
至于豆子和赵抟之发生过的那些事,究竟在话本里有几分真另说,至少有一件事是确定的,那就是赵抟之应该有一个十分重视的儿时好友。这个好友现在可能已经死了,或者是脑子出了问题。
就他现在所知的情况,赵抟之此前多年恐怕一直当着魔教的圣女,根本不像话本里写的那样回家了,而且他还对自己说过:“这是世间予我的唯一身份”这样的话……
顾生槿在微微发白的晨曦中睁大了眼。
世间给予他的唯一身份……
唯一身份……
这是不是说,真相其实是赵抟之再也回不了家了?
什么情况会让他再也回不了家?
如果赵抟之真实的身份也和话本里的邵文瑞一样有着较为高大的官府背景,他怎么可能会落在五芒教手里这么多年?难道他的家人就不能想办法把他救出来?……还是说,他的家人根本没想救他?
……恐怕也只有这样能解释了。
想到这,顾生槿突然有些心疼赵抟之了。
赵抟之,他极可能在他十岁左右的时候,被他的家人抛弃了。
顾生槿从来没有过生物学意义上的家人,但他自记事起就一直有精神意义上的真正家人。在原来那个世界,他虽然知道自己是养子,但老爸老妈是一向把他当亲儿子教养大的,他也一向把他们当至亲之人,老妈去世后,更是和老爸相依为命多年,再没有比他们感情更深的了。在这边,原主,或者说还是自己,也是把武当当作自己的家,把武当的师父,师兄师侄们当做自己的家人。他想他大概能明白赵抟之当时的感觉,大概就是像他以后被武当逐出师门,成为了一个没有亲人的孤家寡人那样吧。他提前知晓,已经不愿去想到时会是怎么样的感受,赵抟之如果是骤然得知呢?
他本该对他的家人充满信赖和寄望,甚至在被绑架期间都想到的是他们是不是要拿他威胁他的父母,不惜以绝食对抗……顾生槿不知道赵抟之当年是不是做过同样的事,但他想如果邵文瑞的原型就是赵抟之,那么基础情感的变化总不会差离去太多。在赵抟之还小的时候,他对他的家人是充满深厚感情的,后来不是了。
这一点从结尾篇回也可以看出来,邵文瑞对豆子这个痴儿的关心和感情已经完完全全超越、甚至是凌驾在了他对至亲家人的感情之上。初看不觉得邵文瑞不肯成亲气倒老爹老娘哪里不对,现在细细想来,却是隐晦地突显出了一丝的违和感。一个十岁不到就能为了老爹老娘绝食的小孩,他把父母看得这样重,还心有城府,哄人的手段一套套的,会在他长大后还气倒爹娘吗。如果他在乎爹娘,他完全有办法既达到自己的目的,又哄得老爹老娘也眉开眼笑的。
但如果把这一丝违和看成是昭渠先生对于赵抟之内心情感变化刻意留下的隐晦线索的话,就完全可以说得通了。
因为被他所深爱的家人放弃了,所以赵抟之内心深处真正在意的,很可能已经只有那一个也许已经死了的豆子了。
这世上最可怕的从来不是从没拥有过,而是你一直理所当然地拥有,某天却突然失去了,那种无所适从的茫然感,孤寂感,以及委屈感。
顾生槿也终于明白了,为什么赵抟之身上总有那种清廖淡寂的疏离感,一个人,如果他至亲的家人都可以在某种情况下不要他了,你还能叫他相信谁,愿意对谁付出心血和感情?
顾生槿从床上坐了起来,飞速穿好衣裳,提了拐杖去洗漱。
他要去找赵抟之。
说些话。
至于到底说些什么,还没想好。
只是想和他说说话而已。
顾生槿起了床,刷了牙,用布带给自己绑好了马尾,感觉自己因为熬夜而浑噩的脑子清醒了一点。他又拿巾帕洗了洗脸,冰凉的水激得他眨了眨眼,清凉的感觉透过太阳穴沁入脑子,愈发清醒了几分。现在至少有一条线可以窜起来了,赵抟之出事的时候十岁左右,身份可能高贵,和朝廷有关,现在他看起来二十岁左右,也就是说他身上发生变故大概在十年前。
而十年前,前几天赵抟之告诉自己,有人向老皇帝献了一个剿清所有会武功的江湖人士的恶毒计策。而这个计策第一步的刽子手,正是五芒教。
顾生槿揪干了帕子,晾在盥洗架上。黄铜镜中的他面目有些模糊,依稀是个精神尚可的少年。现在赵抟之的过去之于他就像这个面目模糊的少年一样,似乎是看清了轮廓,但总不如水银镜看得那样清楚明白,脉络清晰。
我还缺一把钥匙。顾生槿想。
那就是赵抟之曾经拥有过的真实身份。他在那个官宦人家的身份。
但这些真的就那么重要么?顾生槿拄拐杖的动作一顿。如果是自己,想必是不愿意自己的过去被人这样挖出来的吧?再说也不是什么好回忆。
顾生槿去开了门,走廊上已经有人走来走去,有熟面孔跟顾生槿打招呼,他也回应着打了招呼。船上的生活无聊,人们总是睡得早起得也早。顾生槿走到了赵抟之的门前,扣扣扣地敲响了他的房门。
这个时间他通常已经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