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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真不是看错了?”
底下看守们嚷嚷一阵,对其中一个发难。然而其中两个信誓旦旦地看见有人进来,他们也不敢松懈,便几人一组,挨个牢房查过去。
昏暗的屋顶上,秦石稍稍安心,忍不住掐了一道环在腰间的手。他力气很大,那只手已经现出一道红印,却依旧没放,反而环得更紧。
秦石翻个白眼,低声道:“你最好快点放开老子。”
背后的人言语淡淡:“你当真要我放手?”
“废话。”
那人轻笑,陡然松开,秦石立马掉了下去。深青色衣袖再度探来,赶在守卫转身之前,将秦石捞回去。
几度翻找都没有结果,守卫们聚在一起,领头的骂了两句,带着人很快又走了。
过了好一阵子,秦石哎哟一声落了地,玄晏一点声音都没发出,挑眉看他。
秦石揉着摔痛的地方,冷哼一声,转身就往里走。玄晏闲庭信步地跟在后面,还顺手拿了盏灯。
地下牢房非常昏暗,如果没有玄晏手里的灯,简直是伸手不见五指。
靠近入口的几间牢房是空的,再往里走了两步,便有囚犯凑上来,模样甚是吓人。
秦石看多了这种场面,下意识地回头看玄晏,怕他不习惯。然而玄晏拎着灯四处望,丝毫没有不适的样子。
想到他在寒冰牢的表现,秦石觉得自己想多了,又哼了一声,大步往前走去。
玄晏外表看上去十分平静,内心却有些感慨。
无论是玉京还是繁京,这里千百年不变的,只有尔虞我诈。
不知当年他离开樊家后,他的亲人们,是否也曾遭受过这等欺凌。
“……将军?”
一间牢房里,有人不确定地叫了一句。
一石激起千层浪,里面不少牢房骚动了。虽然灯火微弱,看不见牢房深处,秦石还是能感到不少人投来的目光。
神武营兵士们齐齐凑在牢栏边,朝着灯火的方向看去。
巧合的是,叫住秦石的不是别人,正是之前与玄晏交手过的王二。他见了玄晏也很激动,叫道:“马胖子,你居然瘦了这么多!这段日子照顾将军,辛苦你了!”
在他们眼里,马胖子是照顾秦石的恩人。他们不知道当夜玄晏准备离开,却知道是玄晏带走了秦石。因而押送他们回京的缇衣骑百般拷问,他们都没有说出马胖子之事。
谁是秦石的恩人,谁就是他们的恩人。
王二凑在牢栏边的脸乌漆墨黑,表情又激动,看起来十分滑稽。玄晏第一次受到他们这么隆重的感谢,不自在地点头:“无妨。”
神武营的罪名是临阵怯战,延误战机,但番人又确确实实是从他们手上败退的,因而朝中对如何处置神武营争执不下,拖延至今,大家都睁只眼闭只眼,让司慎继续关押神武营,其他朝臣也乐得清静。
与王二关在一起的几个弟兄就没那么平静了,看见秦石出现,一把鼻涕一把泪,向秦石哭诉这段时间遭受的不公正待遇。
末了,又补充道:“将军要为我们做主啊!”
王二低声斥道:“行了,歇着去。”
普通兵士觉得,秦石在战场上无往不胜,也一定能带他们脱出北牢。
王二忧心地看着他,其他兵士满怀期待地看着他。
秦石握紧拳头,颔首:“诸位弟兄放心,我一定能带你们出去!”
玄晏看在眼里,却没戳破。等到秦石与兵士们说完话,他领着秦石往外走,才状似不经意地问道:“你当真能带他们出去?”
秦石再度白他一眼:“明知故问。”随即便沉默了。
玄晏笑笑,也不追问。
守卫们还没回来,有玄晏的帮助,离开北牢就很简单了。
西海原战事告一段落,玉京的宵禁不再那么严苛。晚间可以出门,只是要被盘查一番。为了避免麻烦,玄晏还是带着秦石绕了好一段路,直到他如今栖身的破落屋子里。
这间屋子的主人外出经商,无甚家眷,只有几个仆人洒扫维持,要找其中一间偏僻些的暂时住着,还是没问题的。
然而玄晏还是觉得这里太差了。因为太久无人居住,屋里到处都是灰尘,只有秦石睡过两晚的床上干净些。
“我那儿……”
玄晏刚想劝劝,秦石就开了口:“不必了,我在这里正好,你去吧。”
玄晏拿他的别扭没办法,只得委婉地道:“与我一起,你想去北牢就去,总比你孤身一人潜进去要好。”
秦石皱起眉,有松口的迹象,却没有再吱声。玄晏见好就收:“随你了。有事便去此处,告诉他们,找‘樊家人’便是。”
玄晏将联络方式告诉他,转身便走。秦石嗫嚅着,终究没开口。
离开秦石住处,玄晏脚步一转,没有回去休息,而是摸去了太尉府。
早在秦石到来之前,他就将北牢探遍了,三个铸剑师都不在。
这个结果在他意料之中。铸造兵器,光有专人看守可不行。而且北牢那种地方,已经算是插翅难飞了,总不可能把人丢到看守松懈的地方去。
玄天门的消息十分准确,他落到书房外时,恰巧赶上司慎醉酒回来。
他准备进书房的脚又收了回来。
冲天的酒味弥漫在院子里,醒酒汤早就熬好,小侍女颤颤地端过来,递给翟广。
“大人,好歹喝一口。”
他将醒酒汤递过去,被司慎挥开。小侍女吓了一跳,翟广递个眼神,她连忙低下身收拾碎片。
翟广按他之前的吩咐,送他到书房。司慎忽然抬头,睁着满是血丝的眼睛:“夫人呢?”
小侍女一抖,怯声道:“夫人已经歇下了……大人?”
司慎竟没有丝毫犹豫,转身就往外走。玄晏隐在树影中,暗暗思索着玄天门的消息。
司慎时常出入太后的长乐宫,府中却简单异常,唯有一个从夜荒带回来的夫人。据说这两天刚刚杀了个投怀送抱的侍女。
玄晏本想从他夫人那儿入手,但玉京皆知,司慎异常宠爱这个夫人,甚至连黄与成都为此事嘲讽过他。
看来,还是只有与司慎对着干,用造反的罪名将他扳倒。
玄晏思索着可能关押铸剑师的位置,却在打算离开时,停住了。
书房的门窗被他封得严严实实,甚至连来书房的路都被他设了障眼法。
玄晏在书房里四下寻找,翻到一本薄薄的册子。
绛色绢面,一看就是缇衣骑有关的记载。而且这本册子已经旧了,说不定能找到秦石有关的事情。
他极有耐心地一页页翻过去,没翻几页,就看见了秦石的名字。
手指在字迹上往下移动,不时停顿。
书房里没有灯火,玄晏的脸色黯淡不明。
他知道秦石和玄晏有渊源,却不知是这么大的渊源。
秦石离家之后,落草为寇。过了两年,司慎刚刚回京,接手缇衣骑,注意到了率领草寇无往不利的秦石,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捉住了他。
然后,司慎将他纳入麾下,亲自教他武学,教他御下,教他行兵打仗。
秦石遇到司慎的那年,只有十四岁。如今秦石至多二十五岁。
将近十年的时间。
玄晏忽然就懂了,为何秦石始终不愿提起司慎,不愿提起他的过去。他心头萦绕一股无名火,忽然生出一股将太尉府焚毁的念头。
他冷笑一声,转身欲走,忽然闻到一股有些熟悉的气味。
云门蛊咒。
然而云门蛊咒,又为何会出现在这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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翟广等得昏昏欲睡之时,寝房里终于有了司慎的咳嗽声。
他上前打开房门,等在屏风之后。小侍女进去,给司慎穿好衣服,司慎才慢慢地走出来。
翟广抬眼,不经意地看到瑟缩在床角的人影,默默地叹气。
司慎喝了不少酒,醉得不轻,此时仍要翟广支撑着,才能平稳行走。出门时,翟广听见背后传来的轻微啜泣,欲言又止。
他家大人和夫人的死结,不知何时能解开。
除了夫人的寝房,司慎一般待在书房。两人缓步走着,司慎稍稍倚着翟广,声音低哑地问道:“可有消息了?”
“秦将军已经回了玉京,在四处打探神武营的消息。”
司慎冷哼:“倒是仗义。”
翟广知道他看不惯什么,将话题带过:“至于另一人,在秦将军回京后就没再出现了。”
司慎沉吟片刻,忽然问道:“今晚神武营各处可有动静。”
翟广犹疑:“北牢有过,但看守们没有找到人,以为是看错了……”
司慎凉凉一笑:“北牢?他竟有这么大的胆子,敢潜入北牢?”
“大人……”
“他是我亲手教导出来的,潜入北牢的绝对是他,不会有错。”司慎冷笑着,“告诉北牢的蠢货们,要是再有动静,直接将入口守死了,他一定跑不掉。”
他的话语停滞了。
司慎看着书房,不敢置信地睁大眼睛。
有人进去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