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往西海原的路上十分沉闷,缇衣骑在后,神武营在前。两营中间,夹着秦石和玄晏。
在阮参将的争取下,那匹瘦马拨给了秦石,正驮着他往西海原赶。玄晏取了药丸,给秦石喂了一粒。
西海原战况不利,秦石之前争取的驻守蒲兰,在孔监军的命令下,化为乌有。他也因为顶撞了持有大印的监军,挨了十军棍。
漫长的队伍走得拖拖拉拉,爬行在戈壁上。
秦石伏在瘦马上,安安静静不说话。玄晏给他喂了药,又回头看了两个中年男子一眼。
现在他修为已足,早已突破后天境界,进入先天境界。参加玄天门的遴选绰绰有余,打一两个修士不在话下。
但他摸不清这两个中年男子的底细。
他们来得诡秘,目的不明,甚至不太听孔监军的话。走了大半天,他甚至看到过孔监军对两个修士恭恭敬敬。
是夜,神武营进入了茫茫西海原。
西海原曾是一片湖泊,后来渐渐变作零星小湖,消弭在戈壁之中。
玄晏观看天象,又估算行军速度,知道此处离时罗只有一百里。
番人占了时罗,剩余几个营都在西海原上按兵不动。孔监军将他们带去西海原,大概是要配合其他营,将番人合围起来。
照孔监军的话说,拿回时罗,扳回西海原的优势,西军才有脸面回朝。
行军疲累,一宣布扎营休整,几乎所有的兵士都睡熟了。
黑压压的大军一角,玄晏安顿了瘦马,抖开谢七偷偷送来的绒毯,盖住秦石。
秦石有些发热,但军医说无碍。趴在他身边呼呼大睡,像一头躲来舔舐伤口的熊。
一头已经瘦得干瘪的熊。
漫漫黑夜,玄晏无心睡眠,阖眼调息,开始纳取万物灵气。
西海原的夜比蒲兰的更难熬,更加冷清。他调息运转如行云流水,热得额头沁出汗来。
啪。
那头瘦熊挣脱了绒毯,一条精瘦的大腿搁在他身上。
玄晏以为是别人偷袭,差点气息逆行。他盯着腿上的肌肉半天,伸出一根手指,将大腿推远。
再次给他盖好,玄晏回身打坐,等到身上又开始散发热气时,瘦熊像是闻到了蜂蜜,两条腿架在他背上。
玄晏这回没被惊到,反而差点被两条腿压得喘不过气。
睡熟的人浑然不觉,在玄晏愤慨的注视下,两腿圈着他脖子,硬是将自己拖过去,贴在他身上。
热乎乎的,暖暖的,真舒服。
玄晏忍无可忍,揪着他两只脚踝,打算把他甩出去。
但他双脚冰凉,玄晏还是忍住了。
秦石额头没先前那么热,身上在出冷汗,浑身冰凉。一床绒毯对伤痛未愈的他,显然不够。
钟林和谢七都休息去了,王二在阮参将身边,无暇过来,其余兵士知道他的修士身份后,都不敢接近他。
玄晏提着他的脚踝,进退两难。秦石睡梦中挠挠头,双腿唰地收走。没等玄晏喘一口气,两条腿就跟蛇似的卷到他腰上,牢牢地圈紧了。
然后秦石猛地坐直了,眼仍旧眯着,大手一伸,又箍住了他的肩。
玄晏已经完全不打算继续修行了。
这头熊把他当树一样扒着,他还修行个什么。
秦石身上冷汗涔涔,圈着他的手脚也发凉。玄晏无奈,索性将他调转过来,面朝自己,伏在自己身上。
玄晏身上散发出的热气深深吸引了秦石。他虽然没醒,却紧紧地抱着玄晏,一刻也不放松。
这副可怜巴巴的样子,跟平常的剽悍勇猛判若两人。玄晏叹气,一面调息,一面端详他疲倦的面容,才意识到他不过二十四岁。
秦石出身寒微,身世坎坷,如此年轻爬到现在这个位置,真的很不容易。
心性淡漠了四百多年,他头一次如此看重另一个人。
热源稳定了,秦石也不再乱动,趴在他身上继续熟睡。玄晏再次叹气,只觉今晚要把所有的气都叹完。
他扶着秦石的右手,与自己左手对掌,继而十指相扣。
秦石双手看着大,落在手心却显得瘦弱。待到四掌并对,玄晏打坐调息,开始运气。
源源不断的热气随着他的调息开始运转,往秦石体内涌去。初时他不敢用力过猛,怕秦石从未接触过修士的灵气,吃不住。秦石却毫无反应,睡得愈发香甜。
热气在两人体内奔走来回,运转不息。秦石皱起的眉头渐渐放松,似是沉入了美梦中。
-
两日后,神武营抵达西海原战场。
孔监军做事书生意气,到了前线也谨慎起来,不敢轻易冒进。谢七带了一队人去探查,留神武营候着,暂时不动。
秦石休养两日,已经完全好了。偷偷来看望他的兵士表情都很复杂,玄晏安静地坐在旁边,当做自己不存在。
下午未时前后,谢七带人回来了。
玄晏现在感觉灵敏,最先察觉到动静,却没料到他一回来,孔监军那儿就传出了他的大吼大叫。
孔监军这一喊叫,消息再也掩盖不住:与番人对阵的几个营已经拔营后退,驻守附近的城池。留在此地的唯有番人,和刚刚到达的神武营。
这个夜晚过得惴惴不安。
阮参将身份不便,派王二来询问秦石,还把谢七得到的消息尽数告诉了他。
几个与番人交战的营都撤得很远,秦石估计对方派了信使告知他们,双方却在路上错开了,不由更对孔监军恨得紧。
祸不单行,次日一早,孔监军丢下神武营将印,人不见了。
神武营一片哗然,秦石重新坐镇。另外几百缇衣骑却丝毫不乱,谢七几次前去,只得到对方只有一个文士坐镇的消息。
秦石气得出刀劈断了桌案。待到谢七退下,玄晏问道:“我且问你,那个孔监军,究竟是不是司慎的人?”
秦石犹疑一阵,“先前我在京城,只知他手下很多,对待也不同。”
情势不明,秦石下令全营回撤五十里,着谢七分兵几路,与其他营交涉战事路线。战事中玄晏帮不上忙,便不给他添乱,安安静静待在营帐里,顺便防着曾参将。曾参将却仿佛置身事外,关在马厩里,据说仍旧一副悠然自得的模样。
全营忙乱之时,坐镇缇衣骑的文士上门来了。
有冲突在前,神武营对缇衣骑的印象更坏,碍于对方是文士,不便多做手脚。众人见那细眉细眼的文士悠悠走进主帐,都恨不得贴上去听他说话,好在第一时间上去动手。
游怀方一进主帐,玄晏便察觉秦石一僵。
但凡遇到和司慎有关的,秦石的反应都不一般。然而秦石不愿多说,他也不便多问,只静静顶着游怀方,随时准备出手。
游怀方一进来便将帐里扫视一遍,细眼斜斜挑起,似是慨叹:“司大人在京中为你准备的锦绣前程不要,跑来这里受罪,何苦?”
秦石额头青筋一突,游怀方不为所动,自袖中取出一封信,似笑非笑地递来。秦石展开看了,神情一懵。
游怀方没有看他,而是将目光投向了玄晏,清风一笑:“还有这位。不知你何方高明,竟然敢与凡人武夫走得这般近。”
玄晏漠然瞟他一眼。游怀方一甩衣袖,“那两个修士来自灵净宫,在玉京为贵人做事。本是低阶弟子,因是双胞胎,配合默契,自然与其他低阶弟子不同。此刻应当与孔申和一起,押到玉京去了。”
游怀方拂袖而去,玄晏接过信来,才发觉盖着司慎的大印,算算时间,竟是在孔监军逃跑之前发出的。
从料定孔监军会向玉京求援,再到神武营会落单,孔监军会逃跑,以及他逃走的路线,环环相扣,一样不差,当真是心思缜密。
信上言辞宛转,孔监军自会由他收拾,西海原战败也无大碍,只要秦石乖乖跟着缇衣骑回到玉京,自会保秦石平安。
秦石面无表情地瞅着信纸,忽然一把将信纸扯过,扔在了火盆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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等了两天,秦石没有给出回应。第三天一早,神武营将士便发现缇衣骑不见了,只留下一行远去的马蹄印。
神武营上下愤慨无比,秦石无暇与缇衣骑置气,内心隐隐生出不安。
再怎么探查情况,以谢七的动作,早该回来了才对。
腊月廿四,正入年关,谢七拖着一身伤,栽在了神武营门前。被救醒后,谢七躺在主帐里,面对秦石和阮参将等人,甚是心急。
“东边五十里,有番人……大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