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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四十二章
烛花突然噼啪炸了一下,灯影晃动,这样的深夜里,整个椒房殿仿佛也跟着摇晃了一刻似的。庭外像是突然起了风,树叶哗哗地摇动起来,霍去病的眼神朦胧中薄带醉意,执着又热烈地望着阿娇。
阿娇的眉头皱了起来,问道:“你说什么?”
“我想娶你啊,师父。”霍去病皮皮地笑着,因为把事情说得太理所当然,反而像是不正经的玩笑。
“伤口也包扎好了,回去睡觉吧。”阿娇不耐烦地挥挥手。
霍去病听话地往外走,军靴踏在织锦地毯上无声无息,他的心也像是陷下去了似的,又软又暖。眼看着要出去了,他忽然又回过头来,看着帐幔珠帘中黑发披肩、秀致绝伦的阿娇:“师父,你真好看。”
阿娇神色不悦,赶在她发话之前霍去病还添一句:“真的美极了,除了你,这世上就没有美人。”
“啪”一声,有玉玦破空扔了过来,霍去病敏捷地闪开,笑着大步走了。
第二天吃早饭的时候,阿娇一看到他露出不悦之色:她的表情变化一般人是看不出来的,但是霍去病却可以察觉细微不同。
他深谙迂回包抄的战术战法,取出两卷绢帛递给阿娇:“师父,这是匈奴雀儿湖那边的详细地图,这是我出门几个月的日志,详细记录了每天的气候变化。有没见过的动植物,我都详细描绘下来了,还抓了好几只鸟,您说的朱鹮我也带回来了,正养在我府邸里呢,其他比如老虎什么的不好带。”
阿娇说:“你是出去打仗的,哪里需要这么费心。”
她打开绢帛一看,霍去病端正的字迹铺陈开来,仿佛能看见他肃容记录的凝神样子——
“按照师父的历法,今天应该是公元前123年3月17日。今日有季风,风力3-4级,路旁森林里有白臀叶猴,师父应该喜欢,吩咐士兵抓一只。不幸下午被厨子烹食。”
“今日3月21日。突降雨,不利行军,原地休整。取竹筒测量降雨量,约40mm。唉,师父这一套古怪的道理,也只有我能不厌其烦去弄明白,什么三角形的两条边长平方之和等于另一条边长的平方之类。师父,我太重要了对吧。”
那绢帛很长,记载内容详实丰富,每一天每一天,不厌其烦地说明时间、地点、气候、景观、周边生物、人文环境。她可以想象,他怎样在马背上争分夺秒地奋笔疾书,不顾士兵好奇的眼神,又怎样回去后一笔一画小心誊抄。
霍去病在旁边探头看,笑说:“在长城边上我还找到了公子扶苏墓,以后带你去看好不好?他的碑文我叫人描下来了,在这里。”
一个人用没用心,怎么可能看不出来末世之黑暗召唤师。
对于阿娇这样的人来说,她已经经历了太多、也获得了太多,所以反而无欲无求。但有一样东西对人类来说是永不可磨灭的,那就是求知欲。陌生而遥远的汉朝,不要说天文、地理、人情、气候,哪怕是一株在后世灭绝的草,都能勾起人无穷探索之情。
阿娇温和而赞许地道:“谢谢你,你费心了。”
霍去病青春而明朗的声音也放低了,那么柔和又专注:“应该的——我为你做些事,本就是应该的,不要客气。”
阿娇当然是很有抵抗力的,像霍去病这样的青涩少年故作成熟的样子非但迷不倒她,反而教她笑了出来。霍去病略微尴尬,但立刻自我解嘲:“能逗你笑一笑也是好的。”
这就是少年人和成年人的不同,只有正当青春的孩子,他能有那个心力和勇气不计一切地付出,什么也不要,什么也不计较,甚至根本没想过回报这回事,他都不求将来——他只要你现在的一个笑靥。
他不怕丢脸,不怕吃苦,不怕栽跟头,不怕浪费时间……
只有少年人,能真正做到眼里只有你,没有整个世界。
因为霍去病说的朱鹮,两人用过早膳就去新建的冠军侯府看。新房子自然是好看的,何况又是内府出钱修建,看上去真是富丽堂皇,足足占了半条街。在门外霍去病就抱怨:“我要这么大的府邸做什么,空着浪费。”
“可以让别人来住,比如亲兵,又或者门客。”阿娇指点。
“我不养门客。“霍去病断然说,“亲兵倒可以,门客对我来说没用处。”
侍女为阿娇掀开帘子,正要扶着她下马车,霍去病率先跳下去,将侍女隔开自己握住了阿娇的手。门口迎出来的女管家看愣了,想不明白这孤高的已婚美女是谁,只得迟疑地行下礼去:“奴婢拜见冠军侯。”
“别瞎拜。”霍去病不耐烦道,“先给皇后娘娘磕头。”
女管家赶紧率领奴婢们跪倒,旁边的男家人也跪了一地,阿娇和霍去病看一眼上面冠军侯府的匾额,迈过门槛往里走,她说:“你对方才那奴婢有些不满。”
“师父你看出来了。”霍去病皱皱眉头,“她们一行四个奴婢都是陛下赐出的宫女,我并不想要。”
阿娇明白了:这是刘彻送给霍去病的房里人。
霍去病在旁边漫不经心似的说:“过两天就把她们赶走。”
“为何?”阿娇说,“只要你高兴,没这个必要。”
“免得她们自以为得了陛下的旨意,就可以光明正大地觊觎徒弟我了啊。”霍去病开玩笑地说,“渗得慌。”
阿娇轻笑了一声没有答话,她实在不习惯和人过度亲密,哪怕那个人是霍去病。就算是徒弟,她也不打算搀和他的床笫之事的——
“师父。”在阆苑前他们停下脚步,霍去病恳求地叫她,“师父,在这里住两天好不好?”
“宫中有些事务需要我处理。”阿娇的声音一向是这样的,清脆动听,缓慢而有力度,仿佛雪山上的冰水融化着自山涧流淌而下,冲击成发育文明的河流。然而她拒绝起人的时候,这种声音却比什么都让人听着寒冷。
“那些事什么时候都能做。”霍去病固执地说,“你在我这里住的时间,可是住一天,少一天。”
阆苑进去,就是书房和寝室。霍去病为她掀开帘子,阿娇果不其然先看,她抽出一本《列子》靠在窗前细看,白色的衣袂和白色的天光中,她沉黑的眼睛像有某种殊异力量,能把人吸入:“为什么说这种不吉利的话?”
霍去病的笑容已经很勉强了:“我说过,是因为想让您做我这里的女主人狐言浅浅。就算不可以,在这里住几天也是好的。”
唉,少年人虽然热情如火,却也沉不住气。再没有十全十美的事情。
“你昨天喝醉了,才会说出这种话。”阿娇的声音如同诗歌,轻缓、悠扬、毫无火气。只有神才会像她一样毫无波澜吧,让人的全部心思都冻结。
“师父,在你面前,我什么时候喝醉过?”霍去病依旧在笑着,可是声音已经失控地高起来,“我要随时保持清醒,这样有一支箭飞过来,我可以扑过去为你挡住!”
阿娇的神情依旧是镇定的,她不疾不徐地说:“你说的这种情况,并不可能发生。”
霍去病两只手撑在书架上,他咬着牙说:“师父,你不知道,昨天晚上我有多么高兴,做梦都笑出声来;现在我又多不好受……你说奇怪不奇怪,你说一句话,我一下子上了天堂,又一下子掉下地狱。”
阿娇微微动容,她把手中的架上,凝视着霍去病仿佛在思考什么,低声道:“你过来。”
霍去病抿唇走过去,因为紧张右手都在颤抖。阿娇看着他细腻到发光的皮肤,桃花瓣形状的星眸,单薄嘴唇,漂亮下颌……她看了很久。
他和谢琛,是一个人吗?
在建康城打马而过的谢家小郎,在昆仑山上静默地掉头而去的谢家阿琛,最后生离死别、陈棺古寺的谢家公子……
很难想象。但她爱他,她一直关注着他的一举一动,希望他幸福快乐、自由矫健,希望他出众,希望他优秀,不愿他经历一点挫折苦痛。所有父母能给孩子的爱,她都能给。
“你还是个孩子。”阿娇低低说,霍去病正要张口反驳,就听见她继续说,“你的要求,我没什么不能答应的,但你也要知道,这种念头只是一时误会,它很快就会过去。我希望你现在不要为了它而痛苦,以后也不要因为它而羞愧,不要把它当一回事,放在脑后即可。”
阿娇的排场非比寻常,很快的,宫里就有人把她的衣服、熏香、茶叶、古琴、餐具杯盘、钗环首饰等等一系列东西运了出来,甚至连地毯都布置妥当了,还跟过来四名侍女贴身服侍她起居。
霍去病本来在为了阿娇最后几句话不高兴,这时候见人来人往,倒也很有兴致地指挥人搁东西。阆苑里主建筑是一栋小楼,他将阿娇安置在东边房间里,自己兴致勃勃地搬到西间,两人既像邻居也像夫妻。
他站在楼下看着楼上的两间房微笑,阿娇过来时,轻飘飘一句话就打掉了霍去病的全部热情:“你小时候也是住我旁边,这个叫育儿室。”
与阿娇一起往馆陶大长公主府上去时,霍去病试图从思想上驳倒阿娇:“虽然说什么事情都会变化,但肯定有些东西是永恒的。比如说师父你建立的功业,难道它会变动?”
“我的功业算什么。”阿娇从窗口往外看,正好公主府有她以前命人种下的一亩百合花在迎风招展,“哪怕是所罗门王最盛的时候,也还不如这一片百合花呢。”
“什么都会过去,哪怕是不朽的帝国,不败的铁骑,所以我其实知道,自己做的一切都没有意义。”
“我不相信。”霍去病固执地说,“我只知道我喜欢你,而我现在很开心。”
这样直白的话语让阿娇全身一震,她再克制不住惊诧的神情,猝然抬头看向霍去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