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临近年底,江城的气温骤降,全城都笼罩在萧索的冰冷之中,湿度骤增,没有阳光,毫无生机可言。
虽然江城地处南方,但在邵远光看来,这里的冬天要比北方的更加难熬,冷得更加彻骨。
自从受伤以来,学校的课基本上由其他的老师代劳,再加上腿伤行动不便,除非必要,邵远光便很少出门,整日宅在家里。好在他家的采光还算不错,清晨、傍晚都有阳光照射,才不至于发霉长毛。
邵远光家的阳台可以看到家属区的大门,他有时候站在阳台上喝杯咖啡,偶尔期待能在那里看到个熟悉的身影。
然而,所有的偶然相遇不是命中注定便是蓄谋已久,如果一个人已决心从另一人的生命中消失,那么相遇便会变的越来越困难,越来越渺茫。
邵远光饮尽杯中咖啡,这才粗略算出,他已经有一个多月没有白疏桐的消息了。
想到这个,他叹了口气,放下咖啡杯,转身回了屋,收拾了东西出门离开。
上午,高奇约他去医院做例行检查,邵远光磨磨蹭蹭地开车过去时,已是中午时间了。
高奇拍了片子,看着撇了撇嘴:“不乐观啊,有积液了……”高奇用笔尖指了指片子里的膝盖骨,想了想扭头看邵远光,“我说你到底有没有好好休息啊?不怕变成瘸子?”
邵远光之前来看病,高奇嘱咐了大小注意事项不下几十条。他听着烦,更无心关注这些,便只按时吃药而已。
高奇听了不满:“你知不知道伤势痊愈吃药只是一部分,更多的是靠调节心情?还有你天天闷在家里看书写论文,这不叫休息。”
他是医生,邵远光说不过他,便任由他批评,只当是左耳进,右耳出。
高奇说得累了,也知道他没往心里去,便收了东西和邵远光去食堂吃饭。席间,高奇闲不住,又聊起了别的事:“和小白还僵着呢?”
邵远光面色沉寂,闷头吃饭,顿了一下才说:“没有。”
现在他和白疏桐已不算是僵局了。
高奇会错了意,笑了笑:“既然都解决了,你就别老板着脸了。”高奇吞了口饭,含糊不清地说,“最近病人家属那边也松口了。院里最后妥协了,同意给他们赔款。”
高奇说着,想到邪不压正都是扯淡,不由叹了口气,“院里虽然无奈,但好歹事情算是解决了,家属也不会再闹了,你也别多想了,和小白该怎么样怎么样,没必要为了这个把她赶走。”
邵远光没有搭话,低头“嗯”了一声,自己吃自己的饭。
事到如今,该怎么样他已经没有主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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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医院出来,邵远光拿了药开车回家。
时值学期末尾,学生们考试结束,江大周边的路上不时能看到提着箱子准备回家的学生。
邵远光想到了什么,手下的方向盘突然变了方向,车子跟着拐进了学校里。
理学院楼里空荡荡的,充斥着假期的气氛。邵远光爬楼有些困难,扶着楼梯慢慢往楼上走,不时有从楼上下来的学生和他打招呼。
他看见他们,停下脚步冲着他们点点头,有更熟悉的学生便会寒暄两句,询问一下最近的身体状况。
一路爬到理学院办公室,以往两分钟解决的路程,如今却是花了十分钟。
他捏了一下自己的左膝,没有去自己的办公室,反倒往顶楼去了。
经过院长办公室,邵远光停在了隔壁的门口。门内有动静,听声音像是在收拾着书稿。邵远光心提了起来,略作犹豫,伸手敲了门。
几声敲门声过后,屋里的动静停了下来。
邵远光想了一下,在门外喊了一声:“小白,是我。”
门内动静全无,邵远光耐心等着,等了片刻,里边终于传来了脚步声。
脚步声越来越近,等停住时,门锁一拧,一道光线从门□□出,邵远光跟着眯了一下眼睛。
门开了,开门的不是白疏桐,是曹枫。
邵远光皱了一下眉,问他:“你怎么在这儿?小白呢?”
曹枫犹豫了一下,侧身把邵远光让进了屋里。
他左膝伤势好些了,不再需要拐杖,但走路依旧有些困难。曹枫抿了一下嘴,说:“我帮她收东西。”他说完,也不再招呼邵远光,自顾自地回到书柜前开始收拾里边的书,一本一本拿出,整理好之后放到纸箱子里。
邵远光站在一边看着,眉心紧拧,迟疑着问他:“她又要搬去别的办公室?”
曹枫手里的动作顿了一下,站起身看着邵远光:“邵老师,桐桐已经辞职了。”他犹豫了一下,又补了一句,“她没跟你说吗?”
邵远光表情默然,顿了半晌,这才默默叹了口气。也对,白疏桐既然准备去美国,辞职是迟早的事,他早该想到。
邵远光点点头,转身离开时才觉得心里落寞难耐。他的目的达成了,一步步向着自己规划的方向走去,成功地阻止了白疏桐读他的博士,成功地劝说她去往美国,但邵远光心里没有一丝喜悦,充斥的却是莫名的忧伤和失落。
不知道什么时候,也许他就再也见不到白疏桐了,她就从自己生命中消失了,成了匆匆过客。或者,一个月前,在医院的一面可能就是他们最后的相见……
邵远光扶住了墙壁,站稳了,这才慢慢往楼下走。
上楼的路艰辛,下楼的路更加折磨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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曹枫放下了手里的活,跟在邵远光身后,看着他落寞的,缓缓离去的背影,心里有话,却不知道怎么说。
一直以来,邵远光对他的态度算是宽容的。这多少出于他对白疏桐的眷顾,曹枫对此不是不懂,但想到邵远光对白疏桐的态度,和白疏桐对邵远光的念念不忘,曹枫就不免生气。
他气自己没用,不能像邵远光这样无微不至地呵护她,也气白疏桐不知好歹,对他的付出从来不领情,更气邵远光,明明喜欢白疏桐,却又顾虑颇多,不敢直言。
曹枫闷头叹了口气,回到办公室封好一箱书,扛在肩上,很快下了楼。
他把书放在摩托车上,带着一溜烟开到了江大家属区。
曹枫把书搬到了楼上,外婆帮着开了门,招呼他进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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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疏桐这会儿在书房里看书,盯着面前的托福试题发呆。曹枫敲门进来,她这才有所反应,愣愣地回头看了他一眼。
白疏桐这段时间多半是这个样子,魂不守舍的,盯着书一看就是一天,但一天到头,一页都不带翻译下的。
曹枫看了叹了口气,说:“出去走走吧,天天看书,别憋坏了。”
白疏桐摇摇头,视线回到了书上。她要通过语言考试,过了考试才能去美国。可是去美国的意义是什么?为了自己?或者单纯只是听从邵远光的话?离他越远越好?
曹枫缓缓走了过来,伸手从桌上拿了本书,放在手里掂了一下,问她:“托福好考吗?”
白疏桐摇摇头,想了一下才说:“看是谁考了,我觉得挺难……”
曹枫拿着书翻了几页,似是漫不经心一般问道:“你准备去那个学校来着?”
“宾州大学。”白疏桐说。
曹枫听了皱了一下眉,想起邵远光原来就是那所学校毕业的。他放下书,笑了一下:“宾州不错啊,心理学排名挺靠前。”他说着,顿了一下,“据说挺难申请,你运气挺好。”
“我之前开会接待过那边的一个老教授,给他发邮件看过我的研究计划,他说愿意接受我,只要我的语言过关。”
曹枫点点头,在书房摸了半天,没话找话似的徘徊着,良久才开口:“我今天在办公室遇见邵远光了。”
他说完,看了眼白疏桐。白疏桐本在低头写字,听到邵远光的名字,笔尖无故地顿了一下。
她想集中精神继续写字,但听到了这个名字却无论如何也不能忽略。
白疏桐脑海中又回想起来一个月前砸车的那一幕。除了母亲和邵远光,这世界上恐怕不会再有人会像他们一样无条件地对待自己。
母亲的话,她已经听不了了,但邵远光的话……
白疏桐低头“嗯”了一声,没说话。
“你没告诉他你辞职了?”曹枫问。
白疏桐摇摇头,闷头写字,写了一会儿,这才抬头问曹枫:“他还好吗?伤好了吗?”
曹枫耸耸肩,“差不多了,腿还没好利落。”
白疏桐叹了口气,又低下头。
“他可能有话跟你说……”曹枫说,“要不你给他打个电话?”
“算了。”白疏桐闷头说,“他要是真有事,就会给我打电话的。”
一个月了,什么消息都没有。自从上次在医院一别,邵远光就再也没有联系她。他让她走,她走远了,他却不再发话让她回来。既然如此,她颠颠地往跟前凑又算什么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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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饭后,曹枫送白疏桐回家,之后自己才折回宿舍。
他回到宿舍第一件事就是翻开电脑,输入宾州大学的网址。
在网上搜索了一番,曹枫犹豫了一下,给邵远光发了条短信,问他:“邵老师,你什么时候有空?我想找你聊一下。”
夜深了,邵远光那边没有回复,等到第二天一早,曹枫收到了他的回信:“我在家,随时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