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经历了几场春雨,三月底,江城的春天总算如期而至了。
到了春天,学院的学术会议也要开始正式筹备了。这些天,白疏桐一直跟在邵远光准备会议工作。工作起来,两人的接触变得频繁,邵远光不再像前几日那样沉默不语,但冷冰冰的样子依旧不改,那晚的他似是一去不复返了。
不过好在白疏桐每天从早忙到晚,一时也无暇胡思乱想,白崇德的事情、邵远光的态度倒是都被悬置在了一边。
这次学术会议规模空前,学院因此召开了几次会议筹备会,邵远光主持整个项目,在会的还有学院其他几个老师,就连院长郑国忠也时不时地出现在会上,表达一下自己的重视。
白疏桐这边论文筛选的工作还在缓慢推进,邵远光那边很快就拟好了会议嘉宾的名单。
郑国忠看着投影上显示的名单,随着目光扫过,一开始的频频点头也变成了眉头紧锁。最后,他清了清嗓子,开始讲话。
“嘉宾名单我大概看了一下,请的几个都是国外知名的学者,这点很不错,很不错。”老郑说话略显官僚,他一开口,白疏桐就有些犯困,忍不住打了个哈欠。
“只不过……”郑国忠话锋一转,声音提高了不少,有意识地顿了一下。
白疏桐打了一个激灵,提笔开始准备记录他的建议。
“最后这个嘉宾,是中国人吧?我怎么没听说过?”郑国忠说着,看了眼邵远光。
邵远光点点头道:“她是b大的,背景并不单纯是心理学的,所以没听过也正常。她……”
邵远光想要再解释一下自己挑选演讲嘉宾的用意,郑国忠却一挥手,打断他:“咱们这次既然是国际会议,还是尽量请国外的嘉宾吧。实在不行也得是教授、博导。”老郑说着,手指敲了敲桌面,似乎在传达不满,“这个,副教授,还是中国人,考虑换一下。”
说是考虑,但他作为一院之长,说出来的话从来都是不用考虑、只用执行。白疏桐依言在笔记本上记下了他的意见。
意见还没记完,邵远光却在她旁边开口:“嘉宾的选择我是慎重考虑过的,我认为,整个学界,没有人比她更适合出席这次会议。”
邵远光一开口,会议室里沉闷的气氛一扫而光,昏昏欲睡的老师们一下子都精神了起来,目光全都集中在邵远光身上。
白疏桐笔头一顿,听着邵远光不容置疑的语气,心里莫名有些紧张。
郑国忠是她的硕士导师,她跟着他读了三年硕士,知道他虽然看着和蔼,但心底里多少还是有些霸权和官僚的。
“咳”,白疏桐小声咳了一下,想暗示邵远光不要继续说下去。
可邵远光就像没听见一样,依旧自己说自己的:“学科发展的未来不是单打独斗,而是交流合作。心理学和神经科学是院里两个重要的学科,况且这两个学科一直以来就有共通点,不该这样互不往来,而是要多进行融合。陶旻在两个学科融合方面做得很好,她的经验值得参考。我觉得职称不能说明问题,国籍更不能代表什么。”
邵远光的语速不快,说到最后甚至有意放慢了语气,义正言辞一般反驳了郑国忠对职称和国籍的歧视。
旁边看好戏的老师脸上不由露出了幸灾乐祸的表情,不知道是在高兴老郑被人挑衅,还是在等着围观邵远光出言不逊的下场。
邵远光作为新来到江城大学理学院的老师,看得还是很透彻的,说出来的话也有几分道理。郑国忠出身心理系,身为理学院的院长,却不能做到一碗水端平。他上任以来,一直以来都在努力扶植心理学的发展,顺带压制神经科学的发展。为此,神经科学系那边多次越级告状到了校长那边,但最后郑国忠从中斡旋,全都大事化小,小事化了。几番折腾下来,郑国忠就越发不待见神经科学系的人,这次学院学术大会甚至没有带上他们,而是直接以心理学冠名。
在这样的背景下,邵远光公然提议心理学和神经科学应该合作,实在像是在长他人志气,更像是在指责郑国忠之前的所作所为。
白疏桐听得手心冒汗,小心抬头看了眼邵远光,又把目光移到老郑身上。
郑国忠黑着脸、皱着眉,肩膀微微抖动,沉了口气,良久才说:“嘉宾邀请的问题你要慎重考虑。”他看着邵远光,脸拉得老长,像是叮嘱,更像是威胁,“我不希望这次会议被一个人搞砸。”
他尤其强调了“一个人”这三字,这一强调使这话含义变多,这一个人指的是谁,各自的领悟都不一样。
邵远光挑了一下眉梢,没有再多回应。郑国忠那边清了下嗓子,沉着脸道:“就这样,我还有别的会。”他说完,收了东西先行离开。
郑国忠离开后,邵远光又说了说学术会议筹备的问题,布置下了工作便散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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会后,邵远光还要和其他几个老师讨论这次会议学术方面的问题,白疏桐和行政的一帮人便先离开了。
行政的几个人鱼贯而出,白疏桐走在最后,临出门时回头看了眼邵远光。邵远光此时眼神飘了过来,却没有随即离开,而是定在了白疏桐身上。
白疏桐心情有些复杂,她似乎能理解邵远光的所作所为,但又觉得他没有必要这么做,嘉宾人选也不是多重要的事情,何必和院长对着干呢?
她看了他一眼,抿了抿唇,顺手带上了会议室的门。
门外,余玥正在走廊里等她,见到她出来,立马凑上来八卦:“你知道那个人是谁吗?”
余玥没头没脑一句话,把白疏桐问得发愣:“什么谁啊?”
余玥看着白疏桐笑笑,神秘兮兮地说:“你觉得邵老师顶撞院长是不是有点怪?你猜他为什么那么坚持?”
余玥一连串的问题把白疏桐问得发懵。
邵远光这么做自然有他的道理,学科发展、学院未来确实是至关重要的事情,但终归不是关系到切身利益的事。更何况,郑国忠亲自将他引进江城大学,还破格提拔了教授、博导,于情于理他都该是自动站队,变成“院长的人”,唯老郑马首是瞻,而不是在会议嘉宾这样无关痛痒的问题上如此坚持,让老郑下不来台。
余玥有此疑问不无道理,白疏桐对此看得也不太透彻,但她始终相信邵远光毕有自己的坚持,她不懂便不会随意评价
见白疏桐只是摇了摇头,余玥眯着眼睛看她:“你是不知道啊?还是不想说啊?”
白疏桐不明就里,愣愣地看着余玥。
余玥有点急了,“你别装了,就是那个来做‘认知神经科学’演讲的人,你不知道她是谁?”
白疏桐皱皱眉,还是没把这两件事联系起来。
“就是那个陶旻!”
说到名字,白疏桐似乎有了些印象,她之前浏览过嘉宾名单,只记得陶旻是b大的副教授。她想了想说:“她也是b大的,可能是邵老师之前的同事吧。”
“同事?”余玥笑笑,“你会为了同事顶撞领导吗?”
余玥的问题让白疏桐发愣,但与此同时也陷入了沉思。她有了些眉目,但却不愿相信,可是余玥却不愿让白疏桐自欺欺人,伏在她耳边小声道:“前女友。”
心里的想法吻合上余玥的消息,白疏桐脚下的步子顿了一下。为了掩饰自己的失落,她笑了笑,无谓地回了句:“真的假的?怎么可能。”
“怎么不可能?”余玥反问她,“不然你以为邵老师这样的人,会喜欢什么样的女人?”
这个问题,白疏桐心里思考过好几遍,答案她有数,但却固执地不愿接受。无奈余玥再次说出了她的心声:“当然是和他一样的人啦!有头脑,又有颜值!”余玥说罢感叹了一声,显得有些自暴自弃,但她随后的话,却再次说到了白疏桐的心坎里,“难道他还能看上咱们这样的一般人?”
余玥说完,了无生气地耸了耸肩膀,朝白疏桐挥了挥手,回办公室了。
白疏桐站在原地,微微发愣。
邵远光这样的人,自然不会是普通人的眼光,能让他倾心的人,秀外慧中自是不必说,更重要的是能和他平起平坐。而她这样的一般人……
想到这里,白疏桐心里不禁笼上了一层阴霾。这是两人间固有的差距,也可能是她难以逾越的鸿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