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谢辛只说是偶遇这三人遇害,见赶来的群众将三个混混抬走送去救治后,便悄然无息地走了。
出了城镇大门,在西边三里地的一棵垂柳下,他找到了坐在磐石上的法海。
对方手上的血迹未干,远远看去,侧脸线条严峻,薄唇抿着,眼神不善又有些茫然。
谢辛碰到对方肩膀时,那双眼睛目光凌厉扫了过来,却在发现是谢辛时,防备的神色才逐渐收起。
谢辛方才急着救人,一时间没注意法海的去向,回过神来才发现对方不见了,又找了好一会,才探到对方已经去了城外。
“不好意思,我刚才有些冲动了,”谢辛率先道歉“我看不得枉死的事发生,那后果太严重了。”
他在冥界呆了三十年,深知逆命谋杀对凶手的判刑会多么严重。
法海看着对方,良久,才缓缓道:“我久等你不回,又见他们对你不利,一时下手没了分寸。”
谢辛总归是不忍,不该不说一声就离开,便道:“我也有错,可佛门不是说常于众生,起大慈悲,,法海,你怎么突然就动手了?”
对方嘴唇微白,低声道:“我不知道。”
这回答也十分奇怪,谢辛思索不解,又看法海确实在苦恼,只得轻抚对方的面颊,好让对方那一直绷紧的神经逐渐放松下来,法海抓住谢辛的手,感受那温柔的触碰。
谢辛道:“这趟去金山寺,你是打算……”
“卸去住持一职,还俗。”法海道“我终究心系红尘,脱不开干系。”
说着,侧脸在哪掌心亲吻一下。
“其余的我不会管,你别离开我就好。”
谢辛看着对方,薄唇嗫嚅,却什么都没说出来。
傍晚,天色昏暗,金山一带天空沉云涌动,颇有大雨将来之势。
谢辛与法海踏入金山寺之时,恰好听到天空闷雷滚动的轰轰声响,谢辛抬头看了眼天空,浓沉的墨色黑云中有电光闪动,谢辛看了颦眉,突然听到前面金山寺大门开启的响动,他转脸,就看到济光双手扶着门,见到他俩,脸色微变。
“住持,云朝长老他们都在文殊堂……”济光说着,看了谢辛,欲言又止的。
“他们消息倒是来的快,也好,省的我再去一个一个找。”法海却不以为然的,越过济光大步走进寺门。
谢辛看法海决然的背影,对济光道:“他们在文殊堂干什么?”
“他们指责住持离经叛道,动犯色戒杀戒……要拿他定罪!”济光面色发白道。
文殊堂里,三位长老已经等候多时了,法海推门进来时,他们私下过了一个眼色,是早就在某方面达成了一致。
“法海,你可之罪?”云朝两指一点法海,盘问道。
“何罪之有?”法海看着这三名白须老者,面色如常。
“哼!”云晔长老手中的禅杖重重敲在地上,愤然道“你嗜杀成性,又破色戒,身为一寺住持,你怎能带头败坏门风!简直是本寺耻辱!”
一不杀生,二不偷盗,三不邪淫,四不妄语,五不饮酒,这是佛门弟子最基本的戒律,法海自幼奉为宗旨每日自省,哪需要三个长老来同他讲理。
云礼看着坚毅隐忍的青年,终究还是惋惜,道:“法海,你若真有心,当在佛祖面前断你邪念,重归本善才是啊!”
“法海不知,何为斩断邪念。”高大的青年面不改色,直视三位长老。
三人对视一眼,随即,云朝道:“断杀心,自废武功交出法宝,斩色戒,灭那妖孽不再被其蛊惑。”
法海听完,扬天长笑:“我法海一直无愧天地,无愧本心,怎料顺我心意在旁人看来就是破戒,是罪大恶极,要自毁能力杀我心仪者。”
云晔打断道:“那是个鬼怪!法海,你是人!”
“他是鬼又如何,我此生就心系他了。”法海极为坦然,大方承认。
他这份坦然在三个老者眼里就成了不知羞耻色令智昏的最好证据,三人站起身来,云朝一击掌,文殊阁的大门被自外推开,手执戒棍的寺中弟子齐齐涌进,武器直指法海。
“法海,你还不认错??”云礼是想做最后的挽留,三位长老里他资历最老,他算是看着法海由一个婴儿长到如今的,对方从小就展露了出色的才华和天赋,学习极快,悟性又高,得到佛祖庇佑,也得到无限风光,无限嫉妒。
他无法否认,法海如今腹背受敌的状态,也是因为他人在嫉妒其才华啊,如跗骨之蛆咬着一点紧紧不放,不吸饱血肉就不肯松口的。
可面前年轻的人却淡淡一笑,朗声道:“法海自知愧对佛门,但我心意已决。”
语毕,扯下袈裟,结实的臂膀和后背肌肉线条极为结实流畅,宽阔的后背上,金龙纹身张牙舞爪鲜艳的欲飞而出。
众僧看了那金龙,齐齐后退几步,戒备而视,云朝见状,呵斥道:“法海,你要动手??”
法海念了完咒语,金龙应他召唤,腾空而起。
众僧见了金龙均是面色大变,手中戒棍蠢蠢欲动,却还是不敢上前,而是横在自己面前做防备状。
“你们既然要我法宝,那就由天龙自己选他下一个主人吧!”法海高傲站在原地,眼看着金龙在天空飞舞,“你诞生于金山佛荫,当时代守护寺院,你来选你下一个主人吧。”
金龙领悟法海的意思,长嘶一声,盘旋在金山寺上空,扫过那些或恐惧或愤怒的面庞,最终,定格在一张脸上。
那是个饱读经文为人刚正,愿意去明辨是非善恶的人。
金龙不再犹豫,直直冲那人飞去,盘在其身上。
济光眼睁睁看着那道金光冲自己飞来,一眨眼的功夫,就缠绕在自己身上,化为一股暖洋洋的热流注入全身。
光芒散去,他好奇拉开衣服,只见金色的龙纹浮在他身体表面。
而,众僧之中,法海再次踱步。
他走一步,那些围着的僧人就后退一点,流出一个小小的圈,随着法海的动作前进。
法海走向了殿前的一处香炉边上。
香炉里奉着高香烛火,烟雾缭绕的。
法海伸手,取了一扎烧的正旺的香团。
“金龙认主,将世代守护金山寺,而我法海,自知愧对金山寺的养育之恩,在此谢罪了。”
语毕,没有犹豫的,那手举那香团,紧紧按在后背的纹身之上。
一股皮肉灼烧的焦糊味随着青烟涌起,众僧眼睁睁看着法海一声不吭地,用滚烫的香团一点一点灼烧着后背,将龙纹慢慢损毁,这极痛极惨烈的方式吓得他们面色惨白,齐齐地后退一步,再退一步。
这男人比磐石还隐忍,比烈驹还桀骜,谁胆敢强迫他,谁就是找死。
众僧终于明白了,哪怕这整个金山寺全部都一齐涌上,他们也无法降服法海。
这个男人,天生就是要顺应自己心意,他能为离去而不顾自己身体,就能为离去而消灭他们所有。
一道白色的身影焦急地踩过众人,冲向那直挺挺站着的人。
来者双手扶住法海,只觉得那滚烫的身子颓然一软,靠近自己怀里。
谢辛拥住对方,再转身,对上众人的目光,称得上姣好的面容已是愤怒溢于言表。
云朝遥遥指着谢辛,喊道:“鬼、鬼怪踏足我佛门圣地了——”
“闭嘴,妖僧!”谢辛大声斥责,无畏对上众人“法海一生磊落,你们算什么东西,也敢逼迫威胁他?!”
谢辛扛起法海一条胳膊,扶着对方一步一步向前,他目光如白刃一般犀利冷酷,胆敢进入他视线挡到的,就像沐浴在刀光剑影里似得,不寒而栗。
人们自动分开,一条路,让二人离去,谁都不敢上前。
不远处的云朝似极度不甘,又嚷了句:“一个鬼,一个废人,有什么可惧怕的,难道今日我们金山寺要放这个破戒的家伙和这害人的鬼怪出去继续逍遥,贻害万年??”
云朝这张嘴可真是挑拨离间的存在,一些人听了,手里的戒棍又慢慢举起。
“都给我住手!让他们走!”
突然地,一声清亮的声音喝止了众人。
济光站在打开的寺门前,拨开了挡着大门的僧人,好让谢辛带着法海离去。
看着济光年轻的面庞,胸口的龙纹还散着淡淡的金光,谢辛路过时,轻声道:“多谢。”
“没什么。”
济光淡淡道,助他将法海拂出寺门。
然后,济光转身,将寺门紧紧关闭。
他无畏地看着面前众僧,一字一句道:“法海已归还金龙,即日还俗,金山寺中谁敢再去打搅他们,我济光定严惩之,绝不放过——”
说着,目光扫过还想谗言的云朝,青衫之下,金龙光芒大盛。
看到那光芒,众人一阵退缩。
这金龙就是金山寺的守护之兽,谁掌控着金龙,谁就是这金山寺的住持。
云礼目睹这一切,老泪纵横的,仰头一声喟叹:“天意弄人啊……”
谢辛扶着法海,顺着后山的路一直向下。
对方背后的伤口还不断渗出鲜血,他不得不将法海放下,倚着一颗老树,然后细细打量那伤势。
太严重了……
烫的溃烂的皮肤让谢辛觉的自己背后也跟着一阵疼痛,法海这般决然地斩断自己的佛缘,让他整颗心脏都揪紧。
“别露出这种表情啊。”
突然的,那有些虚脱的人说了一声,谢辛抬眼,发现对方不知什么时候醒了,正一眨不眨地凝视自己。
“你也太乱来了。”谢辛说这话时,语气不觉染上了哽咽,他不敢想象,当时的法海是以一种怎样的心情,将滚烫的香团贴在自己背后的。
他面对的可是自己从小看到大的金山寺,面对着昔日至亲的众人啊。
“没什么,你如果再那么伤心,我反而会更难受。”法海轻描淡写道,却是探出手扶着谢辛的下巴,细细吻上那薄唇。
谢辛闭上眼,任凭对方亲吻着。
法海吻了好一会,在恋恋不舍地松开,面色苍白的,说了声:“我有点累,先睡一会,你别离开我……”
说完,便一歪头,沉沉昏睡过去。
谢辛指尖拂过对方没了血色的唇,和那眼下浓重的青色,内心的焦虑感却愈发强烈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