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黄茂几个配角适时出来抢镜,“求夫人做主,从外厨房领回来的饭食难以下咽,我们顿顿吃不饱。不吃饱,哪有力气干活,替府里效力!”
黄妈也不甘放过此等发挥的机会,抹着眼泪叫了一声,“我的儿,难为你了。怪不得最近见你瘦了这许多,每次到我哪儿总跟饿鬼似的。”
友贵家的已经吓得堆在了地上,哆嗦着一叠声道:“奴婢冤枉……他们胡说八道……奴婢冤枉……求夫人做主……”
火候到了,该自己登场了。赵大玲狠掐了自己大腿一把,顿时眼泪汪汪,她悲愤地扑到友贵家的怀里,“娘,女儿不孝,连累您和弟弟了。女儿也没脸活在这世上,这就找爹去,将冤屈和爹去说。”
赵大玲跌跌撞撞地爬起来,瞅准了向人多的那个方向扑去,作势要撞墙。当然被几个婆子七手八脚的拦下。
友贵家的嚎得震天响,“闺女,你有什么委屈说出来,好好的寻什么死?你这是要亲娘的命吗?”友贵家的扑在金根家的怀里,鼻涕眼泪揉了金根家一身,“大玲子有个三长两短,我也不活了,柱子就交给你照顾了。他爹留下的香火,我不能带着柱子走,你替我把柱子带大,让他喊你娘,我下辈子当牛做马报答你。”
大柱子不明所以,但见这阵势也跟着哭了起来,“娘,姐姐,你们别丢下我啊,我不要给别人当儿子,咱们一起找爹去!”
一时人仰马翻,鸡飞狗跳。
金根家的翻了个白眼,心道谁稀罕这白捡的傻缺儿子。但面上也只能安慰友贵家的,“你这是干什么,夫人在呢,有什么冤屈说出来,夫人定会为你们做主的。”
夫人被吵得头疼都犯了,一手揉着额角,一手捶着桌子,“肃静,肃静,你们眼里还有我这个夫人吗?”
哄的哄,劝的劝,友贵家的瘫倒在金根家的怀里,一声长一声短的捯气儿,金根家的无奈地给她顺着后背。大柱子也止住了哭声,只是在干抽着,间或吸一下要流到嘴里的鼻涕。
夫人指着抽抽搭搭,好像随时要昏死过去的赵大玲道:“你说,到底怎么回事儿?你们外厨房有没有克扣粮食,以次充好?”
赵大玲勉强跪起来,饮泣道:“夫人可以去外厨房看看,馒头都在笼屉里呢,都是白面加玉米面蒸的,个个都有碗口那么大。粥也煮在锅里,密密稠稠的一大锅,插/进去筷子都不倒。夫人若还是不信,可以搜搜我们住的屋子,但凡能搜出银两来,不用夫人下令,我们一家三口即刻就自行了断。”
夫人打发跟前的仆妇去外厨房查看,不一会儿查看的人带了一个馒头和一碗粥回来。夫人掰开馒头看了看,又用汤勺在粥碗里搅了搅,一边用帕子擦手一边点头道:“吃食还算可以,没有克扣。”
一旁的翟姨娘撇了撇嘴,“你们是管着外厨房的,自然是将好的留着,将黑馒头和稀粥给了黄茂他们。”
“没有!”赵大玲断然否认,“外厨房里两个灶,一个蒸馒头,一个架着铁锅熬粥。府里六七十号人由外厨房供食,我娘每天天不亮就起来做饭,哪有时间准备好的坏的两样东西。府里在外厨房领饭的吃的都是一模一样的东西,我们母女三人不例外。夫人和姨娘自可询问一下其他下人,可有吃不饱,吃不好的时候。”
翟姨娘勃然变色,“好个伶牙俐齿的丫头,夫人面前,岂有你指手画脚,巧言令色的份儿?”
赵大玲冷眼看她,“那姨娘的意思是让我们冤死也不能分辨一句了?奴婢只是府里的一个末等丫鬟,每日不过做些生火扫地的活计,但是奴婢身在御史府,受老爷和夫人的感召教诲,自然懂得做人的道理,中饱私囊、利欲熏心的事儿不能做,那样的银子烧手拿不得。奴婢一家一直在府里勤勤恳恳的做事,莫名被指证做了背主背信之事,奴婢当然不能认。这若是稀里糊涂被定了罪,奴婢一家生死是小,御史府荣辱是大。”赵大玲一脸决绝“今日奴婢可以以死证明一家人青白。”
翟姨娘不屑道:“不过是个奴婢,也敢跟我这里寻死觅活,拿死吓唬谁呢?一条贱命能值几个钱?”
赵大玲目不斜视地看着夫人,话却是对着翟姨娘说的,“姨娘这话奴婢听不明白,奴婢的命是不值钱,但一切有夫人做主,夫人才是奴婢的正经主子,奴婢犯不着跟姨娘面前挣个长短。那半个主子的另一半也是奴婢不是!”
“你……”翟姨娘气得仰倒,指着赵大玲的脑门说不出话来。
夫人挺直了脊背,在主位上坐得更加端正,声音中也透出威仪,“行了,翟姨娘退到一边去吧,跟个丫头你一句我一句的斗嘴成何体统?也不怕失了颜面,让底下人看笑话,连带着两个哥儿也跟着你没脸。”
翟姨娘咬着下唇,气鼓鼓携着黄妈的手退到一边。
夫人微微点了点头,“赵大玲,现在你可以说说看到底是怎么回事儿了吧,你若果真有冤屈,我自会给你做主。”
赵大玲泫然欲泣,恭恭敬敬地给夫人磕了一个头,“奴婢没有冤屈,只求一死。”
“这是怎么话说的?”夫人讶异道,“我都准了为你做主,你还要寻死?”
赵大玲蹙着眉头,仿佛在进行激烈的思想挣扎,须臾咬牙道:“奴婢谢夫人,但奴婢已经没脸活着了,只能让这冤屈烂在肚子里,随着奴婢尸首带到地下。老天若有眼,让奴婢死后化作厉鬼找仇家复仇,定让他们不得好死。”
夫人见她话里有话,还说得如此阴森恐怖,不禁手捂心口。事到如今,也只能放缓了语气反过来劝说赵大玲,“有冤诉出来便是。咱们御史府向来对下人宽厚,有什么是说不得的?再说你年纪轻轻就说这丧气话,即便不顾及自己,也要为你娘和弟弟着想。”
赵大玲泪流满面,“事关奴婢清誉,奴婢没脸说啊!再说……”她瞟了一眼翟姨娘和黄茂他们,浑身哆嗦了一下“奴婢一家位微言轻,在府里无依无靠,奴婢惹不起那些有根基的。”
夫人敏锐地嗅到不一样的风向,有点儿意思,看来今天要有意外收获了。夫人的目光在屋里扫视了一圈:“什么根基?这府里谁的根基能让你怕成这样?但说无妨,我保你全家无忧。若是谁敢因为你说了真话而怪罪你,那就是没把老爷和我这个夫人放在眼里。”
赵大玲咽了咽口水,面色坚毅起来,仿佛下定了决心,虽跪在地上,但脊背挺得笔直,“夫人说的是,谁的根基也不能在您面前称大。奴婢也想明白了,夫人如此对奴婢,奴婢就是肝脑涂地也无法报之万一。奴婢的名声算什么?比起御史府的清誉和几位少爷小姐的前途来说不值一提。”
夫人皱了皱眉头,“这里面怎么还有少爷小姐的事儿?你细细说来。”
“是。”赵大玲换上一副羞愤的表情,“今天我娘到您这儿来开晨会,按照惯例早饭时间错后一个时辰。可是黄茂他们几个趁着我娘不在跑过里说是要领早饭。我见他们鬼鬼祟祟的,就让弟弟大柱子去找娘回来。谁知他们几个并不是来领饭的。他们围着我让我喊他们‘亲哥哥’,还说跟着他们能吃香的喝辣的。他们中的一个说:‘黄茂,你整天带二少爷和三少爷逛青/楼,喝花酒,怎么还看得上这种丑丫头。’黄茂就说了,‘虽然这丫头连花楼里姑娘的一根头发丝都比不上,但这世上的女人一百个就有一百种妙处。花楼的头牌就好比是妖娆的牡丹芍药,又娇又媚。这府里的几位小姐就好比是兰花茉莉,又香又甜。这种野丫头就好比是路边的野花,虽然不起眼但胜在够泼辣,与园子里的花都不一样。’我听他们说得难听,又辱及府里的少爷小姐,就抡起门栓打了黄茂的脑袋,黄茂恼了几个人上来要欺辱我,幸亏外厨房的小厮拼死抱住黄茂的腿,被他们几个打得满身是血昏死在柴房里。就在这时,我娘和马管家他们就赶到了……”
夫人听得目瞪口呆,气得浑身哆嗦,一把抓起手边的盖碗砸向黄茂,茶杯磕到黄茂脑袋上,又落在了地上摔得粉碎。
友贵家的也明白过来,“嗷”的一嗓子,“你个下三滥的王八蛋!竟敢欺负我闺女!”扑过去接茬儿挠黄茂的脸。
黄茂一脸的血和茶叶渣子非常狼狈,一边躲闪着友贵家的,一边哭丧着哀嚎,“夫人,这下作丫头满嘴胡说,小的从来没说过那些话啊!小的就是有天大的胆子也不敢说少爷和小姐的坏话!”
赵大玲转头狠狠瞪着他,“你当然是胆大包天,岂止这些,还有好多的腌臜话呢,什么小姐虽美也不如花魁会服侍人,什么两位少爷夸你会给他们找乐子,花楼里的姑娘就是花样多……”
“够了!”夫人一声断喝。
友贵家的在最初的震怒后,意识到了一个更加严峻的问题,女孩家的名声和清白啊!她止住对黄茂的扑打,扭身捂赵大玲的嘴,“我的小祖宗,再说下去,你这辈子就都毁了!”
赵大玲明白,今后的名声毁不毁的先放一边,她今天必须一击而中,让黄茂他们没有翻盘的机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