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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人把梅月抬上牛车,桐月看她精神不济,就伸直双腿,让她半靠在自己腿上。
等三人坐稳,林富贵就啪地一甩鞭子,开始上路。路两边围拢了许多看热闹的大人孩子,对他们指指点点。
贺钱氏跟在牛车后面,笑吟吟地跟乡邻们搭着话。
其中有一个多事的人说道:“哎呀,就这么让她回娘家了,万一不回来咋办?”
这话听得梅月一阵紧张,她情不自禁地紧攥着桐月的手,生怕婆婆临时反悔。
这时,就听贺钱氏满不在乎地说道:“不怕不怕,我可不是个好唬弄的主儿,当初,我就觉着空口无凭不好,俺们家请识字的先生写了一张契书。”
“哦哦,真是个伶俐人哪。”
贺钱氏说完这话又自吹自擂道:“咱也不是不讲理的人,她回去看看爹娘也是应该的嘛。”
桐月实在不听在这个地方多呆,她就催促林富贵快些赶车,其他人也是如是想。
牛车终于驶出了贺家村。走了一段崎岖险峻的山路后,终于到了平原地段。已经过了晌午,三人从早上到现在只吃了一些干粮充饥,此时早已饥肠辘辘。杏月就提议说停下车,找个地方吃些东西再上路。
他们带的东西只有饼子和凉水,桐月看看了梅月,又摸摸口袋,里面只剩十几文钱了,但是该花的还是得花,于是,她心一横,对前面的林富贵说道:“三叔,您累了大半天,光吃饼子哪行,咱们再往前走走,看有没有吃饭的地方,咱们随便吃点,再给牛添点料,饮饮水。”
林富贵连连摆手,“喂喂牛就行了,咱们还是吃干粮吧,能省则省。”
桐月坚决如此,林富贵也只得同意。他们又行了一会,在前方一个十字路口,果然看到了一个小小的酒肆,一面半旧的酒旗招展在风中,酒肆老板是一对年轻夫妻。
等车停稳,桐月先跳下了车,走进去对年轻妇人说道:“大嫂,你们这有什么吃的?”
那妇人热情地应道:“酒也有,小菜也有,还有面,肉面素面都有。”
桐月问了问价钱,素面三文钱一碗,肉面四文,她把怀中的钱全掏出来,说道:“那就来四碗肉面。”
林富贵一听直咂舌,这孩子还真是出手阔绰。他赶紧出言制止,梅月也说她不饿,那酒肆老板娘生怕他们反悔似的,桐月一报完,她扭身就去下厨做饭。
林富贵见不及阻止,只好叹道:“你这孩子也真是的。”
桐月冲他笑笑:“没事的,省下这几个小钱也发不了大财。大热天的,让你陪着我们走这么老远路,我心里挺过意不去,要是我手头有钱,早让你享用吃大鱼大肉了。”
林富贵听着这话倒也十分受用,桐月这孩子不像她爹似的干什么事都抠抠索索。每回带她出门,但凡她手里有点小钱,在吃饭上都不会委屈。而且,每次回来,还给他带些回去。
不过,林富贵到底还是觉得肉疼,让他欣慰的是,店里的草料不要钱,他监督着牛好好地吃了一顿,才觉得心里略略舒坦些。
不多一会儿,面就做好了。这面做得还真不错,四大海碗面,上面飘着油花,堆着几片肥肉和青菜。林桐月虽然很馋,可还是对着肥肉没胃口,就把肉分给了三人。
林富贵一听桐月不爱吃肥肉,不由得直摇头,“真是个不会享福的。”
因为碗太大,三个女孩都说吃不完,都匀给了林富贵。
四人也真饿了,各自埋头吃面。
吃完饭后,他们又接着上路。
这一段路十分平整,又加上跟去时的忐忑不同,几个人的兴致十分高昂。梅月的精神头也好了许多。
她不停地缠着两个姐姐问东问西。
问她们姐妹的事,问家里的事,问爹娘的事。
杏月和桐月是知无不答,答无不尽。
时间飞逝而过,临近傍晚时,他们已看到了村子。
林富贵将牛车停在篱笆院外,朝里喊了一声。白氏快步出声应门。
“他三叔,这么早就回来了?”说话时,白氏一眼看到车上多了一个人,她再仔细一看,认出那是四闺女梅月。
白氏先是惊诧,毕竟他们昨晚商量时,并没有提到要接梅月回来。惊讶过后,又是一阵心酸和喜悦。白氏“嗷”地一声扑上来,抱着梅月放声大哭。梅月不知所措地看着梅月,一时不知该如何应对。
桐月只好出声劝道:“娘,你别哭了。咱们一家团聚了,原该高兴才对。”
白氏拭着眼泪,抽噎道:“我当然高兴,高兴得都过头了。”说着,她拉着梅月往屋里走去。
杏月和桐月也跟着进屋。
林富贵就没跟着进去,他还要去还牛车呢。
白氏还没进堂屋就开始嚷道:“老实,老实,你快来看,咱家四儿回来了。”
林老实听到动静,慢吞吞地踱了出来,他看到梅月并不像白氏那样高兴,只是略略扫了她一眼,说声:“回来了?”
接着,他又用质问的语气问桐月:“你昨儿也没说要接你四妹回来啊?你这么自作主张,贺家的人会高兴吗?”
桐月冷冷地说道:“贺家的人当然会高兴,他们把四妹打成这样,干不了活,还得浪费口粮,巴不得我接回来呢。”
林老实眼一瞪,看着桐月道:“你这孩子咋说话的,吃了呛药了?”
“是吃了,火引子还是你点的。”
“你——”
桐月也不想当着梅月的面再他跟争执下去,她携了梅月的手,说道:“四妹,你今晚先住我房里,你去歇会儿,我去做饭。”
梅月仍有些不知所措地看着三姐和父亲,让她不解地是,三姐怎么敢这么顶撞爹?而且爹看上去也不敢拿她怎么样。她记得父亲的性子在家里挺暴的呀,稍有不顺心就打骂她们母女,怎么这会儿竟变了?她想不明白,但又不好直接张口问。
梅月怯怯地回房去了。她身体本就虚弱,又经过旅途劳顿,头一搁到床上就沉睡了过去。
这会儿,桐月和杏月以及白氏正在灶房做饭。
杏月在烧火,白氏负责做饭,桐月负责跑腿和打杂。
“娘,四妹需要补身子,给她蒸个鸡蛋羹吧。”
“行。”白氏也正有此意。
……
梅月大家的呵护下,身体恢复得很快,几天后就可下地行走,再过几天就可以帮着干活了。
相处得时间越久,桐月就越心疼这个妹妹。几年的童养媳生涯,让她格外注意别人的脸色。谁高兴谁不高兴,她能立即敏锐地察觉得到。
她十分勤快,每天起得比他们大家都早,一起床就开始打扫院子,喂鸡、做早饭。吃过早饭,就去村外的山坡上放羊,放羊时也不闲着,再顺便打些草回来晒着。村里人听说梅月回来,也有不少妇人来看过几回,问几句,议论几声就回去。三婶和菊月也来过几回,还送了点吃的来。
梅月大多数时间都在安静地劳作,她跟白氏虽然是母女,但两人都不善言辞,再加上几年不见,多少有些隔阂。跟父亲林老实更别提,她每回见了他都怯怯的。林老实对这个女儿态度也是淡淡的。一家人之中,她跟两个姐姐最亲近,也更有话说。二姐性情温顺,极有耐心。至于这个三姐,梅月一直摸不透她的性格。她拼命地回忆起自己离家前两人的相处,发现那时的她好像不是这样的。不过,人都会变,她也不觉得奇怪。
她一直用崭新而好奇的目光注意着桐月,看她怎么对父亲斗智斗勇,看她怎么争取管家权,也看她怎么做生意。
桐月这些日子一直在忙活生意的事,眼下秋收刚过,各种东西也最丰富。桐月每日是绞尽脑汁,把家里、地里的东西改头换面,拿来换钱。山里的野果子她拿来腌渍了来卖,地里的各式蔬菜她也变了花样来卖。用麦秸杆和茅草编成的各式小玩意也拿到县里去卖。
白佑林在这些事上帮了她的大忙,他让府里的管理去跟县里的几家商行打个招呼,再把桐月引荐给他们。商行的老板是卖白家的面子,但到底还得看货物的质量。好在,桐月十分尽心,做的小吃和东西质量都很不错,而且样式新颖。慢慢地,这些人也逐渐认可了她。
林家每月又有了稳定地进帐,总算补上了买羊的亏空。
桐月每次跟林老实报帐都留一手,林老实但凡有疑义,桐月就拿现成的话堵他:“咱们乡下人的东西,人家城里人谁看得上?商行的老板还不是看在表哥的面上才不得不收,你还能指望卖高价?你要嫌表哥的面子不够大,你倒是自己去找路子啊。”林老实哪有路子可找?何况,他又怕这话传到了白佑林的耳朵里,怕人家有想法,也不敢多说,因此只好把话咽回肚里。
家里的财政大权紧紧地握在桐月手里,手头一有宽裕,她就开始着手改善家里的生活。包括林老实在内,人人都得到了益处。
荷月更加白胖,个子窜得比同龄人更快。杏月和桐月的气色也好了一些。
特别是梅月,生活改善,心情舒畅,无人打骂。她就像久旱的庄稼苗得到甘霖一样,迅速地恢复了生机,性子也逐渐活泼起来。
现在,她是桐月的小帮手和小跟班。桐月干什么她都跟着,她读书认字时,她也在一旁好奇地看着。
桐月笑着问她:“四妹,你想学识字吗?”
梅月一脸惊讶:“我也能学吗?我学得会吗?”
桐月笑道:“你当然能学,你这么聪明肯定学得快。”
梅月抱着将信将疑的心态,开始学习认字。
桐月不但有耐心,方法也新颖巧妙,加上梅月着实聪明,人又刻苦。桐月教多少她记多少,当下记不住的,在干活时或是睡觉前就默默地记诵,一有空闲,就拿着烧火棍和树枝在地上写写画画。没过多久,她已经把先学认字的杏月远远地甩在了后面。
杏月撅着嘴抱怨道:“丢脸死了,你比我小,又觉得比我晚,认的字却比我多。哎呀我不学了。”
梅月看上去十分不安,赶紧安慰杏月,桐月也劝她,好在杏月只是说说,倒也没有因此嫉妒梅月。只是她从此以后对读书这事更加懈怠。桐月劝了几次,每次她都说道:“咱们女孩子,读书有啥用,又不能考状元,有这功夫,我还不如多做些针线呢。”白氏和林老实在这方面,显然更赞同杏月。几次之后,桐月也不好再劝,只好随她去了。
梅月认的字一多,桐月就把家里的藏书拿给她读。梅月仍旧觉得十分认真,一遇到不懂的就向桐月请教。有时桐月也会跟她讲些书本以外的事,每每都让梅月听得心向往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