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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华猛地抬头,不可置信地看着冯家双。
“腌骨的发展与年龄和性别有关,但不是说女人和孩子就不是腌骨,他们只是因为代谢速度或体内激素原因发展得慢罢了。通常健康的成年男性只需要不到30天就会死亡,身体差一点的5天就致死了。”
“那女人和孩子呢?”阿华的声音都在发颤。
“男孩子活不到成年,女孩子和女人最多能活10年左右吧,这是最乐观的估计。”
阿华的心早已沉到了谷底,如果可以,他希望这三天的历险是在做梦,可是,谁能打醒他?
“家双,有办法救吗?方小姐,有药能救吗?”满脑子都是温柔坚强在哭泣的大巴桑布赤,还有可爱的多吉,阿华心痛得无以复加。
冯家双低头捏着自己的指关节,这是他心虚的习惯动作。
“阿华,你冷静点听我说,腌骨形成不容易,只有特定人群会感染。他们的危害除了残暴伤人之外,更可怕的是他们另类的传染方式,没有免疫力的人通过空气传播就会变成植物人。”
阿华想起木屋中许许多多的植物人。
“所以腌骨一旦形成,就十分可怕。剔骨匠有责任在发现后将他们尽数除掉。”话音刚落衣领就被人大力攥住,被猛地压在山壁上,面前是阿华血红的眼。
“除掉?剔骨匠也会草菅人命?他们就算是活骨,也依然是活人,你没有权利这么做!”冲着冯家双大吼,发狂的阿华力气不是一般的大,快要窒息的冯家双这才想起,面前的这个人根本不是活人,而是骨床,唯一具有人类思维谜样的暖玉骨。
“阿华,放开他,家双的决定是正确的。”背后,方丽娟冰冷地命令。
迷茫的罗伟看着眼前的情势更加茫然。
方丽娟放缓声线,说:“这次发现腌骨是幸运的。这个村子的人因为信仰搬来林子里居住,与世隔绝。他们只是偶尔到林子边缘来狩猎活人,对外界的影响不大。可是,腌骨是发展的,当他们越发饥渴的时候,肯定会出林子进入人群密集地大量感染人群。还记得我们在外头,罗伟疑惑交火点不见人不见血,还有狼窝里没有反抗过的尸体吗?这些都是腌骨干的。你的一时心软会造成什么样的后果,你想过吗?小不忍则乱大谋,你仁善,重义,现在是需要你大仁大义的时候,放下心里的不忍、牵挂和自责吧,我们不需要你动手,杀人的事情交给我和家双,我们只希望你放下!”
冯家双没有挣扎,他知道要给阿华些时间。
阿华低垂着头颅,良久:“……”,无声地松开了手。
“对不起,阿华。”轻声道歉,冯家双向方丽娟示意,向着山洞外走去。
“等等,我也去。”知道真相的罗伟心思单纯得多,这群人杀了自己的兄弟,就要报仇。
方丽娟回头阻止:“你没有免疫力,虽然做过预防也要谨慎被传染,还是留下来照顾阿华吧,交给我和家双就行。”轻笑间顾盼生辉,罗伟恍惚间下意识地点了头。
“靠,怎么回事?”冯家双惊呼,众人急忙跑出山洞,也惊呆了。
只见远处山林中央燃起一片火光,似有蔓延之势,就是占堆村人聚集的空地方向。
“走,去看看。”
阿华早已一马当先冲出去。
“罗伟你留在这里。”方丽娟阻止罗伟,然后跟着冯家双冲进了林子。
冯家双老远就瞅见阿华呆站在空地旁,直到自己也站在那个位置,冯家双皱了眉头。
犀利惨叫声不断,烈火中焦黑的人体惨叫着挣扎,刚才还沉浸在酒池肉林中的男女此刻被火焰烧灼,那火粘上身就再也灭不掉,因为他们身上涂遍的新鲜脂肪,成为了助燃的绝佳材料,在地上翻滚也扑不灭身上的火,直到人体不再挣扎,火焰静静燃烧。
“是谁下手比我们还快?师姐,赶紧去看看还有幸存的吗,好歹给我留一个做纪念。”冯家双与方丽娟去收拾残局,阿华的目光落在左前方幽暗的角落,那里,女人环抱住自己,双手堵住耳朵不停颤抖。
在渐渐低落的惨叫声中阿华走过去,略一迟疑,双手覆在她的耳上,将她的手包容住。
女人抬起头来,又是那双流着泪的眼,揪着阿华的心。
“夫人,为什么这么做?”阿华问。
大巴桑布赤低下头去:“错了,我们都错了,达姆度没有原谅我们,它派遣恶鬼降临将灾祸送到我们村子,把我们都变成了魔鬼。”看着火堆中的尸体,大巴桑布赤神情恍惚,低喃:“早就该这么做了,已经害了这么多人,只有这样才能净化我们的灵魂,得到神灵的宽恕。”
皱眉看着已然神智不清的大巴桑布赤,阿华无言以对。迷信?或者真的是受到了上天的降罪?比冯家双想的更早惩罚了这个村落?
“是你!你这个祸害,我杀了你!”火焰后头,误会阿华放火的占堆手持铁棒冲向阿华,被大火烧焦的面孔瞪着即将掉下来的眼珠,杀气腾腾。
阿华背对着,转身闪避已是来不及,眼前一晃自己被人抱住。
“臭婆娘,帮着外人来祸害自己的村子。叫你带人来带个祸害进来,我打死你个丧门星!”
挡在身前的大巴桑布赤收紧了臂膀,湿润的液体流下来。
阿华一下子就红了眼,飞起一脚踢在占堆肚腹,满腔的怒火再也压抑不住,甩开大巴桑布赤,对着占堆抱以一顿老拳。
“畜生都不如的东西,你枉为人夫,我打死你!”
阿华有种错位感,自己变成灭绝人性的占堆村人,而身下躺着的是那些植物人。阿华心中恨意高涨,下手毫不留情,只一拳就叫占堆失去了抵抗能力,但他停不了手,每拳都打得占堆焦黑的脸皮成块往下掉。眼看就活不成了。
“阿华,住手,给我留个全尸!”
从后头被人架住,阿华奋力一挣拜托了束缚,继续狠揍占堆。这些天的忧心愤怒完全宣泄出来,令想来温和的阿华变了个人。
“师姐来帮忙!”
冯家双和方丽娟一人一边制住阿华,将他拖开去。
“你们放开我,让我打死这个畜生,天杀的混蛋,连自己老婆都不放过,枉费布赤夫人一门心思都在他身上,委曲求全到现在,现在……连命都没了……”仰天大吼发泄胸中压抑的恨意。
“我说,那啥,”冯家双抓耳挠腮的,安慰人他可不擅长:“事情既然已经发展到这个地步,你一定要冷静啊,你看,这事儿不是也不是占堆的错,腌骨害人也是身不由己。你还是放宽心吧,送大巴桑布赤最后一程。”
顺着冯家双所指方向,大巴桑布赤静静躺在一旁,火焰跳跃的光映照着她布满鲜血苍白的脸,检查完毕的方丽娟对阿华摇摇头,令他鼻头又是一酸。
静静走过去,将她抱在怀中,虚弱的大巴桑布赤目光好不容易聚焦到阿华,颤抖的唇细听之下居然是道歉。
“对不起……是我故意带你……进来,我的村人……”
阿华握紧她失温的手,打断她的话:“夫人你什么都别说了,我都明白。你做的一切都是为了这个村子,你没有做错。”
大巴桑布赤抖着唇再也说不出一个字,气息减弱,愧疚的眼闭合的同时,她最后的泪水划过脸庞,滴进了阿华的心口。
给予阿华足够时间消化悲痛,方丽娟在冯家双几次三番挤眉弄眼后,叹口气,拍拍阿华,柔声劝说:“人已经走了,还是让她和村人在一起吧,腌骨死后不宜长时间暴露在空气中……大巴桑布赤倒是选对了法子”,望着依旧高窜的火焰,感叹:“或许这样真的可以烧去他们所有的罪孽,回到神的身边。”
低头凝视着大巴桑布赤安详的脸,阿华替她擦去血迹,整理好凌乱的衣物,抱起她,凝视她第一次放松宁静的脸,将她抛入火堆中!
空地中央的大火又窜高几分,三人仰头看火星溅出仿佛与星辰融为一体。阿华怅然若失,口袋中大巴桑布赤送的刻着名字的石头温暖得好像她的手,与他紧握在一起,闭眼就能见到她笑着对自己说,一切都过去了。
“好了,事情结束了,我们该拿他怎么办呢?我可不舍得就这么烧掉。”冯家双故作轻松拨弄地上占堆的尸体,很是烦恼。
方丽娟冷冷提醒:“先说好,我带的药物不足以压制一整具腌骨的阴煞之气。”
冯家双苦恼又祈求地看着方丽娟,问:“那够我留下多少?”
方丽娟竖起三根手指。
冯家双叹气:“三样,我懂,反正不会是大三样。得,我认命了。没料想这次出来到会遇到腌骨,准备不足啊。可惜了,实在太可惜。别人几十年苦苦寻找未必能得到,我命好遇上了又带不走,哎,抓心挠肺啊。”
冯家双抱怨着抽出剔骨刀,玩个刀花迅速肢解尸体。被刀尖划开的皮肉发出清脆的崩响声,仿佛被风干的干尸,筋肉与骨骼迅速分离,居然连血液都不见了。很快,尸体右手指骨显露出来,居然是通体黝黑,带有暗黄色星点和脉络痕迹。
“这腌骨,活着的时候很常人没啥两样。一旦死了,尸体就迅速崩坏了。血液没了,肉也干了。连腌骨的骨骼也立刻变得干涩丑陋。听闻先祖中有人将腌骨*解剖了,见到骨骼整体呈现腥黄色,如同脓血般的颜色,触之粘稠。可惜一旦*死亡,哪怕是*中取出骨骼,也会立刻变成这种模样,腌骨是活骨,它活着的状态是万万保留不下来的。”
剔出拇指指骨,嘴里的龋齿,切下大腿股骨头。冯家双将它们小心擦拭一下,浸泡入方丽娟调配好的透明液体中,装在罐子里放进背包。
“哎,原来还打算找一具活的看看是手札记载是否属实,也没有机会了。”嘴巴啧啧有声,冯家双好不可惜。
木然看着支离破碎的占堆尸体,脸面全毁。阿华突然困惑了,如果腌骨没有了灵魂,也没有了表达情感展现灵魂的面孔,只是静静躺在那里无法为恶,也没有活着时的痛苦与杀戮之心,那就是一个死物。被他伤害的人心中的恨无从寄托,他们之间的仇恨又算什么?他恨的是占堆的灵魂,还是令他作恶的腌骨?如果是他的灵魂,被腌骨折磨的灵魂何其无辜,如果是腌骨,现在腌骨就在他眼前,他却只是平静注视这罪魁祸首,恨,随着占堆灵魂的消散而烟消云散,剥去心中满涨的仇恨,剩下的是同情,怜悯。活骨,活着的时候令人痛恨恐惧,死去了又令人惋惜。病灶真的只是这具躯壳吗,离了灵魂这具躯壳连形态都维持不住。还是说,所谓的活骨,所谓的腌骨,是具备了为恶的灵魂的阴骨?为恶的是人还是骨?
扶着额头,阿华第一次对自己的存在产生了疑问。现在支持他“活着”的是玉骨,还是自己这个本我。究竟是他造就了玉骨,还是玉骨成全了他……
冯家双将占堆的尸体扔进即将熄灭的火堆,拍拍手说“好了,我们回去吧,该解决的都解决了。腌骨这个毒瘤已经处理干净,不必担心他们会出去祸害正常人,我也拿到了稀有的骨种,皆大欢喜。”跑去摸摸方丽娟的包裹,形容猥琐地嘟囔:“好宝贝啊好宝贝,我要用现代技术将它拍照留念,贴在手札上留予我辈后人。”
“德性,为了腌骨耽误这么多时间,也不知道程欢究竟是死是活。你该不会早把他忘干净了。”方丽娟甩开背包上的毛爪,冷冷道,向着他们藏身的山洞走回去。
冯家双流着口水跟在后头,反驳:“哪能啊,这三天不也同时在打听,我是工作娱乐两不误。师姐走慢点,让我再摸摸。哎哟我的心肝宝贝疙瘩,你轻着点当心颠坏了……”
回头最后看一眼火堆,和山坡上空了的村落,阿华叹息着离开空地,他心中的疑惑发了芽,随着他不断前行的脚步悄悄地生长。
作者有话要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