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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二十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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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燕夫人屋里,贴身丫鬟百合端着粥,坐在炕沿边,肴了一口粥,看燕夫人阖眼,心疼地劝道:“夫人,您都两日水米未进,在这样下去,身子骨熬坏了可怎么好?”

    燕夫人睁开眼,目光无神,幽怨地道:“我是不是很傻?”

    百合心酸道:“不,王爷早晚会知道夫人的心的。”

    燕夫人摇摇头,伤感地道:“我的心他怎么会不知道,只不过他的心整个给了别人,再也容不下我。”

    百合难过地别过脸去,走去桌边,把粥碗放在桌子上,背着身子,站在桌边好一会。

    半天她转过身,走到炕沿边,安慰道:“夫人的好,王爷慢慢会明白的。”

    燕夫人苦笑,阖眼,心道,他如今眼里只有那个做王妃的女子。

    “夫人不能灰心,奴婢相信夫人对王爷的痴心,谁都比不了。”

    燕夫人没说话,半晌,“把粥拿给我吃。”

    百合以为听错了,燕夫人又说了一句,“把粥拿给我吃。”

    “扶我起来。”

    百合欣喜地迭声道:“奴婢这就拿去。”

    扶起燕夫人,她又快步走到桌前拿起那碗粥,用手一摸,温热,端起坐在炕沿边想喂主子吃,燕夫人伸手接过,“我自己来。”

    百合看着她把一碗粥吃完,接过空碗。

    燕夫人抽出绣帕,沾沾唇角,“你说得对,我生是王爷的人,或许有一日,王爷会念起我。”

    大年初七,朝廷开工,赵世帧既然领了国子监的差事,就每日鸡鸣即起,上朝。

    冬天五更天没大亮,屋里很暗,赵世帧摸黑起身,怕惊动沈绾贞,他刚一下地,沈绾贞迷迷糊糊把胳膊伸过来,喃喃一句,“王爷,你好坏呀!”

    赵世帧以为她醒了,回过头,看她趴在枕头上,酣睡正香,是嘴里说梦话,他看她的腿不老实地又伸出被子,轻轻把她的腿放回被子里,看看她没醒,就轻手轻脚下炕。

    沈绾贞醒时,看身边已空了,赵世帧早走了,绣菊和巧珊进来服侍穿衣,绣菊道:“侧妃和夫人们今儿依例给王妃请安。”

    赵世帧不在,沈绾贞可没那么好心肠,免了这一项,王府的小妾早就该立规矩。

    “沈夫人今儿还没上来”

    “沈夫人没来,让丫鬟来说身子不舒服。”

    “这回没说肚子疼?”沈绾贞讥笑说,“沈夫人病得不轻,三四日爬不起炕,看来真不能大意了。”

    绣菊听主子话里的意思,知道主子这是要整治五姑娘了,这两日,众姬妾看沈夫人轻慢王妃,王妃也不责罚,就都日渐怠慢。

    沈绾贞坐在桌前用早膳,韩侧妃和萧夫人、徐氏姊妹立在一旁侍候,萧夫人接过巧珊盛上的一碗粥,小心地放在沈绾贞面前。

    沈绾贞一口口地吃着粥,“薛侧妃和小韩夫人来给王妃请安。”门口小丫鬟进来回道。

    沈绾贞没出声,依然不急不缓地吃着粥,那丫鬟不得要领,以为王妃没听清,又说了一遍,“薛侧妃和小韩夫人给王妃请安。”

    闫婆子横了她一眼,“没看见王妃用膳,食不言,寝不语不知道,一点规矩都不懂。”

    那小丫头吓得脸色都变了,忙退出去,薛瑾和小韩夫人等在外面,以为王妃让进去了,刚想往里走,那小丫鬟赶紧拦在门口,“王妃用膳,侧妃和夫人等王妃用完膳奴婢在进去回。”

    薛瑾极不情愿地站住,朝明间里白了一眼,只好站在外面等着,也不敢回去,薛瑾当姑娘时,何曾起过这么早,给嫡母请安,那也就是应景,回回日上三竿才去。

    沈绾贞也不说话,等吃完最后一口,把银勺扔到甜白釉小碗里,长声儿问:“沈夫人病还没好?”

    闫嬷嬷恭谨地道:“回王妃,沈夫人看样子病得不轻,都三四日没上来给王妃请安。”

    沈绾贞接过巧珊递过来的帕子点了点嘴角,扔给巧珊,站起身道:“走,跟我看看沈夫人,若得了什么不好的病,挪出去,王府人多,防着把病气过给别人。”

    闫嬷嬷跟在后面故意道:“若是不好,就挪到寺庙里住,有佛祖保佑,大概能镇住。”

    几个妾听王妃冰冷语气,不由脊背发寒,心想,王妃真够狠,要送寺庙里,若王妃真这么做,估计王爷也不能说什么。

    “燕夫人也病了?”沈绾贞边走边问。

    闫嬷嬷道:“燕夫人的侍女来说,燕夫人忽冷忽热,大概着了凉。”

    “是大冷天在外面弹琴冻的吧。”韩侧妃阴阴地道,她对燕夫人用这种方式争宠很不屑,卑贱之人,手段也高明不了哪去。

    “都退下吧”沈绾贞一边往外走,也不看几个妾,冷硬地说了句。

    走到门口,薛侧妃和小韩夫人在外面站了有一小会,总算等到她出来,蹲身行礼,“给王妃请安”

    沈绾贞像是没看见,一直走下台阶,二人闹了个大红脸。

    沈绾贞就带着闫嬷嬷等一干管家媳妇婆子,往沈绾珠住的院子走,闫嬷嬷心道,要说五姑娘这人也忒不识时务,让王妃屡次拿她作伐,还不长记性,众人都瞪眼看着,主子若手软,开了这个先例,日后一干侧妃夫人就弹压不住。

    沈绾贞带着一群人刚进外间屋,正好小蝶儿出来倒水,唬得脱口道:“王妃”

    “你主子在屋里?”说着,沈绾贞脚步不停顿就进去里间屋。

    沈绾珠刚起身,正梳妆,这大冷天,去上房请安,她懒怠动弹,就托故说身子不爽,舒舒服服地呆在屋里头,心想,这次我不说肚子疼,看你还能把我怎么样?王爷又不在家,她也不短人侍候,装腔作势地立规矩,大清早谁爱去她那里,看她摆王妃架子。

    正自得意,她是万没想到沈绾贞亲自来了,一听外间沈绾贞的声儿,她顿觉慌乱,这时,沈绾贞已进屋里。

    沈绾珠强自镇定,站起身,略一福,算是行礼,小声道:“见过王妃”

    沈绾贞也不说话,绕着她转了两圈,上上下下把她打量,把沈绾珠看得有点发懵,慌乱地脱口而出,“你要干什么?”

    这时,外面小丫鬟进来道:“回王妃,大夫来了。”

    沈绾贞一早就命人去请大夫,外面大门上的人知道里面主子病了,也不敢耽搁,忙去请了一个郎中来。

    沈绾珠疑惑地瞅瞅她,闫嬷嬷冷声道:“大夫来了,请沈夫人上炕,让大夫好好瞧瞧。”

    沈绾珠倒是忘了这茬,想说不用大夫瞧病,忽地想起自己说身子不爽,只得勉勉强强地爬上炕,撂下帐子。

    “王妃传大夫进去。”

    一个中年大夫挎着药箱走进来,先给王妃行礼,沈绾贞道:“烦劳大夫给好好看看,这沈夫人都病了好几日,身子虚得不能出屋,连走路都困难。”沈绾贞是故意说重,待会大夫就不好说没事,若说没事,人都病成这样,总要有个合理解释。

    那大夫一听,忙坐下,认真把脉,可左右手换着摸了一遍脉象,就觉奇怪,这位夫人身体没有任何毛病,望闻问切,看面色,肤色白中带粉,怎么也不像有大病之人,转念一想,深宅妇人,锦衣玉食,无非就是多疑,心事重,你若说她没病,定然不愿意,虚得连路都走不了,又作何解释,心道,好歹给她开几剂方子,吃不好,也吃不坏。

    就胡乱说了两句,开了药方。

    送走大夫,沈绾贞即刻命人到药铺里抓药,亲自看着熬药,沈绾贞也不急,顺手从架子上拿过一本书,无聊地闲翻看。

    难闻的草药味,顺着门帘子底下飘进里间,沈绾珠直捂鼻子,胃里倒真的不舒服了。

    丫鬟小蝶儿端起药壶,虑干净药渣子,端着一满碗药进去里间。

    沈绾贞看着已坐起在炕上的沈绾珠,微微一笑,命丫鬟,“侍候你主子喝下去。”

    小蝶儿不敢违背,端着碗向前,胆怯地道:“主子,药凉了。”

    “拿走,我不喝这苦药汤子。”沈绾珠用绣帕捂着鼻子,扭过脸。

    沈绾贞和声道:“妹妹,有病不喝药怎么成啊?”

    说吧,朝她带来的下人使了个眼色,“侍候沈夫人喝下去,由不得她任性。”

    就上来几个媳妇婆子,嘴里劝着,“王妃为了夫人好,大夫都说夫人这病不轻,不吃药看大发了。”嘴上说得好,手下却不留情,就有两三个人,按住她。

    沈绾珠一看下人们硬来,她手不能动,蹬腿,奋力挣扎,扯开嗓子喊:“大胆狗奴才,狗仗人势,竟敢以下犯下。”

    沈绾贞轻笑一声,“以下犯上的我看不是下人,恰恰是夫人你,给我好好侍候沈夫人。”

    按住她的婆子手下加了把力气,闫嬷嬷身子挡着,捏住她的两腮,钱婆子硬生生地把药给她灌了下去,一大碗一点没糟蹋,都让她喝到肚子里。

    众人才撒开手,沈绾珠捏着脖子,干呕,药汤子早已咽下肚子里,沈绾贞冷笑一声,“记住,沈夫人这药一天三顿,一顿不许给我落下,直到病好了为止。”

    “是,王妃”王妃发话,那个敢不尊,沈绾珠呕得眼泪都掉下来,说不出话。

    沈绾贞轻蔑地瞅了她一眼,冷哼,胳膊拧不过大腿,给你三分颜色,你就开染坊了。

    出了沈绾珠的院子,沈绾贞对闫嬷嬷道:“你去燕夫人的院子,就说我听着她琴弹得好,病好了,上我这院子里来弹,反正王爷也不在府里,王爷不爱听,我爱听。”

    闫婆子得了主子吩咐,带着两个人往燕夫人房中来,燕夫人其实也没什么大病,就是心病,心里堵得慌。

    百合看见闫婆子愣了下,忙朝里屋喊道:“闫妈妈来了。”

    “你主子在屋里?”

    “在屋里,妈妈请。”百合忙不迭打起撒花棉帘子。

    燕夫人手拈着茶盅盖子,撩了一眼闫婆子,轻柔地说就句,“妈妈来了。”

    闫婆子扯了扯嘴角,略蹲了□,“老奴给夫人请安。”

    “闫嬷嬷来是有事?”

    闫婆子目光闪了闪,收了笑,正色道:“王妃听说夫人病了,让老奴过来看看。”

    “是我这身子骨不争气,夜里着了凉,早起头晕,这会子已无大碍了,劳王妃记挂。”燕夫人漫语轻声,也不看闫婆子。

    闫婆子就也不留情面,“王妃让老奴跟夫人说一声,王妃说她不懂曲子,可听着夫人琴弹得好,王爷不喜欢听,王妃爱听,夫人得闲去上房弹给王妃听,反正王爷也不在家。”

    闫婆子说完,用眼瞄了下燕夫人,就看她端着茶盅的手轻微有点抖,脸上飞红。

    这时,一个小丫鬟撞进来,“妈妈……”还未说完,闫婆子厉声道:“下作东西,也不掂量自个身份,想往上挣,主子可容不下你这等没规矩的奴才。”

    闫婆子指桑骂槐,燕夫人直气得浑身颤抖,又说不出半句话来。

    闫婆子看她唇都气得发白,拖长声道:“夫人保重,老奴告退,回去交差。”

    说吧,带着人扬长而去。

    跟着她的一个媳妇道:“妈妈看没看见燕夫人的脸色,连我等奴婢听着都觉得臊得慌。”

    赵世帧下晌回府,去上房,进堂屋,巧珊蹲身小声道:“王爷回来了。”轻轻推开西间的门,赵世帧进去。

    碧纱橱内,香艳迤俪,沈绾贞穿着一件水红挑金纱衣,一副憨态,睡得正香。

    赵世帧轻手轻脚走过去,刚想俯□,亲吻她,沈绾贞却睁开眼睛,娇懒声儿道:“你回来了?”

    微眯着着眼,慵懒地命令道:“把王妃抱起来。”

    赵世帧满眼爱意瞅着她,弯腰笑道:“奴才遵命。”

    就坐在炕沿边,把她抱坐起来,沈绾贞懒懒的,柔若无骨状,伏在他身上。

    他爱抚地把她凌乱的发丝捋了捋,“晚膳早点开,我带你出去,省得你镇日在家里憋闷。”

    沈绾贞一下从他怀里坐直身,瞪大眼睛,“去那里?”

    他笑望着她,“看花灯”

    上元节,是农历正月十五日,上元节前后十日赏灯,赵世贞和沈绾贞吃过晚膳,就坐轿出府,往京城东南灯市。

    下轿,沈绾贞举目一望,东西大街,绵延二里长,几条街全是灯市,两边尽是彩楼,南北相向,朱门绣户,画栋雕梁,高大的灯轮、灯楼和灯树,灯火辉煌,灯烧陆海。

    两侧彩楼俱都张灯结彩,商贾云集,街上游人如织,笑语盈盈,,街头赏灯、猜灯谜、放焰火、鞭炮。

    赵世帧紧紧扯住她的手,怕游人冲散了,侍卫着了便装,分开两边人群,怕挨挤到王爷和王妃。

    沈绾贞看店铺高搭席棚,悬灯结彩,摆案子,架笸箩,大作元宵生意。

    一碗碗的浮圆子现煮出锅,冒着热气,滴溜滚圆,沈绾贞看着直咽口水,赵世帧看她站着看食客吃,笑道:“我陪你吃一碗。”

    沈绾贞立刻扯着他,找了个地方坐下,赵世帧招呼跑堂的,“活计,来两碗。”

    那活计忙得脚不点地,响亮的应和,一会两碗浮圆子就端上来,二人吃起来,沈绾贞几个浮圆子下肚,瞅眼赵世帧,赵世帧闷头吃,沈绾贞突然觉得很幸福,如果就两个人,过普通百姓生活,没有王府里的一群小妾,日子该有多好。

    刚撂下碗筷,一个像是大户人家的小厮朝她们走来,赵世帧的侍卫赶紧拦住,那小厮却喊道:“小的找这位公子有事,是我家七爷让小的来的。”

    赵世帧出言阻住,“不用拦他,让他过来。”

    那小厮过来,行礼,“三爷,我家七爷让小的找三爷过去。”

    那小厮压低声儿 “我家七爷成王在离此不远的彩楼等王爷,说有要紧事。”

    那小厮用手指了指南边不远一座高大彩楼,“就在那楼上。”

    赵世帧看看沈绾贞,“这条街上人多,你在此等我,我去去就回。”

    沈绾贞点头道:“你去吧!”

    赵世帧又嘱咐侍卫几句,保护好王妃,就匆匆跟着他走了。

    沈绾贞闲着无事,站起身,去附近看灯,她正站在一棵灯树下,看得入神,不防一个声音在耳边响起,“安王妃好兴致!”

    沈绾贞惊愕地转回身,阑珊的灯火下,一长身玉立的男子站在她身后几步远。

    沈绾贞提起一口气,半天才轻舒出来,“吴姑娘,不,沈姑娘,吓到了?”

    沈绾贞冷脸道:“是你让人叫走他的?”

    “好个聪明的沈姑娘。”平王往前走了两步,嘴角噙着笑。

    “你想干什么?”沈绾贞声里带着怒意。

    平王敛起笑,正色道:“离开他。”

    “什么,你说什么?”

    “离开他”

    这时,沈绾贞惊得瞪大双眼,张了张嘴,她赫然见赵世帧站在平王身后,手伸向鹤敞里面,敞开的双襟露出剑柄,赵世帧手死死握着剑柄。

    平王转身刹那,安王的手离开剑柄。

    “小弟拜见三哥。”平王若无其事地行礼。

    赵世帧没说话,平王笑道:“小弟出来赏灯,巧遇三嫂,原来三哥也来了,小弟就不打扰,告辞。”

    赵世帧眼瞅着平王消失在人海里。

    沈绾贞忐忑地看着他,道:“你刚走就回来了?”

    “想支开我,你二人私会。”赵世帧语气冷得瘆人。

    “你误会了,不是……”沈绾贞话未说完,赵世帧转身大步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