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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小河的下游,有一处岩壁,应该是多年以前的地壳运动形成的断层,小河在这里形成了一个小小的瀑布,不过因为水流本来就缓慢,这个瀑布也是属于温柔型的。
在瀑布的旁边,有一个小小的洞穴,勉强能容下两个人。
舒竞和正在从洞里面伸出手来,在溅起的水花当中沾湿一块破布,微微绞干,把它搭在方敢发烫的额头,他在昏迷中发出呻吟,坚毅的面容露出痛苦的神色。
虽然他有钢铁一般的意志,但在昏迷之中,谁都会变回最软弱的自己。
舒竞和用衣服上撕下来的破布,蘸水后轻轻擦拭着这个男人脸上的血污,她仍然有几分迷糊,对这些铁血男人的世界,她始终不能透彻的理解。
这个人拼了命地救自己,但事实上,在几天之前,他们还压根儿不认识。
是任务吧?但她不能理解这些人,为什么会为了一个任务,连性命都在所不惜。面对危险是需要勇气,但面对死亡,就需要变态的勇气。
萧克,才二十四岁,在她眼中不过一个大男孩而已。却能够镇定地去争夺死亡的权力,她当时就被这种冷酷的狂热所震慑了。
方敢,在刚才那一瞬,他毫不犹豫地先把身子挡在她跟前,然后才把她推开。这不是单纯的想救人,想救她的话,只要尽力把她推开就好,他先用身体来挡子弹,是用自己的生命来保证这次救人一定要成功。
昏迷中地方敢轻轻地咳嗽了一声,他浑身火烫,应该是伤口发炎所引起,舒竞和已经尽自己所能地帮他处理了伤口,但这种严重的伤,她从来也没有看到过。虽然她努力镇定,但如泉涌的鲜血,让她难免手忙脚乱。
费了半天劲,她好不容易才用止血绷带配合药粉,把血止住,这才稍微地松了口气,她当然知道以这样的鲜血流失速度,不用十几分钟就能要了这个强壮军人的命。
能止血,就说明还有救治的希望。
她警觉地看着来时的方向,按照方敢的说法,敌人的援军很快就要到来。如果她独自逃走,那应该来得及穿过边境线,但现在这个情况,她又怎么能独自抛下伤员求生?
舒竞和咬咬牙,站起身四望,不见乔安邦的踪影,也许他是按照方敢的指示,往上游方向逃跑。虽然有些奇怪他为什么只顾着逃命,而没有出来帮手,但对于这种珍惜自己生命的男人,舒竞和反而比较了解,也能够以一种宽容的态度来看待。
因为他们都认为,自己的生命要比其他人的贵重,他们的生命,能为这个世界创造更大的价值。
“那么,你们这些不珍惜生命的男子,到底又是怎么想的呢?”
方敢是个魁梧的汉子,总也有百来斤,舒竞和费劲地把他架了起来,跌跌撞撞地踏进了小河里面。
只有在河水当中行进,才有可能抹去所有的痕迹。
这是舒竞和在某本书当中看到的常识,却没有想到,真的会有用到的一天。冰凉的河水刺激着她小腿的肌肤,随着他们越走越深入,依靠着水的浮力,架着这么一个大男人走路,居然也变得不是那么困难。
她犹豫了一阵,选择了下游的方向,如果穿越平地,第一她没有这个体能,第二扛着一个伤员,行进的速度太慢,只会白白落到敌人的手里。
而如果乔安邦是往上游的方向去,那分散逃生,各自的机会也更多一点。
她拖着方敢走了很久,在精疲力尽之前,终于发现了这个藏身之所。
方敢已经昏迷了许久,也许是因为伤口进了水,而湿衣服又没办法弄干,受了凉。在一阵微风吹过之后,浑身烫得像火炭一样,而且还不断地颤抖着。
舒竞和从来没有尝试过照顾病人,也没有任何的经验,只记得小时候发烧的时候,母亲会有蘸水的萝卜叶敷在她的额头,替她降温。
没有萝卜叶可以用,她只好在自己的衣服上撕下一块,蘸了凉水,覆盖在方敢的额头上。
等到那块布变温了,她又重新在浸泡凉水,再帮他敷上,如此周而复始,足足好几十次,连她自己,都奇怪自己为什么会这么有耐心。
“嗯……”
方敢终于在呻吟声中醒了过来,脑子甫一清醒,他立刻睁大了眼睛,虽然虚弱不堪,但眼神依然凌厉无比。
“这是在哪儿?”
“在小河下游的一个岩洞里面。”
舒竞和虽然跟他相处了只有短短几天,却已经了解了他的风格,尽可能言简意赅的回答他的问题。
“什么时间?”
“距离战斗发生时候,已经过了两个小时。”
不得不说,军用手表的工艺果然是没得说,在河水中浸泡了那么久,它依然可以坚定而准确地走着字。
“哦……”方敢的声音柔和下来:“是你……救了我?”
帕猜丹被自己杀死,舒竞和面前一马平川,她完全可以抛下重伤的自己,独自越过边境线,但她却没有那么做。
“不要这么说,你已经救了我很多次。而且,这一次你也是为了救我,才会搞成这样。”
方敢奋力地挣动身体,想要坐起来,但只要稍微一动,浑身就像要散架了一样那么疼。
“你先休息一会儿,我觉得,我们现在也不可能动身。”
方敢眼神中闪过一丝亮光:“为什么?说说看。”
舒竞和笑笑:“我也是乱想的,我是沿着小河下来,追击的人失去了我们的踪迹,应该能猜到我们的去向,不是往上游就是往下游。而且,根据地面的血迹,他们应该能判断我们的队伍中存在伤员,没有机会那么快就越过边境线,只能是在某个地方躲了起来。”
“但是他们是小分队追上来,不可能展开地毯式的搜索,如果我是对方的队长,最好的办法,就是在附近的开阔地面都布上瞭望哨,等我们自己出来。”
“如果我们现在急着逃跑,那完全就是自投罗网!”
方敢赞同地点点头:“你是我见过的,最有逻辑的女性。我的意见也是这样,既然已经没办法了,只好赌赌运气,我们就留在这里,希望他们不会发现,等到晚上,他们的瞭望不可能完善,我们就有机可乘了。”
方敢忍着浑身剧痛,终于费力地坐了起来。
“对了,乔安邦呢?”
对于这次任务的另一个目标,方敢当然也有同样的关心,虽然到现在这个地步,他心中第一仍然是目标。
舒竞和口气有些冷淡:“我想他大概按照你的吩咐,直接往上游的方向跑去了。他一个人,体能又比较充沛,应该能够越过边境线获救。”
方敢一愣,这才想起两人的关系,心中暗骂自己一声,但对于舒竞和的反应又比较好奇。
“你不生气?”
他很早就当兵了,对女人的了解,除了那些叽叽喳喳的小丫头之外,所有的知识都来自于那些偶然看到的肥皂剧。
如果是那些女主角遇到了临阵脱逃的男朋友,那还不早就闹翻天了?哪儿会像这位这样,一点都不生气,声音还是淡淡的。
“没什么好生气的,我只是比较了解他。”
舒竞和笑了笑:“如果我处在他的位置,我想我会做同样的事情。我们这一类人,都觉得君子不立危墙,我们的生命要留着去做更重要的事情,不会为一些无聊的事情而牺牲。”
“这……”
这一番理论说的方敢哑口无言,事实上,她说得也没错。他们的生命确实是比较贵重,贵重到首长们都不惜以一支训练有素的整编小队来换取。而萧克,也就为了他们而牺牲了自己的生命。
那么他们更珍视自己的生命的话,他是不是应该感到更高兴?
也就是说,如果舒竞和抛下自己独自跑掉,他应该感到更加欣慰?方敢的脑子忽然有点糊涂。
“那……那你为什么没有抛下我,自己越过边境线?”
方敢忽然想到这一点,如果这女人真像自己说的那么冷漠,她早就应该到达边防哨所,而不是和自己一起,湿淋淋地被冷风吹。
“呵……”
舒竞和的脸上绽放了笑颜,她虽然是个美女,但平时看起来总是太过严肃,只有笑起来的时候,才充分展示了女性的甜美,不过她真心笑的时候,好像不多。
“也许是我糊涂了吧,从小萧克到你,给我的冲击太大,也让我的观念有了一点变化。”
她叹了口气:“不过说起来,这应该也就是一时冲动而已吧,正常的我,还是会毫不犹豫地跑开,我非常清楚我的责任,我的生命不应该这么挥霍。”
“一时冲动?”
方敢重复了一遍,话说到这里,两个人突然都觉得无话可说。说到底,他们终究是两个世界的人,观念也大大地不同。
一时间,气氛忽然尴尬起来,两个人都保持了沉默。方敢故意咳嗽了两声,但只是衬得沉默更加让人不舒服。
“你再休息一会吧,需要恢复体力,我们晚上才好行动。”舒竞和轻轻地说了一句,自己也靠上了洞壁,闭目开始休息。
过了好半晌,方敢才说了一句谢谢。
“不管怎么样,都要谢谢你救了我,每个人的命都只有一次,这次,是你救了我!”(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