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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场接一场的寒风刮过,树下落叶又厚了几层,不知不觉间,寒冬悄然而至。
冬至这天,宋琛回来的早,君王心情不错,又没让宫人们通传,悄悄进到殿中,想看看褚雪她们母子几个趁他不在的时候都在做些什么。
才挑开棉帘便是暖烘烘的香气,宋琛打眼一瞧,有些意外,一向活泼的乐儿今日出奇安静,正坐在桌前跟着娘亲学捏饺子呢。
余光瞥见殿门口的动静,小姑娘下意识看过去,正瞧见含笑的父皇,她高兴起来,立刻举着手里的面团朝父皇跑过去,喜道:“父皇您看,这是儿臣包的饺子。”
小姑娘长大不少,言语上也越来越有规矩了。
宋琛看了看小闺女沾满了面粉的小手中的面团,故作惊讶,问道:“这是饺子吗?里面有馅儿吗?”
“有啊!”小姑娘眨巴着大眼睛极认真的说,“是母后教我的,要先把馅儿放进去再捏起来,这样就成了啊!”
小姑娘没听出来父皇的调笑,她的母后早就忍俊不禁了,褚雪给宋琛行过礼,笑道:“皇上今日这么早就回来了?您不知道,今天乐儿可乖了,听说要给您包饺子吃,老老实实的坐了快一个时辰了。”边说边为他除了貂绒斗篷。
他点头道:“嗯,乐儿有这份孝心真是不错。”又环顾了下殿内,问道:“瑄儿和安安呢?”
“今天下午玩的好,方才又去补了一觉,估摸着等咱们吃完也该醒了。”褚雪温柔笑道。
眼见君王驾临,小厨房里的动作也麻利了起来,这边几个主子才洗好手更好衣,晚膳也就摆好了。
冬至兴吃暖锅,铜锅里高汤咕嘟咕嘟的冒着泡,满屋子都飘着香,热乎乎的饺子也上了桌,瞧着分外诱人。趁着两个小的还没醒,一家三口赶紧坐下来吃饭。
暖锅吃起来慢,却温馨,一家人有说有笑的刚吃完,就听见殿门外响亮的小嫩声儿,不用说,肯定是俩小的醒了。果然,就见棉帘被挑开,乳母们抱着刚睡醒的小脸还红扑扑的两个娃儿进来请安了。
一天没见,当父皇的想的紧,赶紧挨个抱进怀亲,一睡醒就见到父皇,小兄妹俩显然也高兴,都使劲给笑脸,瑄儿更是兴奋的在人腿上跳来跳去。
褚雪想到一件喜事,便逗安安,“安安,父皇来了,姐姐教你的,你学一下给父皇听,好不好?”
安安穿着小粉袄,羞涩的抿抿嘴,更招父皇喜欢,父皇期待的看着她,过了一会儿,就听见小人儿一张嘴,发出一声,“爹”。
听清小闺女叫的是什么,父皇着实开怀,果然朗声笑了,笑过后亲亲小闺女,转头去唤儿子,“瑄儿,你也来一个。”
却见瑄儿只是乐呵,根本不理父皇的茬。
褚雪笑着替小人儿解释,“男孩嘴笨,本事都长在腿脚上了,估摸着得先会走才会叫人呢。皇上别急,这几个月先看安安的,等过了年,咱们就看瑄儿了。”
语罢捏捏小胖娃儿的脸蛋,柔声道:“是不是啊,瑄儿?”
就见小男娃儿使劲的“啊”了一声,惹来满殿欢喜。
冬至过后再用不着多久,等捱过几场雪,就到了除夕。
勤政的君王难得休沐几天,年三十的下午,一身便装的宋琛在裕芙宫里跟孩子们好好热闹了一场。
小兄妹俩已经十一个月大了,许久没有这么足的空闲跟他们待在一处,今日当父皇的才发现,两个孩子委实长大了许多。比如身手愈加矫健的瑄儿,一放在榻上就开始到处爬,宋琛拿一个小皮球逗,小家伙爬的眼看着竟要比皮球还要快,壮实又精神的小男娃儿实在招人喜欢,
而安安呢,褚雪把她放在榻上,她已经可以扶着床慢慢走了,偶尔胆大起来,还能从母后的怀里挪到父皇的怀里,招人疼的小闺女走到哪都能得来一个亲吻,高兴的咧开小嘴,露出几颗初萌的小牙,甚是可爱。
至于他们的哥哥姐姐们,都早早的到皇祖母宫里热闹去了。
人年纪越大,就越爱跟小孩子相处,宫里头地龙烧得暖,宋琛懒洋洋的窝在榻上,任由两个孩子往身上爬,全然没了金銮殿上威仪的样子,这个时候,只是个疼爱孩子,也招孩子喜欢的父亲。
享受着难得的闲适,宋琛跟褚雪感慨,“陪孩子们成长也是件趣事,朕真的要谢谢你,给朕这么多意外之喜。”
褚雪甜甜一笑,“臣妾也该感谢皇上啊,若非能遇见皇上,臣妾哪里来这么可爱的几个孩子呢。”
而后又调侃他,跟瑄儿道:“瑄儿,看你父皇的嘴多甜,长大了可要跟父皇好好学学啊!”
瑄儿不明所以,只管抱着小皮球嘿嘿的笑。
一家四口两大两小暖烘烘的窝了近一个时辰,眼看天色暗了下来,雁翎进来提醒道:“主子,时辰差不多了。”
该去吃年夜饭了。
褚雪先起身,唤来乳母给孩子们更衣,她自己也服侍着宋琛更好衣,而后一家四口一道,出了裕芙宫,去往毓合殿。
舍不得分开,便都没有乘轿坐辇,一家四口悠悠步行。路上零零星星的飘开碎雪,冰冰凉凉的扑在脸上,倒有几分生趣,瑄儿窝在父皇怀中,虽然穿着连帽小斗篷,却也尝到了这奇特又难得的滋味,兴奋地直拍手啊啊的叫,伏在褚雪肩头的安安也感觉到了,仰起脸来去看,一不小心被碎雪凉到了睫毛,又眯起眼睛来,却依然不肯低头。
身旁的宫人们赶紧撑开伞,却被君王拒了,宋琛道:“温室里的娇花,难得有机会接触冰雪,偶尔一次不碍事的。”
乳母们到底有几分为难,生怕小主子们受冻,犹豫的看向褚雪,褚雪笑着摇摇头,她们便知趣的退下了,左右人家才是亲生,还能冻坏自己的孩子不成?
走着走着,君王跟美人轻声感慨,“记得上次跟你看雪,还是在燕州你刚进府的那一年,一转眼,咱们都生了三个孩子了,又是一年除夕,时间可真是快啊!”
她笑道:“是啊,臣妾以前也没想过,会有这么多孩子,还个个都这么可爱。”边说边去亲亲棉帽底下安安被冻的有些凉的脸蛋,安安冷不丁被娘一亲,又甜甜的笑了。
却听男人道:“才三个可一点都不多,朕相信你。”
话末欲言又止,却明显叫人听出了隐含的意味,褚雪娇嗔道:“皇上!”
宋琛却去亲亲怀里的男娃儿,问道:“瑄儿,告诉父皇,还想不想要弟弟妹妹啊?”
瑄儿倒像是听懂了一样,如父皇的愿,点了点头。
没费多少功夫,帝后驾临毓合殿。
因两人是步行而来,故而到的时候,殿内众人皆已聚齐,夫妇两人向太后问过安,又受了其他人的礼,才在主位上坐了下来,晚宴正式开始。
众人轮番说过吉利话,饮过开场酒,助兴乐舞接连登场,没了往昔那些爱勾心斗角的人,今年的家宴轻松多了。
却也不是人人心里都欢喜,比如依然清清冷冷的宋炽,比如不远处同样暗自落寞的宁妃。
殿中乐舞缓缓流淌,身边人欢笑声声,宁妃悄悄举起酒杯,宽袖遮面,微微仰头,咽了下去。
过完今夜,她就算是十九了。
从初进宫到现在,已经过去了三年,这三年不管对别人如何,于她自己而言,确实孤独而漫长。这与曾经待字闺中的那些日子不同,那时,她还曾有希望和幻想,可现在,她只能看到自己老去的模样。
如今宫中只剩三个女人,而她却是最尴尬的那个。
裕芙宫的新后自然不必说,人家是真正的有夫有子,还是千百年来独有的专宠皇后,瑶华宫的容贵妃,虽然早已不再承宠,但好歹人家有两个孩子作伴,她自己呢?一个未曾侍寝的嫔妃,果然是来充数的。
她其实一点都不喜欢上座的那个男人,可以说对他没有半分幻想与期盼,初入宫时年纪小,只希望能自己清清静静的躲在兰林宫里,如今几年过去,她的愿望真的实现了,她果真清净又安稳的过了来,却越来越觉得这样的日子索然无味。
试问一个这样好年纪的姑娘,把能打发时间的法子都试过了,心中的某一处却幡然醒过来,以后还会有同样的几十年,谁不会恐惧?
她甚至希望,能一夜白头直接老去多好,左右是要把自己奉献给寂寞,一夜老去,也没什么可惜的。
比如现在,除过她自己,其他都是实实在在有着血缘的一家人,她从未融入过,一直只是个会动的摆设罢了。
美酒入怀,她发现自己竟舒服了许多,鬼使神差的,便又为自己斟了一杯,慢慢咽了下去。
她以为自己是最格格不入的,却不知那个一直惦念她的少年,心中同样苦涩。
宋炽坐在离父皇最近的地方,如前几次的家宴一样,仍然时不时朝斜对面投去目光。
她今夜穿了一身藕色的宫装,没有春日里初见时那一身水绿的娇俏,却生出一种别样的温暖。
他悄悄看见了她饮酒,一杯接着一杯,见她脸颊渐渐漫起红云,却依然在饮,直至身边宫女轻声相劝,才无奈放下酒杯。
她怎么了?他记得她前几次都不曾如此,今日这般是生了什么烦闷心事吗?
他有多想去关怀她,但脑子还是清醒的,只好默默在心间猜测,心疼。
少年正苦闷间,忽听皇祖母叹道:“一年一年的,可真是快啊,再过一个除夕,等后年的家宴,咱们就能多一位新人了!孩子们都长大了,哀家也老了。”
就听他的后母温婉劝道:“母后千万别这样说,您儿孙满堂,定能福寿安康!”
皇祖母呵呵笑了起来,宴间又是一轮举杯。
听完这些无关紧要的话,少年更加落寞了。
他知道皇祖母口中的新人是谁,是自己的未婚妻,将来的太子妃。
再度悄悄望了一眼对面那面如芙蓉的人,他也学她的样子,端起酒杯,接连饮了起来。
因今年多了两个小的,不能耽搁太久,一个时辰后,年夜饭吃完,众人各自回宫。
因刚才宴间多喝了几杯,此时酒劲儿上来,宁妃觉得自己有些燥热,便不想乘轿,只叫怜秋扶她走回去,身上披着厚斗篷,不用怕着凉,吹吹冷风,头倒是舒服了好多。
只是才走出没几步,脚步又顿住了。她本想拿出帕子拭一下颈间微微的汗,摸的时候才发现,帕子又不见了。怜秋想了一下,问道:“难道方才又落在毓合殿里了?”
之所以说“又”,是因为上回的中秋夜宴,她已经遗失过一张帕子了。
宁妃微微蹙了蹙眉,道:“那赶紧回去找找,可别再丢了。”
因才出来没几步,周围到处是宫灯,怜秋也没多想,径直照主子的吩咐寻帕子去了。
宁妃一个人站在夜风里等。
许是今夜果真喝的有点多,等着等着,直觉得胃里翻腾的厉害,她忍不住一阵恶心,竟呕了起来。
怜秋也不在身边,恰巧她今夜就带了这一名宫女,形单影只的人在夜风中煎熬,有些狼狈可怜。
须臾,就听见一声急切的关怀,“娘娘没事吧?”
声音显然出自男子,宁妃一惊,慌忙抬头,看清眼前的人正是太子宋炽。
自己这样窘迫的时候,却让不愿意见的人碰到,一时呆愣慌乱,宁妃不知怎么办才好了。
宋炽倒是心思细腻,见她方才的样子,知她是喝多了,忙从怀中拿出块帕子,递给她。
眼下情景不容扭捏,宁妃慌忙接过整理了下自己,待终于平静下来,却发现一件更意外的事,宋炽递过来的帕子,分明是她中秋时丢过的那一方。
见她拿着帕子呆愣,少年也一下反应了过来,忙支支吾吾解释道:“上次正巧在宴间捡到,却一直没有机会还给你,所以才,才……”
剩余的话宁妃没能听进去,少年自己也越说越乱了。
因为他说一直没有机会还给她,是不是就意味着,他知道那是她的?
可他怎么知道的?这上面又没写名字,他一个少年,难道能认得女红?
还是,他亲眼看见是她丢的?
宁妃不知道,又不能去问,手里捏着本属于自己的,却分明染上了他的气息的帕子,一时有些不知所措。
宋炽也显然意识到了自己的漏洞,也僵在了那里。须臾,不知是哪里来的勇气,少年道:“姌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