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高黎早在他们启程前就去了京城打点,黄晟依然留在燕州守护其余的女眷孩子们,故而此次跟宋琛出行的只有四大亲卫。
但鲜有人知的是,恒王的侍卫皆是非一般的高手,能做他亲卫的,更是顶级,虽说少了高黎和黄晟,但剩余的陆方,邢枫,石毅和邹振随便哪个以一敌百皆是很轻松的。虽然此次刺杀的人也是功夫拔尖的高手,但相较之下,他们四个仍占上风。况且还有其余十几名层层选拔而出的护卫,因此尽管对方人多,但陆方他们依然胜了,唯一不足的事,令主子受了伤。
最后赶来的陆方几人进到宋琛房中,下跪请罪,“今日属下疏忽,让王爷受了伤,请王爷降罪。”
“现在不是论罪的时候。”宋琛摆手,问道:“留活口了吗?”
“回王爷,对方两百来人,皆是死士,属下原本留有两名活口,但……因有疏忽,那两人自尽了。”
意料之中。
但即便不留活口,他也能判断出是谁的手笔。
“两百个死士?还真的看得起本王!”宋琛冷笑一声,转而问道:“京城安排好了吗?”
这回回话的是邢枫,他低头道:“回王爷,已经安排妥当。”
“好!”俊眉下翻涌着杀气,宋琛冷声道:“送给本王这样一份厚礼,本王不可不还,给高黎传话,明晚,本王要尽数还回去。”
“是。”
邢枫应声,立刻退出房门,消失在了茫茫夜色中。
他们落脚的地方是临近京畿的鹿州,打从宋琛进门,驿长就赶紧派人知会了鹿州知府,鹿州府排的上号的几位官员急忙赶来,在得知他遇袭的消息后更是大惊失色。宋琛在房中交代好诸事,就开门见了见几位官员。
眼见恒王伤得不重,鹿州知府总算松了口气,忙恭维道:“殿下大驾,臣等有失远迎,还令殿下受伤,实在罪该万死!请殿下降罪!”
宋琛抬手示意众人平身,淡淡道:“本王原是微服,不知者不罪。”
众人刚待定心,却又听他道:“不过本王原以为鹿州是个安稳的地方,今日才知道,此处很是凶险啊。”
府官们马上又跪了一地。
鹿州知府心里苦啊,他们这地方还当真一直是个安稳的地方,山贼打家劫舍之事已经许多年没有发生过,可谁料今日就是这么倒霉,这帮匪徒抢谁不好偏要抢到恒王头上,白丢了性命不说,还连累了他们这班无辜官员,这下可好,万一恒王回京向朝廷参上一本,他这几十年的官途就算是白混了。
思及此,知府大人痛心疾首,“殿下明鉴,我鹿州之地一向民风淳朴,真是十余年都未有匪事……”
“大人的意思是说,本王一来,匪事就来了?”宋琛反问他。
“不不不……”知府刚想否认,突然转念一想,对啊,可不就是恒王一来,自己境内就发生这等祸事吗,如此说来,那些匪徒应是冲着恒王来的,这跟他的鹿州根本没有关系啊!
知府刚才悲苦的表情立刻烟消云散,转而抬起一张严谨无比的脸,肃然道:“此班贼人胆大妄为,竟敢行刺殿下,臣等今夜立刻上报朝廷,定将贼人一网打尽。”
匪徒已被恒王自己的人悉数灭尽,知府不是不知,而眼下谁敢行刺亲王,那凶手必在京中啊,上报给朝廷,自己就可撇清责任,至于朝廷如何处置,那是朝廷的事,他一个小小地方官管不了也管不来。
恒王在此遇了袭,伤的却不重,料想不会久留,他只要把人供好,等恒王一走,自己不久一身轻松了?
知府大人在心内打好算盘,诚恳续道:“今日殿下受惊了,臣已调来三百护卫驻守在驿馆,殿下大可放心歇息。”
“如此便好,有劳众卿,天晚,各位也先回去歇息吧。”
宋琛语气中带着满意,诸位州官终于松了口气,纷纷告退出门。
折腾了半宿,宋琛回房的时候已是子时。
他刚踏进房中,就见褚雪蓦地由床边起身,几步来到他近前,她沐浴过后换了衣服,但眼中仍有担忧,她轻声问道:“爷,你的手还疼吗?”
这时候再见她,他眼中终于有了些柔软,他抬起未受伤的右手轻抚了抚她的脸,柔声道:“小小一点伤,无碍。怎么这么晚了还不睡?”
她摇了摇头,“爷不回来,妾身睡不着……她们备好了水,妾身伺候您沐浴吧。”
本就是盛夏,而今夜天气尤其闷热,忙到现在,他的确也乏了,遂点了下头,“也好。”
她引他来到浴桶旁,亲自服侍他。她极小心地为他褪衣,因他左手受了伤,动作不灵便,她便撩着水为他冲洗,他一直没有出声,安静的看她忙上忙下,凝视着她的脸。
从前一直觉得她乖顺,但经过今天,他才发觉,她其实也很坚强。他身为亲王,身为男子,三十年来经历过的杀伐不在少数,他自有沉稳的道理。可她呢,一个才不过十七八岁的小姑娘,深宅大院里长大的千金,今天亲身经历过生死攸关的时刻,竟然没有被吓晕,那样危急的关头,竟然会扑上来替自己挡刀……
他抬起湿润的手指,替她别过滑在腮边的落发,她微微抬头,给了他一个暖暖的微笑。
沐浴过后躺到床上,两人都没能马上入睡,他伸过未伤的右手将她揽进怀,低声问她,“下午为什么要扑到我身上,你不知道刀剑入体是很疼的吗?”
黑暗中她仿佛轻笑了一下,“妾身知道啊,妾身怕疼,但更怕他伤了王爷。”
他叹息了一声,“你还这么年轻,倘若有什么意外该怎么办?”
她顿了一下,终于落下泪来,“王爷是妾身的夫君,是妾身的天,若王爷有什么意外,妾身以后还怎么活……”
细软的嗓音被抽泣声打断,她的眼泪湿了他的前襟。
许久,他低下头去,吻去她的泪痕,然后静静的抱着她。
头一次,体内没生出那种要占有她的*,就是这样抱着她,仿佛她是此生一旦失去就再难寻回的珍宝。静静相拥,直到天明。
因他的伤口还需换药,第二日,他们并没继续行程,就只在驿馆里待着。
鹿州知府过来请了安,向宋琛汇报称,昨夜就已将他遇刺的折子快马加鞭送往京城,宋琛点了点头。鹿州离京城不远了,估计眼下这个时辰,朝中就已知晓他昨日遇袭之事,只不过他只受了些轻伤,有些人大概很是失望。
因他还要换药,知府简单寒暄几句后就告辞而出。换好药已是中午,午膳后他又同陆方几人闭门议事,等再见到褚雪,又是傍晚时分了。他轻叹,原以为能多轻松几日的,但经过昨日,大幕已提前拉开,往后怕是再清闲不得了。
昨夜睡得晚,又一整个白天都没闲着,况且手上还有伤,褚雪心疼宋琛,有心提醒他早些歇息,用过晚膳见他没什么事了,就命人去备水伺候他沐浴。但谁知他却精神很好,竟然命人寻来张琴,让她抚琴听,她虽然意外,却没有多嘴,只顺着他的意择了些悠远宁静的曲子抚给他听。
夜深人静,唯有琴声幽幽。
伴着缕缕檀香,她正弹一首《御风》,原本宁静的窗外却忽然嘈杂起来,杂音渐渐盖过琴声,远处仿佛有人在喊,“有刺客……”
琴弦霎时崩断,褚雪一惊。
“有人行刺,护好主子!”
“是!”
门外近在咫尺的是陆方与邹振的声音,褚雪蹙眉看向宋琛,脸色苍白。
宋琛严肃时通常没什么表情,但此时的他让褚雪隐隐觉出一种淡定,见他向自己伸手,她赶紧坐到他身边。
雁翎也撤了过来,褚雪屏息,紧紧握住宋琛的手臂,任由外面嘈杂的噪声入耳,那噪声里有人的呼喊,有混乱的脚步,却唯独是那乒乒的兵器相搏最让人寒凉。
她的手在微微颤抖,宋琛知道她很害怕,出声安抚道:“外面有很多人,不用怕。”
她点了点头,依然沉默。
约莫半个时辰后,噪声渐熄,深夜重又安静下来,陆方来到门外禀报,“爷,刺客已被击退。”
褚雪终于松了口气,就听见宋琛沉声问,“死伤如何?”
陆方答道:“对方共有两百余人,死伤过半,我们有两人受伤,鹿州府亦有一百伤亡。”
宋琛仿佛并无意外,只简单吩咐了一声,“传鹿州知府。”
说罢,他拍了拍褚雪的手,“都过去了,我出去看看,你好好歇着。”接着又看看雁翎,“好好伺候主子。”
雁翎屈膝,“是。”
宋琛起身,出了房门。
房外留了两个侍卫看门,褚雪和雁翎来到内间的床边,褚雪前一晚没怎么睡好,稍稍闭上眼就是宋琛的血滴下来的画面,紧接着就是当年映月山庄的那场大火,然后她就惊醒,再也不敢入睡,因此撑到现在难免有些头疼。
她靠在床上,让雁翎替她揉一下。雁翎边用手指轻压她的头,边轻声问,“主子,你说是谁想害王爷,这样接连来行刺,胆子也太大了。”
她闭着眼叹了口气,“不知道。”
虽嘴上这样说,但她心里其实有一些猜测。
昨日荒道上遇袭,她还曾怀疑是山贼打劫,但经今晚,对方这样明目张胆的进犯,摆明了是行刺,那是谁想害宋琛?
他是位高权重的亲王,是谁这样急切想置他于死地?
无非是因他影响到了谁的利益。
还能有谁?
褚雪没想到,千年后她曾在书中读过的皇族政斗,自己回来后竟亲身经历了一回。昨日尖刀逼近的那一幕再次出现在眼前,她尤其后怕。
她已经失去了爹,娘,哥哥这些至亲,她不愿再失去他,所以她那时才会本能的扑住他,如果让他在自己面前受伤流血,甚至死亡……
她大概真的没有勇气活了。
此生再也不愿失去所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