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气氛沉闷下来,两个大家长不说话了,几个听故事的小的也就不做声了。
半晌,李万里像是突然想起什么来似的,把身子稍稍往前倾了一点,眨了眨眼睛,问:“任叔叔,您说是您在病房门口放了一枚定位装置,那您怎么就知道冯麟出门的时候就一定会踩上去呢?”
任再明看了一眼窗外,日头正处在天空的最高点上,白火耀眼,笼罩在那颗圆球周围,刺眼的光芒让人看不清那圆球里面藏着什么,可人都知道,即便再耀眼的光芒里面也会有黑暗的存在。
“赌运。”稍有些斑驳的唇瓣一开一合,两个字从那块看不见底的区域里幽幽地钻了出来。
一伙小的听得如坠雾里,任再明轻轻笑了笑,解释了一句:“我就是在赌,赌冯麟的运气和我的运气,结果证明,老天爷最后都不会放过那些犯下大错的人,即便他在某一时刻看起来很可怜。”
李万里明白地点点头,便不再作声。
这些老家伙的手段果然不是他们这批初出茅庐的犊子能够匹敌的,单这份敢于承担纵虎归山后的负担的胆量,便是他们现在这批人所无法想象的。当年若是换了他们这批人,恐怕早就已经带了人冲进病房,将冯麟带回监狱了,根本不会考虑到在那一刻里面冯麟只是一个丢失了母亲的孩子。
在没办法抉择一件事的时候,把命交给天,一不违背道义,二不违背人伦,这还真是任再明会干的事。任初扬了一下嘴角。
“就因为这枚定位装置,我们跟到了冯麟的老巢。不知道是不是冯麟对他自己太过自信,根本就没料到我们会有这一手,那天晚上我们没有动手,带了精锐在冯麟老巢猫了一晚上,第二天才动的手,我们掐了他们的退路,将所有人都逼进了死胡同。”任再明看了一眼魏明,见他面目上没什么表情,只是双目之中看起来有些失神,看起来过了这么多年了,那个意外还是在他心里没有拔根。
“那天晚上,我带着一半人摸进了冯麟的老巢,还有一半人蹲在冯麟可能会后逃的路上,每一个关口,都有不下五十名精锐。但是冯麟除了治人手段狠戾之外,他也很会逃,而且当时为了抓他,我们已经浪费了很多时间和精力,而我的人里面有一批人急功近利,就瞒着我,抓了冯麟的老婆和儿子。”任再明说完这最后一句话,就低了头,有些懊丧,而魏明也不禁咬了牙,面色愈加阴沉。
挠了挠后脑勺,任再明“啧”了一下嘴,抬头看了一眼脸色几乎青黑一片的魏明,继续说:“是我没顾虑周全,让下面人犯了不能犯的错……”
“可毕竟不是抓到冯麟了吗?”任初略略皱眉,这个故事听到这里,她始终无法完全理解这老一辈人口中的道德仁义,抓一个十恶不赦的恶贼,哪有那么多的错,抓到不就好了吗?
任再明却是摇了摇头,扭头看着任初,眼中盛满慈悲:“他冷血,我们不能跟着无情。”
任初似懂非懂,蹙紧了眉头细细思索着任再明说的话。
任再明叹了口气,伸手揉了揉任初的脑袋,揉乱了她一头乌黑柔软的短发,说:“小初啊,这个世界不是把任务完成就可以完美收官的。”
看着任再明对任初那么亲昵,原本还沉浸在当年那场恩怨中的魏千城,突然心中涌起了一股不安,而且还有越来越强烈的趋势。
这个老家伙,不会对自己的阿初动了邪念吧?魏千城皱紧了眉头。
“任叔叔!”在思想还没有进行到下一步的时候,魏千城的身体已经先行一步了,嘴巴一张,喊了出来。
“嗯?”任再明抬头诧异,手还放在任初脑袋上。
魏千城一挤眉,靠,你当那是扶手呢!
“能好好说话不?别动手动脚的。”毕竟是从小就疼自己的叔叔,魏千城还是忍着没有爆粗口,但这句话说出口,已经让两位过来人明白了个中缘由,这不是小崽子护食了吗?
任再明讪讪一笑,摸了摸鼻子,把手缩了回去,低头瞬间递了个眼神给魏明,魏明轻轻挑眉,表示收到。
魏千城舔了舔嘴唇,看了一眼任初,却发现任初并没有看着他,刚才贸然开口的窘迫被任初的不在意给打没了。其实任初不是没听见魏千城说什么,也并不是不在意,只是她现在的大脑已经被任再明刚才说的话给占据了,渐渐的,她开始思考她现在接手的任务。
保护魏千城的任务。
刚开始的时候,她是听了任再明的话接手了任务,她明明可以拒绝的,但是任再明几句话几个故事就打消了她的念头,让她心甘情愿地坐上了前往大山的车。
那个时候,她是抱着什么样的心态点的头呢?
同情?
怜悯?
亦或是还有其他?
任初的脑子此时一片混乱,始终想不起来当时的自己说了些什么,怎么就答应了呢?
终于晓得抬头看一眼魏千城,却见魏千城正好将视线收了回去。
两相之下,魏千城觉得不被在乎而难过,任初有些莫名其妙的失落。
“老婆儿子被抓了,我本来以为像冯麟这样的人,会为了逃命而选择抛妻弃子,可没想到,呵,这人十恶不赦成那样,竟然还是个疼老婆孩子的好男人。”任再明突然开口打断了任初的思绪,笑意苦涩。
的确,在那样的情况下,尽管任再明和魏明共同奉行着不能做违背人伦道义的事的原则,可终究抵不过手下人的千万心思。当那对母子被带到面前的时候,绕是嘴巴再利索的任再明也是不知道该说什么了,他总不能因为一个外人而处置了手下兄弟。
尽管是出于想要快点抓到冯麟早点收工回家休息的心理,但他们仍旧做了会被日后同道耻笑的事情。那几名手下兄弟并没有受到任再明的惩罚,只是后来任再明在组织中下达了最高命令:不得挟绑妇孺,违者剔手筋,退出银色。
也就是那一次,冯麟甘愿被捕,甘愿入狱,唯一的要求也不过是让他走之前,再看一眼老婆儿子。
然而,这个要求并没有被同意。
冯麟走了,带着恨意滔天,带着魏明交到他手上的他买给儿子的拨浪鼓,他被迫低下头坐进车里的那一瞬间,带着他老婆儿子的任再明就站在远处高楼的阴影下。
从始至终,任再明没有出现在冯麟面前,从始至终,就只有魏明暴露在他眼前,可真正主导战局的却是一直在后面的任再明。要是真追究起来,恐怕任再明的罪要比魏明来得更重,然而,冯麟只看到了魏明。
这一进去,就是终生监禁。
要说冯麟这人,本应该要判处死刑的,可却不知被谁给保了下来,在那个时候无论魏明和任再明怎么查都查不出背后那人。
有人说过,这是一个钱权当道的世界,真是可爱又可恨。
可是冯麟这样的人,又会有谁千方百计不择手段地保他?他们想不明白,至今为止,都没有想明白过,这么多年了,魏明和任再明始终都在派人查这背后人,可无奈对方竟比冯麟还会躲藏,心思缜密到令人发指,心中生寒。
冯麟进去了,可更大的人物却跳了出来,还是站在敌对方的,这让魏明和任再明惶恐不安。于此,任再明平静地接受了任初的选择,将任初外放,而魏明则动用一切手段全方位护住魏千城。
“后来发生了什么?”任初皱了皱眉头,开口问。
一直以来,她只觉得是不是自己的父母对自己的爱太浅,所以才会任由自己选择随时会丢掉性命的职业,原来真相并不是自己想的那样。
任再明看了她一眼,带着明晃晃的慈爱,灼烧了魏千城的眼。
“没过一年,冯麟的儿子就死了,是病死的,他老婆因为受不了打击,疯了,被警察送到了精神病院,没活过半年。我们后来才知道,冯麟的老婆有家族遗传病,家族中人大多活不过四十岁,儿子又是早产儿,身体本来就不太好,免疫力相较于一般的小孩要低上一个档次,就算是一个普通感冒都可能会要了他的命。冯麟做的那些事,可以说基本都是为了老婆儿子。”
“他儿子并不是病死的。”魏明突然插了进来,面色苍白。